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個孽障,惹下了多大禍事啊…”
余氏一脈的中堂之內,家主余鐵翎的夫人余趙氏只氣的渾身發抖,手里的雞毛撣子都抽的掉落了一地雞毛,只剩了光禿禿的一個桿,滿室的下人都嚇的早早躲到了一邊,連老管家都不敢來勸,空空蕩蕩的中殿之中,里里外外只剩了她與跪在外面的小少爺余懷柔!
“我沒有錯!”
那位倔強的余家小少爺,直挺挺的跪在庭院里,卻還是梗著脖子,犟嘴道:“那個渾帳東西當著眾人的面,胡言亂語,造謠生事,說方祖爺的不是,我就是氣不過,才教訓了他一下,打的他斷了兩根肋骨,當眾嘔了口血,可是憑他的修為,根本就不會有生命危險,哼,肖致遠也真是越來越出息了,居然裝死,一定是故意訛詐我來的,想要看我的好戲…”
“還說人家是渾帳東西,你才是渾帳東西!”
余夫人只氣的險些一口氣上不來,周圍的丫鬟急忙替她揉著胸口,好半天才恨恨罵道:“馬上就要去大雪山修行的人了,怎么做事還這般莽撞,嘴長在他身上,他要說你就讓他說去,你家方祖爺死了三百年了,還能被他說掉塊肉不成?再說了,老祖宗將靈相傳你才多長時間?你控制得了輕重嗎?這下可好喲,若是真打死了人,肖家非跟我們拼命不可…”
“父親不是去肖家查證了嘛,你馬上就知道,那孫子就是故意嚇人的…”
余懷柔若無其事的道:“不過母親你說的話可不對,就憑肖致遠那點本事,當然說破天也掉不了方祖爺的一塊肉,可是他憑空造謠,就是討厭,方祖爺在天之靈,會生氣的!”
“方祖爺才沒那么小氣!”
余夫人恨恨的罵了一句,心里也微微一松。
剛剛傳來消息,說肖家的少爺被余家少爺打死了,可當真把她嚇的不輕,懷柔的父親也急急趕過去看了,不過余懷柔說的這么肯定,倒讓她略略放心了,畢竟剛才傳來的只是一些閑言碎語,誰也沒有親眼看到,說不定真是下人們夸大其辭,倒是害自己白擔心了一場!
“老爺回來了…”
也就在此時,忽聽得大叫,眾皆抬頭,卻見天上有一隊家將護著一位騎了飛天駿馬的中年男子從遠空掠來,來到了近處,直接一按馬首,卻如仙兵神將一般,徑直落到了這庭院之中,一家隨從便皆小跑著出來,牽馬的牽馬,墊腳的墊腳,就連余夫也小跑著趕了出來,急急的扶住了余氏族長余鐵翎的胳膊,焦急道:“老爺,怎么說?那肖家的少爺究竟…”
“他…他死了!”
余氏族長余鐵翎深吸了一口氣,沉沉答道,轉頭目光復雜的看了跪在地上的兒子一眼,轉身就要往中堂走去,但這一步邁出去,卻是腳下一軟,險些摔倒,余夫人急急攙起了他,才發現他的胸口,鐵甲之上,居然有一個焦黑色的掌印,像是生生被人打出來的…
“老爺剛才與肖家家主動起手來,老爺忍讓,被那肖家家主打了一掌…”
旁邊的家將低低回稟,一個個的臉上神色凝重而憤恨。
“你…你這個孽障,你是要連你爹也一起害死啊…”
余夫人又驚又急,直氣的回頭朝著余懷柔腦袋上抽了過去。
余懷柔在這時也滿面震驚,呆了半晌才叫道:“不可能,我沒殺他…”
“呼…”
余鐵翎回手拉住了劈頭蓋臉打向兒子的手,沉聲道:“到了這時候,再說別的也沒用了,你們都進來,這一次肖家當真動了大怒,恐怕這件事沒有這么容易了結了…”
一群人簇擁著余氏家主入了殿堂,余夫人簡直快要亂了陣腳,又是拿丹藥給老爺治傷,又是擔心兒子,忙一陣子罵一陣子,好不容易等到余鐵翎氣息平復了下來,才焦急無限的拉著余鐵翎的胳膊道:“那這可怎么辦啊,這個孽障打死了人,肖家可是怎么說喲?”
