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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喚士少的,是一名相貌與祖逖相似,但更顯精悍的年輕漢子。他應了一聲,隨即從馬鞍左面懸掛的皮囊里取出林林總總的什物。其實何必如此費事,在場眾人并不會懷疑祖逖的身份,只是沒想到新任幽州刺史竟會來得如此迅速罷了。
自從王彭祖暴卒,幽州局勢貌似波瀾不興,其實水面之下早已暗潮洶涌。各部胡族、各家地方豪霸、乃至幽州幕府中手掌實力者,全都想趁著幽州無主的時機攫取更多利益。無數的力量同時暴起,反倒彼此牽制,一時間糾纏成了亂麻也似,誰也沒法妄動。
不過,誰也沒有為此著急,時間還充裕得很。大晉王朝從來都不以行事果斷明快著稱。雖然未必如漢末時皇帝親自賣官鬻爵,以致州郡長吏累月虛懸若缺,但對邊疆州郡的變亂反應遲緩,也是不爭的事實。
按照通常估計,王彭祖為晉陽軍所殺的消息要傳到洛陽朝廷和駐節許昌的東海王幕府,再經過必要的核實程序,至少得十天。然后這兩處再公文往來,協商擬定下新任幽州刺史人選。以中樞那群風流名士的治事節奏,這個過程往短里說也需要兩個月;如果朝廷與東海王兩頭意見抵牾,還有可能拖得更久。接著,被朝廷選中之人是否愿意去趟幽州這潭渾水尚未可知,此人或者按例揖讓數次,或者堅持不就任,都會消耗許多時日。
最后,還得考慮到這位新任刺史想要抵達幽州也不那么容易。那石勒揮師南下,接連王彌、曹嶷等劇盜,使得自許昌以東直至大海的中原腹地俱都陷入戰亂。而冀州原是戰區,流竄的賊寇四處擄掠,使得丁紹頭痛不已。新任刺史想要安然抵達幽州,恐怕先得招募部曲民兵,一路小心從事。這一來,就任的時間恐怕得排到明年夏天去了。這么長的時間,難道還不夠幽州的各路勢力重新瓜分利益么?
可萬萬沒想到的是,一向舉措遲緩的中樞這次突然轉了性子,動作神速的閃電也似。距離王彭祖之死才過了一個半月,新任的刺史居然已經來到了薊縣郊外。而這位刺史,居然就是范陽祖氏當代的杰出人物,對北疆了如指掌的祖逖!
公孫五弦的臉色本已慘白,想到祖逖祖士稚昔在鄉里時的厲害手段,他頓覺膽汁都泛起來,臉上幾乎發出了綠光。
他這次前來威逼祁弘出山,調用的人馬不全是本族部曲。公孫氏在燕國、范陽等地不少親眷盟友派出了自家子弟統領私兵,也參與其中。這些豪族雖不足以主導幽州局勢,其子弟卻個個深悉形勢,一看新任刺史駕到,誰還不明白此前的小算計俱都落花流水?驚呼之聲方止,倒有不少人下馬恭謹施禮,額頭都快碰到地面了。
相比于部伍大亂的公孫氏一方,陸遙所部數十騎安靜得有些突兀。
這些武人絕大多數都是陸遙從流民、降寇之中招募的,憑借著與胡兒的浴血搏殺中立下功勞,才被選拔為鷹揚將軍的扈從。較之于尋常家族私兵,他們更狠、更悍,也更野;他們的眼里只有戰無不勝的統帥陸遙,而幾乎沒有對朝廷的敬畏。
雖然這些基層將士并不清楚陸遙與邵續等人的密謀,但在濡源擊潰幽州大軍之后,軍將們對幽州志在必得的態度已經深深地影響了他們。因此當祖逖表露身份,輕而易舉地壓服公孫五弦及其部屬的時候,陸遙麾下的扈從騎士們只覺得異常憤怒,像是被朝廷、被東海王輕視和欺騙了。
這其中,態度最為激烈的是龐淵。這名昔日的馬賊頭目連聲冷笑,策馬向陸遙靠近幾步:“將軍,我有一計。”
他太過鄭重的神情顯得有些滑稽,更令陸遙生出啼笑皆非之感:“…說吧,什么計?”
龐淵接下去的發言立刻讓陸遙笑不出了:“將軍先盡快離去,只需留下二十騎。這些人不知我們身份,正好行專諸、聶政之事。趁他們毫無準備,我與老馬帶領弟兄們突擊向前,立時可以斬殺祖某。事后只要說是盜賊所為,任誰都懷疑不到代郡。”
“好!”龐淵話音剛落,馬睿的喝彩聲同時響起。
這兩個家伙忠誠可嘉,但未免太過決絕了點吧…乍聽此言,就連素來深沉的陸遙,臉肌都為之抽搐了幾下。隨即,他厲聲喝罵道:“你這廝休得胡說八道!退下!”
