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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5章 改變規則

熊貓書庫    官道逍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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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一的政府常務會議在三樓的A會議室召開。今天李響作為副縣長坐上了第六把交易,雖然是老幺,但也是政府六位正副縣長之一。

  龍佩賢縣長方頭大耳,一副高嗓門,加一副好身板,坐在主位上,有種鶴立雞群的架勢。

  在他左右是他的副縣長們,一共是五個,論資排輩,各坐各的位子。其他的調研員、副調研員,還有縣長助理,各組成局的行政一把手,都有自己的固定座位。沒有人會坐錯。

  李響第一次開這樣的會。他是領導,主管一方事務的縣領導。他環顧四周,很有趣,多少人,為了屁股底下的座位,死了多少腦細胞;就是在座的,又有幾個人滿足于屁股下的座位?

  李響數了下,自己前面有五人,后面,一大串。

  史濟安是常務副縣長,坐在龍佩賢的左手邊。現如今,他老成多了,很少開玩笑,也很少發表言論,給人沉默的樣子,使人覺得他是在故作深沉。只有少數人知道,他在前任縣長趙希義手中,受過重大的挫折,所以至今他都保持沉默不語的習慣。

  第三位是副縣長晁坤,他是三朝元老了,在姜可維任縣長時他就是副縣長了,并且是姜可維手中的大將,與劉翰清扳過手腕。但溧水大橋垮塌事件之后,他迅速地轉了方向,投靠在劉翰清懷抱里,所以他至今都穩坐釣魚船。他比較喜歡擺老資格,今年已經過了五十歲,班子內成員都喜歡稱呼他為“叔”,久而久之,有些倚老賣老,說話不太給人留余地,所以,在縣里的威望并不很高,很多人不喜歡他,背地里還被人稱為“顧命大臣鰲拜”。

  坐在第四位是政府班子里唯一的女性,余虹副縣長,她今年才過四十歲,但已經是半老徐娘。從她的外表看,也許,她曾經美麗過,只是歲月不饒人,已成昨日黃花。在縣級領導的崗位上是很辛苦的,一般說并不適合女性,因為過度的勞累、奔波,沒有規律的生活節奏,再美的女人,只要干上幾年,必然會韶華不再。余虹有個特點,辦事喜歡風風火火,不把事情做成誓不罷休,所以,有些人喜歡她,也有的人怕她。喜歡這種風格的,多半是想做點實事的人。但怕她的人也不見得就都是不做實事的人,很多人怕她,是因為她愛嘮叨、愛折騰人。

  第五位是劉睿。他今天也是第一次參加政府常務會。由于他任正科級的實際時間比李響久,所以,他排位在李響之前。劉睿今年三十六歲,在這個年齡段里,男人的實際年齡在外表上很難看得出來。所以,劉睿坐在科局級位子上時,他可以顯得很年輕,但一到縣級領導崗位,卻又成熟了許多。劉睿坐在龍佩賢一排,不顯得很嫩,官樣兒,還有模有樣,像個領導。

  但是,李響就不同了,他虛歲三十,再怎么老成也只能算是小屁孩。所以,他坐在第六的位子上,和其他五位一比,就好像一家人,只是不是一個輩分。

  主持會議的是史濟安,他很謹慎,說了開場白,就把話語權交了出來,就第一個議題展開討論。

  第一個議題是城南二圣小學搬遷的事。

  縣一級領導的嘴巴很緊,都不輕易說話。

  討論很熱烈,也很熱鬧,但不激烈。因為,大家發言很積極,各位局長、主任都在表現自己的口才,但觀點和看法基本是一致的,幾乎所有的人都在重復一個結論,大家都已經認定領導心中的結論。

  李響看過議題,根本不需討論,結論早就擺在那里,“搬!”這就是結論。現在,每個人都在論證一遍這個結論的正確性。李響很痛苦地看了看手表,白白地耽擱了四十多分鐘。

  這個議題與李響有關,他管教育。所以他得表態。但是,他表的態不算,曹錕管城建,搬,或者不搬,都是在他的地盤上,他才是真正的主管。可是,曹錕的頭上還有常務副縣長,他的表態更重要,當然,史濟安說的也算不得數,最后還得由龍佩賢一把手拍板。所以,龍佩賢前面的所有人,都得揣摩清楚龍佩賢的心思,然后都朝他的思路發表自己的言論。

  這種議題由于基本上是預設了結論,所以,用不著人腦思考,最終答案一般都不會出現錯誤。

  按照順序,輪到了李響發言了。前面的人意見一致:二圣小學應該搬遷。

  李響發言,他說:“各位都發表了比較全面的看法了。不過,我個人認為,二圣小學的搬遷是不恰當的,這件事,應該謹慎,最好是重新考慮。我的意見完畢。”他沒有規規矩矩地講出一二三條道理,而是直接說出結論。

  此言一出,所有的人都看著李響。李響熟悉這種眼神,他曾經在民政局班子會議上常常見到這樣的眼神。與主流格格不入的人,經常被別人這樣審視。

  今天,李響提出的觀點,幾乎把前面所有人的發言都一筆勾銷了。

  劉睿感到尷尬,輪他發言,他批評李響,還是盲目的附和李響?這種場合不能顧忌私交了,他必須隨主流。

  雖然劉睿也知道,李響說的話不是為了反對而反對,不是為了標新立異,也不是為了嘩眾取寵。這種事,本身就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關于二圣小學的搬遷問題,劉睿說實在的,他沒有認真考慮。

  “我贊同多數人的意見。搬吧。至于理由嘛,我就不重復了。”劉睿說。

  一直這么表態下去,龍佩賢做最后發言了。

  他沒有直接做結論,而是看著李響,似笑非笑地說:“李響副縣長,請說說理由。”

  譏諷,還是嘲笑?