“我沒有,我真的沒有殺他!”
余懷柔還在倔強的叫著,但眼神里也有一抹茫然。
“肖家動了怒,一口咬定,要柔兒給他們償命…”
余鐵翎沉沉一嘆,低聲說道。
“償命?”
余夫人一聽嚇的魂飛魄散,恨恨的看了一眼同樣有些呆滯的兒子,口吻倒忽然間強硬了起來:“憑什么哩?咱們余氏一族在這渤海國也有三百多年的傳承了,老祖宗更是曾經在與神族生靈正面戰場上殺過敵的,在這天南之地誰不敬重?那肖家也不過是仗著出了一位二老爺,百年之前入了諸子道場,這搖身一變倒張狂起來了,讓我兒子償命?他也敢想…”
“他們家二老爺從諸子道場回來了…”
余鐵翎只是沉沉一嘆,說了一句話。
余夫人的臉色一下子變得鐵青,久久不發一言。
“肖家二爺回來了…”
這一句話便似魔咒,一樣子便讓陰影落在了余氏一族的頭頂上!
誰都知道,如今的諸子道場,代表了什么含義,那可是天元至高無上的存在,那肖氏一脈,本來也不過是天南一小族,其老祖宗也只是一個金丹七轉的存在,可就是因為百年之前肖家二爺入了諸子道場,便立刻底蘊渾厚,短短百年之間便崛起到了堪與渤海國余氏一族相比肩的龐然大物,甚至在許多事情上,就連雄霸渤海國三百年的余氏都要為之讓步…
單論肖家,當然沒有資格讓余氏一脈的道子,余懷柔償命…
但若是肖家二爺發了話呢?
這若大天南,有誰敢忤逆肖家二爺的話?
“快,快去稟告老祖宗啊…”
余夫人膽顫心驚,急急的說出了一句話。
“呵呵,我早就知道了…”
話猶未落,族殿后山,便已響起了一聲輕嘆,然后眾人便看到,余氏一脈的老祖宗慢慢悠悠的騰著云,從后山晃蕩著過來了,這位傳說中的天南第一高手,金丹九轉,半步元嬰的余氏老祖宗,看起來也只有五六十歲,身材圓滾滾的,穿著一件青色道袍,一個大肚子甚是顯眼,在他的身邊,則跟著一只花白皮的野豬,慢慢悠悠飄了下來,緩步踏入了殿內…
“老祖宗…”
余家小少爺早就委屈的上去抱住了老祖宗的腿,帶著哭腔叫了起來:“我真沒殺人!”
“好了好了,孩兒莫哭,老祖宗剛才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老祖宗笑著揉了揉余懷柔的腦袋,溫言笑道:“老祖宗信你,余家三百年來,就沒有個做事不敢當的孬種,你說不是你殺的,那就一定不是你殺的,況且,就算是你殺的又怎樣?”
余氏老祖宗說到了這里,聲音倒是一寒,冷聲道:“那肖家的子孫胡言亂語,該殺!”
余氏家主與夫人聽了這話,都是忍不住一呆。
老祖宗的好脾氣是出了名的,三百年間與人為善,名聲頗佳,沒想到如今事關那位方祖爺,他倒是罕見的顯露了暴脾氣的一面,這倒讓剛才罵兒子的余夫人都有些訕訕起來…
“老祖宗,那肖家一口咬定,要柔兒償命,此事恐怕不得善了!”
余鐵翎臉色也有些凝重,深喘了幾口氣,沉聲說道:“剛才那肖家二爺,甚至還要將孩兒扣下,倒是那肖家的老祖宗說顧念舊情,不愿撕破了面皮,只將孩兒逐了出來,但肖家二爺剛才下了死令,對孩兒講,若是咱們余家不立刻將懷柔送去肖家發落,他就要…”
余家老祖宗臉色微冷,淡淡道:“他要怎樣?”
“那肖家二爺講…”
余鐵翎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了出來:“他就要打上門來搶人!”
“哼,這肖家好大的口氣!”
