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讓韓銘感到恐懼的,無非是兩點。
第一點,倘若此地的一切,都不是幻術,那么這必將是一個十分強大的機關,韓銘這三個月以來,曾經嘗試過無數種的方式,試圖破解這種機關。
他曾經一邊奔跑,一邊用手指在墻壁上劃出一道長長的痕跡出來。
如果這里是一個大大的圓圈,這個圓圈大到讓他無法感知到這圓圈的弧度,那么他一定就是在圍繞著這個圓圈在做圓形運動,最后勢必一定會回到原點,也因此,固然是無法沖出這里的。
只是,三年之后…
韓銘徹底的放棄了這種想法。
他的臉上已經生滿了茂密的胡須,他的頭發變得油膩不堪,并且打成了一個個難以理順的死結。有的地方甚至成為塊狀。
韓銘沒有心思用魔法變出水來給自己清洗,在這種情況下,個人衛生情況,在他的眼里是那么的無聊。
這三年里,他曾經嘗試過朝兩個方向不同的奔跑。餓了,就吃儲物袋內準備的食物,好在那些食物足夠他幾輩子都吃不完。而且實力到達了他這種程度,只要空氣中有水分,他就能夠通過吸取水元素來補充自己的體能。
然而,那條被他刻畫在墻壁上的直線,卻始終靜靜的停留在墻壁上,而他往兩端奔跑的行為,也只是將這條直線的兩端無限的延長,但卻并沒有交接。
這條直線,如果是放在地球上,足夠圍繞赤道轉上百圈了。
他也曾經嘗試,在墻壁上挖出一條橫向穿越的隧道,只是這條隧道他依然是挖不到盡頭。當他利用半年時間挖出了一條深到不可思議的隧道后,并又利用一個月的時間返回,通道,依然是那個通道,階梯,也依然是那個階梯。
墻壁上的直線,已經變得不是那么的嶄新了,卻依然固執的停留在通道兩側的墻壁上。
又是三年過后,韓銘再次回到了這里,而這次,他是從上方下來的。
他利用三年的時間,分別垂直向下,以及垂直向上又挖了兩條隧道,同樣的,深不見底,卻同樣的,沒有盡頭。
如果這是一個機關的話,韓銘終于得出了一個結論,他無法破解,也無法離開。
如果這是一個幻術的話,他更是再也生不出任何的抵抗之力,能夠將一個幻術維持六年多的時間,這樣的強者,無論從哪個方面來說,他都無法與之抗衡。
看著眼前那深邃不見盡頭,幽靜依然千篇一律的通道。韓銘的腦袋已經麻木了。
他只覺得自己的腦袋,像是被無數的鋼針刺過,再刺過,一遍又一遍,從不間斷的刺過,一直到他最后都已經無法再感覺到疼痛,無法感覺到自己身體的存在。
韓銘一個人靜靜的坐在通道內,像是一個疲憊了,想要停下來進行短暫休息的礦工。
他雙臂搭在膝蓋上,腦袋微微低垂著。不知道自己心里在想什么。
他的思維在這短暫的一瞬間,已經不再受自己的控制,開始天馬行空,胡思亂想起來。
任何沾邊不沾邊的,都在他腦海中如同古老的膠片,在不斷的閃過,一片片斷片,在他腦海里匯聚成一幅幅完整的圖案。
休息了許久,韓銘默默的站了起來。
他靜靜的掏出了那顆封印著上古龍族龍息的封印之球,他沖動的想,何不直接將這封印之球給解開封印,讓那無邊的火海填充在這該死的鬼地方。
或許能夠破解這通道的該死的玄機,或許也不能。但他能夠肯定的是,自己在龍息中是絕對無法存活下去的。
這個想法,最終被韓銘給放棄了。
以前,他曾經在山洞中嘗試過自殺,后來被凱瑟琳救下。
而現在,他又產生了這種想法,當他稍稍恢復了一些神智之后,他為自己的這種想法感到羞愧,感到恥辱。
異界有那么多的事情等著他去做,魔軍不知道有沒有徹底將北盟大陸占領,麥倫先生不知道有沒有實現薇薇安最終的遺愿。他的幾個好朋友還在等待著他的回歸。他自己的世界,自己家鄉的人民,還處在連他們自己都不知道的危險之中。
在異界的這里,還有著一大強者,在虎視眈眈的盯著地球這塊肥肉。
韓銘不能放棄,他很有可能是這個世界里唯一的地球人,也可能是肯為了保護地球而做出努力的人。
如果他死了,那么誰來繼承這個重任,連他這個地球土生土長的人類都放棄了,他還能指望誰?