“將軍!”雖受陸遙叱責,龐淵卻并無多少憂慮之色,反倒是執拗地昂起了頭,熱切地看著陸遙。
“退下!別昏頭!”陸遙看了看四周同樣眼神熱切的扈從騎士們,略放緩了語氣:“我自有打算,爾等不要胡思亂想。”
代郡為了謀取幽州,前后施展了多少謀劃、下了多少功夫,再沒有人比陸遙更清楚。因此對于新任幽州刺史的到來,陸遙的驚訝程度超過眾人。他很明白,祖逖既為幽州刺史,不僅代表著代郡數月來的謀劃已然失敗,也說明竟陵縣主一方很可能出了變故,自家在中樞僅有的奧援已經動搖了。
祖逖何人也?他是幽州屈指可數的高門、范陽祖氏嫡派子弟,本身就在幽州具有強大潛力,同時又是得東海王親自拔擢的重要部屬之一。早在永興元年,就官拜典兵參軍、濟陰太守。若非他因母親病逝而守喪三年,只怕早就成了出鎮一方的方面大員。
而在陸遙前世的記憶中,祖逖祖士稚就更加聲名赫赫了。在胡族大舉入侵,大晉江山分崩離析的關頭,他中流擊楫、揮師北伐,幾乎憑借一人之力壓制滔滔如潮的胡族,卒而克復九州之半。這等人物,就是放在華夏數千載興亡史中去看,也是第一流的人物。毫無疑問,這等英杰之士出鎮幽州,必將對陸遙所謀劃事業形成絕大阻礙。在那一瞬間,他甚至奮然想到,朝廷既然不予,自己何不就用龐淵之策行事,隨后痛痛快快地提兵自取?
但陸遙冷靜的速度也遠遠超過眾人。他旋即就將這荒誕的念頭逐出腦海:眼下本不是中樞與自己決裂之時,更絕非自己與中樞翻臉之時。
陸遙盤算的時候,祖逖已經令人出示了印信詔書,完全證明了自家身份,正笑著與公孫五弦寒暄。這種謙和的態度,立時令得公孫氏一方的部曲們放松了許多。他又拱手向祁弘施禮,隨即轉過頭,向陸遙這一行人看過來。
“不知這邊幾位是…”稍有沙場經歷的人就能看出,陸遙一行多有熊羆之士,人數雖然在三方之中最少,實力卻絲毫也不弱。祖逖壓服了公孫氏部曲,立刻就折返來應對陸遙等人。
“將軍,此時與祖逖會面恐有尷尬。將軍不妨先行離去,勉之留在此地應付。”方勉之低聲道。
方勉之說的沒錯。身為鷹揚將軍、代郡太守的陸遙擅離防地,意圖訪問幽州重將,卻被新任幽州刺史裝個正著…這情形確實有些尷尬。但陸遙并不覺得自己有必要退避。
大約一年前,陸遙在上黨南部的泫氏縣城遇見劉琨劉越石,幾乎全然被劉越石的威風所懾。但此刻突遇后世聲名遠甚于劉越石的祖逖,陸遙卻已經沒有半點特殊情緒了。這一年里,史書上留有姓名的人物莫說見了多少,便是殺,也殺了不止一個。陸遙已經無意再仰視任何人,也絕不會輕易容得任何人占據自己上風。
陸遙并不理會方勉之,而是心念急轉,繼續推想:
祖逖?幽州刺史?既然將此人派往幽州,足見中樞尚有深謀遠慮之人,有意遏制地方實力派的無限制擴張。幽州軍幾番南下的鐵蹄踏地之響猶在耳邊回蕩,代郡軍就已經干脆利落地將之擊敗。這樣的軍威,確實難免令人疑慮。然而既然自己手握如此強大的軍事優勢,中樞怎又么能壓制?怎么敢壓制?無論洛陽還是許昌,誰愿意承受與代郡交惡的后果?
祖逖?幽州刺史?好嚇人的人,好嚇人的官兒啊!但我真的不信,朝廷就僅只任命祖逖為幽州刺史而已…陸遙輕聲笑了笑,策馬出陣:“有勞祖公動問,吳郡陸道明在此。”
“哈!哈!”誰也沒想到的是,聽得陸遙自報身份,祖逖啪啪地連連拍手,興高采烈地道:“原來閣下就是鷹揚將軍!太好了!太好了!”
雖說如今洛陽名士們崇尚通脫不拘俗禮,可祖逖方才示他人以刺史身份就如此歡悅叫嚷,實在是任情縱意到了極處,又別有一股放蕩不羈的任俠之氣。不容陸遙答話,他又連聲叫喚:“士少!士少!你打開馬鞍右面那個皮囊…對,就是那個!其中有給陸將軍的詔書、印信,速速取出來!”
名喚士少的精悍騎士慌忙依言打開另一面的皮囊,果然又捧出一堆林林總總的什物。
那騎士捧著什物走到半途,陸遙略抬下巴示意,馬睿立即迎上去,將那些東西接了過來。
“陸將軍,請看!請看!”祖逖繼續道:“正不知如何才能將詔命迅速送達代郡,陸將軍能夠來此,真是太好了!”
馬睿回到陸遙身前,將眾多物品雙手奉上。
陸遙從中取了詔書在手。很顯然,那是洛陽朝廷的正式詔令,而非東海王常用的板授文書。他習慣性地深深吸了口氣,又深深吐了口氣,將詔書展開。
尺許見方的詔書上只有寥寥幾行字:“鷹揚將軍陸遙受任方隅,撫寧疆場,內修庶政,外遏群胡,有綏御之績。又每慷慨,志在立功,橫戟長騖,直造沙漠,首啟戎行,勛效顯著。其以遙為平北將軍,都督幽州諸軍事,加赤幢、曲蓋、鼓吹。代郡太守如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