余家老祖宗聽到了這話,臉色也有些怒意:“他們都不問問清楚的嗎?這件事,是不是柔兒干的還沒個準話,他們就要先上門來搶人了?他們把我余氏一脈當成了什么?”
“唉,這件事不論是不是柔兒殺的,事情都已經惹下了,太多人看到柔兒與那肖家少爺斗法,這事怕也沒有辯別的余地,孩兒剛才也在極力辯解,說其中可能有些誤會,但是那肖家二爺放言,就憑柔兒與致遠動過手一事,就需要償命,若當真還有別的誤會,他們肖家自會查清楚,但不論怎樣,肖家少爺不能白死,余家的道子為他償命,也勉勉強強合適了!”
余鐵翎說出了這些話時,臉色都有些難看,顯然好脾氣的他,也氣得不輕!
“混帳!混帳!這肖家,是欺負到我余家頭上來了!”
余家老祖宗氣的臉上的肥肉都在哆嗦!
“老祖宗,要不要…與百獸宗通個消息?”
余鐵翎小心的問了一句。
“不必了,百獸宗是對付不了肖家二爺,不過白白受辱而已!”
余家老祖宗低頭琢磨了片刻,毅然做下了決定來:“現在,你立刻就拿我的書信,送柔兒往楚北大雪山去,請大雪山的長老出面護他,哼,管那肖家的二爺有多猖獗,也斷然不敢到大雪山去要人,至于別的,老夫就等在這里,倒要看他們肖家敢不敢打上門來…”
這么一番擲地有聲的話說了出來,余鐵翎與夫人皆被震住了,一時不敢作聲。
“不好了…肖家,肖家打上門來了…”
但也就在此時,忽聽得門外有家將一迭聲的喊,跌跌撞撞闖進了祖殿中來。
殿內諸人,便皆是神情微驚,趕出門去,跳到了半空之中察看,這一看之下,卻立時大為驚怒,卻見此時,以余家祖院為中心,周圍的虛空之中,赫然有蕩蕩烏云卷了過來,直若黑云催城,四下里皆是烏云涌動,里面隱有兵甲修士出沒,也不知藏了多少人,而在余家正門前方,同樣也有一隊修行之人,扯著一面“肖”字大旗,森森出現在了余家正門前!
“肖岳庭,你敢圍我余家,是何用意?”
余家家主一眼看到了那正門前的一隊修士里,身穿青袍的肖家家主,大聲喝道。
“是何用意?”
那肖家家主亦大聲喝道:“殺人償命,天經地義,余鐵翎,將你兒子交出來!”
“他們來的好快…”
余家家主臉色鐵青,心間急轉,大喝道:“肖世兄,我已問過柔兒,他只是與致遠切磋了幾招,平局收場,斷然沒有害致遠性命,當時致遠好端端從酒樓離開,也是眾人都看到了的,既然致遠受人所害,那一定是有人暗中挑拔,此事,我們還要查個清楚啊…”
“暗中挑拔?”
肖家家主聞言,簡直憤怒了極點,大聲喝道:“當時吾兒被你家那好兒子打的傷重吐血,人人得見,一個轉眼,便在暗巷被人捏碎了脖子,這又還有什么能辨駁的?哼,我已著人問過,我家孩兒在酒樓人前,說那魔頭的不是,縱然不中聽些,也是實情,你們余家做事何其過份,難道就要因此而下毒手不成?說不定,下手的不是你兒子,而是你親自動的手…”
“此事…此事斷不可能,定有誤會啊!”
余鐵翎急急分解,但已經有了一種百口莫辯的感覺。
“廢話少說,交出你兒子,審上一審就知道!”
肖家家主大喝,神情兇狂,當真已經霸道到了極點!
但也就在他這一聲大喝,想要揮手下令,直接攻入余家之時,忽然臉色一凜。
在他面前的空中,余家祖殿之上,已赫然出現了一個胖胖的身影,背著雙手,冷冷的看著他,卻是余家的老祖宗現身了,冷冷的向著肖家家主看了過來,一言不發,目露殺機!
“余…余老前輩!”
便是肖家家主,在這時見了這位渤海國的傳奇人物,也忍不住心間一寒,躬手拜會。
“你要拿我玄孫兒償命?”