這件事,他必須做,而且,只有他能去做。
這是一種責任,一種讓任何人都難以承受住的重大責任。而韓銘,卻不得不硬著頭皮,把這責任強行抗在自己的肩膀上。
這一刻,韓銘覺得好累,好累…
他連選擇死的全力都沒了。
他開始反思,在異界的這么多年來,他不斷的拼搏,不斷的努力尋求變強的道路。在沒有人理解的情況下,他一個人默默的,以如此弱小的身軀,跟這個龐大到讓他無法想象的世界隱隱的做著對抗。
這一切到底值不值?
如果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命,那么對于地球人來說,或許異界的入侵,本身就是地球人的一個無法逃脫的宿命。
就像是很久很久以前,恐龍的滅絕,就像是如今地球的環境一度惡化,導致每天都有不同的物種在地球上消失,滅絕。
人類憑什么就得一直活下去,地球現在變成這樣,完全是人類自己作孽。即便是他們滅亡了,或許那也是一種冥冥之中注定的懲罰。自己為什么一定要違背天意,去拯救那些不知好歹的地球人。
北盟大陸的人民為了保衛自己的家鄉,一個個都勇敢的拿起自己的武器,為了自己的土地,為了自己熱愛的地方而戰。他們活在一塊沒有任何生命保障的土地上,但是他們卻是如此深愛著這片土地。
韓銘曾經親眼目睹了魔軍的入侵,在這里,一切的災難都是完全有可能會發生的,而且是時時刻刻都在發生著的。
然而地球人,卻生活在一種十分幸福的環境下,可做的事情,卻是為了貪圖享受,貪圖安逸,為了追求高質量的生活,在自己破壞著自己的家鄉。破壞著生養自己的地方。
韓銘的頭腦開始凌亂了起來,他的思維不斷的跳躍著,不停的從東跑到西,又從西跑到北。
他無法控制自己的思想,也無力去控制。
時光荏苒,歲月穿梭…
轉眼間,一百多年過去了。
通道內已經不再是以前那副單一的模樣。
墻壁上布滿了排列有序的石雕。
利用這些時間,韓銘將石質的墻壁雕刻出一個個形態不一,或是人類,或是動物的雕刻品。
從遠處那粗糙不堪,難以入目的雕刻品,一直延續到這里,那墻壁上的雕刻品已經變得越來越精美,越來越生動,一個個都活靈活現,仿佛隨時會從墻壁上走下來一樣。
他甚至在這里挖掘出了一個十分龐大的宮殿,并且將這宮殿按照地球人的居所的摸樣布置的很完整。
有石雕的沙發,石雕的大床,甚至有石雕的電視機,空調,冰箱,所有他能夠想到的東西,都被他雕刻了出來。
而像這樣的宮殿,前前后后足有七八個之多。
每當他前進一段時間的時候,便會停下來,做一些他自己喜歡的事。以此來緩解心中的壓力。
時光飛快的流失。
又是一百多年過去。
韓銘的樣子已經步入了中年,他的臉上刻畫著難以磨滅的滄桑,和孤寂。
這兩百多年里,韓銘所做的事情,全都是不停的奔跑,不停的在墻壁上劃出一道道的直線,在墻壁上留下一幅幅精美絕倫的雕刻品,以及一座座現代感十足的宮殿。
然而,他卻已經忘記了自己身為一個魔法師的身份。
對于魔法,他已經感到很陌生,很陌生。
韓銘完全成了一個不會人類語言,不會與人交流,不會發出任何聲響的啞巴。
有時候,他甚至會閉上雙眼,再懶得睜開,因為他不用眼睛去看,也能清楚的找到方向,因為這里只有兩條方向,一條向前,一條向后。
然而韓銘,卻始終沒有向后踏出過半步。
事已至此,韓銘不知道為什么心中還隱隱的有著一份堅持,有著一份連他自己都已經似乎忘卻了的堅持。
這份堅持讓他不能后退,不能向后看,只能一路向前,不斷的向前,即便前方仍然是一望無際的深淵。
而這份堅持,從最開始的責任,已經變成了一種無法卸掉的本能。
又是兩百年過去。
此時的韓銘已經有四百多歲了。
生命之種似乎隨著韓銘斷掉了吸取魔法小晶石的行為,也同樣停止了運轉。而他的生命,似乎也只停留在將近五百多歲的程度。
如今的韓銘,已經步入遲暮之年。
他似乎已經習慣了這種,全世界只有他自己一個人的生活。
似乎這一切,才是理所應當的。
甚至,他連發狂,連恐懼,都也沒有了。
剩下的,只是淡然,和坦然面對一切的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