第一次政府常務會之后,李響的名聲悄悄傳開,在一部分人眼里,他成了智慧的象征;而在另一部分人眼里,他突然變成了一個趨炎附勢的勢利人。
李響在會議上一而再得到龍佩賢縣長支持的消息,終于傳到了劉翰清的耳朵里。
“書記,人啊,真的太難說了,李響竟然投進了龍佩賢的懷抱。”有人在劉瀚清的耳朵邊嘀咕。這種嘀咕的人哪里都有,特別是領導身邊,嗡嗡的,每天都有這種聲音。
“別亂講,李響也許只是就事論事。”劉瀚清制止身邊的人議論別人。他說了之后,說話的人自然不會再多嘴。但是,等會又會有另一種頻率的聲波在劉瀚清耳邊響起。
“書記,李響不應該呀,你一手培養他,他竟然為龍佩賢開路,向縣委發起進攻。”
劉瀚清不贊同這種說法。
“哪有這么復雜的?縣委和政府工作很融洽,我和佩賢合作得很好。”劉瀚清說。
這話,明顯的掩耳盜鈴,現在縣委和政府很融洽?笑話!劉翰清在和龍佩賢合作?笑掉牙!誰不知道劉翰清的黃金時期已經過去?現在只是茍延殘喘而已。想當年,溧水大橋垮塌事件,他何等的氣壯山河,挽救了整個梅州政壇不說,還一舉擊敗姜可維,收復趙希義,最后一統江山。再后來,打黑,一晝夜,連打兩個黑社會團伙,給梅州一個清平世界。可是,現在呢,江都換屆,本來非常有希望進入權力核心的劉翰清,卻連邊都沒挨到,并且反而離梅州市的政治中心越來越遠。最近,他似乎成了一個病貓,被一場選舉折騰得夠嗆。他外表看似平靜,可核心人員都知道,梅州的工作,漸漸轉為由龍佩賢主導了。劉翰清身邊的人很著急,他們看到劉翰清連一個龍佩賢都收拾不了,他哪里還是當日的劉翰清?
劉翰清不傻,他更知道。
自從上次選舉出現顛覆性結局之后,江都市委那邊,對劉瀚清的態度突然好了很多。但是,突然變好不是真正的好,它的背后存在著更大危機。劉瀚清感受到了,其他人也感受到了。劉翰清很清楚,人家是準備動手了,要不,憑什么曾鞏幾次在公開場合贊揚劉瀚清的成績?特別是蘇瑜,對劉瀚清的評價也突然發生了轉變,說劉瀚清是難得的人才。一個把選舉弄砸了的人,有什么資格得到黨政一把手的高度評價呢?
這就是表面現象。
凡事一定得透過表面看本質。劉翰清看到了本質。高恕在江都市是本質,蘇瑜和曾鞏怕高恕是本質,高恕對劉瀚清不滿是本質。只有看到這個本質就明白,劉瀚清處在危機之中。
這些天,劉瀚清耳邊的“嗡嗡”聲一直就響個不停,他的親信們一直在說李響的壞話。這些聲音響了半個月,一直等到李響陪著龍佩賢到麻石鄉去視察,“嗡嗡”聲才變成了“轟隆隆”的雷鳴聲。
“是吧,李響幫龍佩賢搶你的成績了。”劉瀚清耳邊的提醒變成了埋怨,他的親心們早就不滿劉瀚清太嬌慣李響了。這群人中,就包括劉睿。劉睿是劉瀚清堅強的支持者,也是劉瀚清骨灰級粉絲。雖然李響是劉睿的好友,也幫過劉睿的忙,但在大是大非面前,他堅定地選擇了劉瀚清,而不是李響。
李響和龍佩賢突然非常投機,這不是一般的溜須拍馬問題,而是大是大非、敵我矛盾的原則問題。劉睿必須很認真地對待這個問題。
龍佩賢去麻石鄉,不是縣委的日程安排,他也沒和劉翰清通過氣,即便是祁凡秘書長,也不知道他去麻石鄉。
龍佩陷入了沉思。
那里,是他的奶酪!
龍佩賢去動他的奶酪?
