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緒十六年的湖北,無疑在某種程度上吸引著全中國的眼睛,漢陽的龜山以及大冶的鐵礦、馬鞍山的煤礦三處工地上在熱火朝天地忙活著,龜山山下的月湖被填為平地,數千民夫挑著挑子將山下的地基筑高,這些工程便是湖北洋務的核心——漢陽鐵廠,同時展開的不僅僅只有這三處,在武昌還辦有官織局、官絲局,甚至就連同漢口還掛牌成立了一家“湖廣輪船局”,白花花的銀子每天水一樣地從庫房里流出來,可這銀子卻是沒有告罄的時候——每月禁煙局都會解三十萬煙款于藩庫,至于去年和今年海軍衙門的撥下的專款,甚至連分文都未動。,23wx
湖北在張之洞的主持下大興土木的創辦著洋務的事,自然也落到外國人的眼中,一時間上海洋文華文報紙無不是紛紛報道,皆稱其為“大清洋務之領袖”,便是北洋的李鴻章也不得把這“洋務第一人”的名聲給讓出來,雖說其中生出諸如百姓毆打西洋礦師的亂子,可于湖廣總督張之洞而言,這亂子卻是不值一提——湖北有洋務,正如他設想的一般順利進程,眼瞧著幾件大事順利推行,整個人自然的也就神輕氣爽起來。
若是擱以往,今日府中閑著無事,沒準張之洞會乘海關關輪往漢陽,督促龜山筑基,但今天他卻留了下來,全是因為今天前來求見的那個客人,準確的來說是那個客人代表的人。
“仲子,子然遣這宋杰啟不遠千里從朝鮮來武昌,怕不僅僅只是為了送些土儀來吧!”
瞧著禮單上羅列的十斤高麗參、十刀高麗紙。張之洞倒是頗為受用。身居湖廣總督之位。給他送禮的人自然不少,可眾所周知其不好銀白之物,重禮反倒會令其以其有所求進而心生反感,而唐浩然的這份禮卻恰到好處,這高麗參是晚輩送于長輩補身之用,至于高麗紙也不過文人相交的薄禮,張之洞自然也不會拒絕。
可唐浩然千里迢迢的派人,而且還是其心腹來送這份“薄禮”倒不能令其心生他想了。更何況,現在唐浩然身于朝鮮統監一職,雖游走北洋門外,卻又呈入北洋之勢,又豈能不心生顧忌。
“香濤兄,子然的這個禮不好收啊!”
桑治平笑了笑,接過那份禮章說道。
“不如香濤就看看他宋杰啟除了送禮,還帶了什么話!”
點點頭,張之洞笑說道。
“既然是子然派來的人,自然是要見上一見。來人,請宋大人進來。”
又轉臉對桑治平說道:
“仲子。你是回避,還是?”
“香濤兄,宋杰啟是子然心腹,其又焉不知你我之關系?我便留下吧,說來,我也想了解一下,子然近來于朝鮮的情形。”
對唐浩然桑治平有一種極為特殊的情感,這種情感是發自內心的欣賞,當然還有一絲愧疚,當初若是能進言挽留,其又豈會去國三千里,雖說于朝鮮廢王立君,好不威風,可這威風背后的危機其又豈不知,若是當日留于湖北又豈會如此這般行以險事?
若是在去年于湖北任著補官的時候得湖廣總督親見,宋玉新不定會激動的沒了人形,可現在他整個人卻顯得很是平靜,待被府中的隨員引著進了簽押堂,那人先進去稟道:
“香帥,朝鮮統監府記名書吏宋玉新等候接見。”
“叫他進來吧!”
一進屋,宋玉新正欲行大禮的時候,張之洞便笑說道:
“免了吧。”
說著指了指對左側的椅子說道。
“子然于老夫不是外人,用不著這大禮,坐吧!”
被免了大禮的宋玉新倒是沒有感激狀,而是恭敬的行禮說道:
“職下久仰大人威名,多年來渴望拜謁。今日能蒙大人撥冗賞臉,實榮幸之至!”
“哎,你就是宋杰啟,我也久聞你的大名了,當初你也是湖北補官出去的,子然離開湖北時,身邊也就只有你這么一個人,能與其不離不棄,這東幕之間的情分也屬難得。坐吧,坐下好說話。”
趁著宋玉新落座的時候,張之洞將他認真看了一眼。只見盛宣懷四十多歲年紀,不僅身材矮小單薄,而且頭臉也小,眼睛細細的,下巴尖尖的,渾身上下,看這模樣,真的不像個大人君子,但轉念一想:當初子然受冷遇離任湖北調往京城,其能棄湖北的差事,隨其到京城,單就是這份忠心,倒也是難得,而且其能得唐浩然信任,除去忠心之外,必定也有些真本事,自己不正是沖著這點決定見他的嗎 想到這里,張之洞換上笑臉對宋玉新說道:
“子然過去可是大大地稱贊你,請老夫放你屬理一縣,當時老夫也許下了,若非你一意要隨子然往京城,現在沒準咱們早就見過面了。對杰啟這樣事友以信之人,我張某人,別人可以不見,豈能不見你”
雖是故做冷靜,可被張之洞這般一夸,宋玉新還是頗有點受寵若驚地說。
“香帥言重了,當初職下也是覺得自己的學問不夠屬理一方的,蒙唐大人錯愛,實是讓職下愧疚的緊。”
見宋玉新這般說,桑治平便在一旁插話說道,
“子然受教于外洋,不習國朝禮儀,于京城多得杰啟之助,又豈是錯愛?杰啟,你這般謙虛,豈不是說子然他無識人之明?以后切莫如此啊!”
“仲子先生教訓的極是,職下切記。”
被桑治平這般訓斥的宋玉新倒是未見一絲惱意,整個人反倒輕松起來,至少就桑治平來說,對唐浩然的欣賞依是如故,若是能得其相助,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