  很多人在猜測。

  李響說:“佩賢縣長,我第一次接觸這個議題,言論上有什么不妥,請您原諒。我認為不妥的理由有三,第一,二圣小學的輻射范圍有一萬左右居民,搬遷到新址,這一萬多居民子女的就讀不方便;第二,二圣小學本身的土地開發價值雖然可觀,但是,并沒有為梅州增加事實上的財富,錢用完了,也就沒有了;第三,二圣小學對梅州來說,有它的文化價值,明萬歷年間的二圣廟,雖然不宏偉,但在梅州人心目中,那里是一個歷史坐標。廢了,可惜。這就是我的觀點。”

  其實,圍繞二圣小學搬遷的事議論過很久了。

  二圣小學所服務的范圍不是很大,就讀的學生越來越少,連老師也不想在這里教書。如果把這塊土地變賣,開發房產,可以創造幾千萬的經濟價值。但是,李響不這么想,他反過來考慮,開發成居民區,那么這里還是一萬居民嗎?起碼增加了百分之五十,本身就需要學校。再說,現在的二圣小學,確實有些沒落,但未來,靠近馬腦山一帶,新建一個小區的可能性很大,到時,二圣小學正好可以為那片居民的子女提供就讀。特別有一點讓李響動心的,二圣廟。學校可以新建,而二圣廟不可能再修。歷史的痕跡不應該被這一代人揮霍光。

  對于這個問題,大部分人看重那里的經濟效益,也注重那里的實際,除了窮人的孩子,真沒有多少學生在那里讀書了,所以,大家的意見傾向于搬遷。

  李響說完自己的觀點,大部分人不以為然。二圣廟,不就是一個不到二十平米的破廟嗎?香火都漸漸少了,住持都沒得一個,由一個守雜貨鋪的人代管著。所以,大家對于它的文物價值沒有太多的認同感。

  余虹副縣長是原來管文衛的,她一直就贊同搬遷的方案,因為,她去過那里幾次,被那里的老師吵煩了,都想從那里調出來。她聽完李響的分析,說,李響副縣長說的道理肯定有,但我相信,如果你去看看那個學校,你就會改變注意的。

  “不需要改變主意!”龍佩賢說,“我們不需要太多平庸的觀點,差不多一個小時,發表的意見一個思路,一個論點,一個結論。就一個結論,用得著一個小時嗎?李響副縣長的幾分鐘,才是有價值的。我去過二圣小學,余虹副縣長,但是我贊同李響的觀點。”

  李響很驚訝。

  龍佩賢的態度是誠懇的,忠誠的,從這件事可以看出,不可否認,龍佩賢在為梅州認真做事。

  沒想到,李響第一天參加會議,竟然和龍佩賢形成了統一戰線。

  事情就是這么怪,龍佩賢這么一說,很多人重新發言了,他們在贊揚龍佩賢的高瞻遠矚的同時,開始了自我批評。

  第二個議題開始后,大家的發言就謹慎起來了,他們再沒有十足的信心捏拿準龍佩賢的意思,所以,盡量地從客觀出發。第二個討論的議題,其實縣委都已經有了初步的想法,就是準備在楓樹鎮幾個經濟較發達鄉鎮殯葬改革。這種議題,其實也是先有了結論,再進行討論的話題。自然,結論太過明顯,大家的發言都是圍繞殯葬改革的重要性來闡述的。輪到李響,他又一次淪為少數派,其實還不只是少數派,是個人派!他干脆就反對。

  大家用異樣的眼光瞧著他。

  劉睿等后來發言者,堅決的捍衛了議題的正統和尊嚴,他們說,移風易俗,文明之舉,應該有所作為。

  不過,李響卻又一次意外地得到了龍佩賢的支持,他們倆推翻了大家的結論,說,政策制定的基礎就是不能過于擾民,幾千、幾萬年都是這樣做的事,突然改變,誰能接受得了?所以,不能急于實施。

  李響又成了葬送議題純正血統結論的始作俑者。

  這樣的會議很不正常,沒按常規的出牌手段打牌,眾人無所適從。

  李響覺得很正常,他說,這是理性地思考問題。會議結束后,劉睿私下里責怪李響。李響是這樣回答他的。

  劉睿對李響說,你以為這世界上只有你一個人才理性思考問題對不對?理有八面,這邊是理,那邊也是理,你就隨大流一些好不好?你事事別出心裁,別人會說你啥?沽名釣譽!

  沽名釣譽?發表個人的見解是沽名釣譽?

  劉睿的話沒錯。官場上最討厭的人,就是與眾人格格不入的人,這種人會被別人下結論為“沽名釣譽”。

  李響有這種嫌疑,劉睿作為好友,提醒他。

  這道理,李響當然明白,他的政治智慧并不比劉睿差,但是,在具體的事情上,作為決策者,怎么能夠昧良心做事呢?當然,劉睿說得好,理有八面,但是,理雖多,還得辯,理不辨不明啊。

  劉睿的反駁更有理由,你這不是在辯理,你是在改變官場規則!

  這話像炸雷一樣把李響震暈!

  一次發言,有這么嚴重嗎?

  劉睿的話還沒有說完,他接著說,李響,你搞清楚,現在急于改變規則的人是誰?龍佩賢!他不想做劉瀚清的應聲蟲,作為有實力與一號人物叫板的人,最需要的就是改變現在的規則。

  你說我成了龍佩賢的開路先鋒?李響驚愕地問。

  是啊!劉睿堅定地說。

  李響哈哈大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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