今天,李響專程陪同龍佩賢去視察麻石鄉。故地重游,李響雖不說感慨萬千,但也多少有些激動。他有一段時間沒來這里了。
萬謙開著悍馬來迎接龍佩賢和李響。
“成暴發戶了哈。”李響對萬謙說。
“領導批評得是,我自己都覺得有些暴發戶嘴臉了,應該反思反思。不過,麻石鄉的山路您是見識過的,沒悍馬這種車子,真不好走。你的本田車,底盤太低,在麻石鄉只需開一次,就非得進修理廠不可。”
萬謙說得有道理,麻石鄉海拔突然提高一千多米,整個鄉,簡直就在半天云里,路嘛,幾乎全是山路。真正說得上是公路的路,只有梅麻公路。這是一條縣級公路,也是唯一硬化了的道路,六米寬,到鄉政府門口就打止了,在整個麻石鄉境內,總共只有七公里。其他的路,全是村級土路。
所以,萬謙的辦公車就是一部進口悍馬。
今天視察沒有興師動眾,隨從只有龍佩賢的秘書劉坤億,李響的秘書翁輝,再就是農業局局長裘豹鴻,發改局長易斌。加上農業局的司機,一共七人。龍佩賢和李響坐萬謙的悍馬,其他人就在農業局的獵豹越野車。
一路彎多路陡,加上道路失修,坑坑洼洼,龍佩賢才坐半小時就要暈車了。
走這種道路,龍佩賢很少有這種記憶,他在城里長大。前幾年,他陪蘇瑜書記去過一次江城縣的九龍溪,那條路比這好走。萬謙說,這還不算,難走的還在后頭。
“不修好路呀,是很難發展的。”龍佩賢坐在悍馬車里,發出了感慨。
不久,走完了水泥路,砂石路面,即使是悍馬車,也很費力了。他們在往渡口村進發。龍佩賢并不知道,其實,麻石鄉的運輸基本不走梅麻公路,它的運輸出口是沿河而下的107國道。黃金葉股份公司的總部就在三岔河107國道旁邊得渡口村。這里,過去是一個黃金碼頭,三個縣相鄰,貿易的重要交通樞紐。所以,渡口村曾經被稱為“三縣街”。
龍佩賢并不知道這里的歷史,所以,一邊走,他一邊思考,快到渡口村時,龍佩賢說:“李響,我們得想個什么法子,把麻石鄉的鄉村公路都硬化了才好。”
李響就是要這句話。
李響早就想好了,這是他慫恿龍佩賢來此視察的目的之一。為了這句話,李響等了快兩個小時,所以他幾乎是以喝彩的方式,大聲說,“老板,這個主意好啊!”
最近幾天,李響開始改口了,他稱龍佩賢為“老板”,這是按照時下的套路,用昵稱稱呼自己的頂頭上司。當然,公開的場合是不可以這么稱呼的,必須叫“佩賢縣長”。龍佩賢很受用這種稱呼。不過,萬謙聽得很惡心。
龍佩賢側過頭,心里很舒服,看著李響,問。“嗯,李響,你也是這么認為的?”
“村村通水泥路,這個想法絕了!老板,到底是市里來的領導,來一次,就有思想了,您真是高瞻遠矚啊。”李響的馬屁拍得真響。
龍佩賢說:“此話怎講?”
李響說:“估計呀,幾年以后,城鎮化建設就是工作的重點,到時候,國家肯定會有一筆資金撥下來,專門用于道路建設。現在,我們搶在政策下來之前就先行一步,村村通了水泥路,正好符合國家未來的發展方向,因此,此舉很可能就驚動了中央,說不定就成了全國的先進典型呢。到那時,領導來視察,心里高興,一大筆資金就到手了。所以這件事,做得。”
龍佩賢心里暗喜,心想,看不出呀,年紀輕輕還真有點水平啊。龍佩賢從政這么多年,國家的大政方針沒少研究,李響剛才所說,很有道理,農村道路建設肯定會作為經濟刺激手段之一,掀起一個道路建設。再說,為官之道,也要抓眼球,就是說,要做出亮點。為官一任,不做出一些成績,怎么可能被百姓贊譽、領導賞識呢?來梅州,目的是回江都,要回江都,就必須做出政績來。龍佩賢瞟了眼李響,心想,哼,你雖然年輕,但不能小看你了,今后,可以好好用一用你這小伙子。
龍佩賢在琢磨,這條路該修。修這路,不僅僅是在修麻石鄉的路,也是在為自己的前程修路。
“問題是,哪里來資金呢?”他自言自語地說。
“資金的問題好解決,起碼有四個來源…”李響沒說完。
“四個?”龍佩賢驚訝地問。他驚訝李響竟然說有四個資金來源途徑,就是一個,也不容易,他竟說有四個!
“對,老板。”
李響“老板”倆字叫得太親熱了,以至于肉麻得渾身起雞皮疙瘩。萬謙差點把方向盤打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