那位余家的老祖宗冷冷開口,聲音里透著一股子寒意。
肖家家主心里一沉,還是咬牙道:“他殺了吾兒肖致遠…”
“他為何殺他?”
余家老祖宗打斷了他的話,冷冷問道。
肖家家主又是一滯,還是答道:“不過是這倆小兒因點瑣事,吵了起來…”
“是何瑣事?”
余家老祖宗又緊緊追問了一句,不肯罷休。
肖家家主沉聲:“自是因為那三百年前的魔頭,吾兒不過是說了幾句實話…”
“放屁!”
余家老祖宗忽然冷喝,厲聲道:“我那方師弟乃是頂天立地的大英雄,亦是天元功德無量的大功臣,若不是他,現在的天元可能有一天安生日子?天元又豈能在與三十三天的大戰之中占得半點便宜?此等功勛,你等視而不見,反在背后言語祇毀,難道你兒子不該殺嗎?”
“你…”
這一番話,直說的肖家家主臉色大變,滿腔怒火,只是一時不該如何接下去。
“老夫共有二十三個玄孫兒,十五個玄孫女,最疼的就是這一個,原因無他,就是因為他最像我那位方師弟,這一次,別說你兒子究竟是不是死于他手,還在兩可之間,就算真是他殺的又如何?我余家子弟,還斬不得一個膽敢對祖上先輩胡言亂語的黃口小兒嗎?”
余家老祖宗厲聲大喝,抬手一指:“老夫就在這里,你肖家真有本事,攻來試試!”
“我…”
那肖家家主心間暴怒,但迎著那怒意勃發的余氏一脈的老祖宗,也不禁心下微寒,眼前這位可是雄霸渤海國三百余年的余氏一脈老祖宗啊,據說他曾經與那位方魔頭有過同門之誼,更是與那三百年前的黃金一代交情匪淺,當年還曾經集結百獸門上下之力,與神族生靈正面斗過,而在神族之亂后,天元老一輩修行之人大部分皆在那正面戰場上殞落,剩下的一部分,也大多數進入了星空,如今的天元之上,眼前這位可就是拔尖的老前輩了…
論地位,論輩份,甚至論修為,都是難得一見,他發了火,自己又怎能不懼?
不光是他,就連肖家的家將,以及肖家請來的客卿,在這時候都心驚膽戰,不敢發聲了!
“呵呵,是誰在那里放屁?”
但敢就在這時,忽然間一聲冷笑響起,眾人心間皆驚,回頭看去。
卻只見在遙遙東方,正有一位身穿黑袍的負劍男子騰云而來,那人年紀輕輕,看起來壽元不大,可是一身氣息,卻縹緲難定,赫然已經是元嬰境界的修為,比金丹九轉的余家老祖宗都強了一籌,便是他冷笑聲聲,掠到了近前,居高臨下看著余家老祖宗,出言不善!
“是肖家二祖爺到了…”
有人低聲議論,眼神都變得敬畏難纏!
肖家二祖爺,天南第一英才,百年修行,便結了元嬰,入了諸子道場的奇才!
若說場間還有一人,敢對余家老祖宗不敬,那估計也只有他這等身份的人了…
“你就是肖劍直?”
余家老祖宗看到了他,目光一寒,沉聲問道。
“是我又如何?”
那肖家的二祖爺冷聲一笑,傲然說道。
“那也就是說,肖家小兒在酒樓里的胡言亂語,都是你教的了?”
余家老祖宗不動聲色,淡淡問道。
“呵呵,當然是我教的,那個魔頭無情無義,惡事做盡,背叛天元,賣友求榮,這等貨色,分明便是一個人人得而誅之的小人,稱他一聲魔頭都是抬舉他,只可恨那奉天盟眾長老把持了話語權,九圣亦被蒙蔽,居然將他說成了一個忍辱負重的英雄,當真是可笑,我雖然未見過他,卻也聽我眾仙盟內的師長們提及過,如今只是說出了實情,又有什么問題了?”
那肖家二祖爺冷聲笑道,在空中轉了一圈,聲音朗朗,傳遍了四野,最后時轉回了頭來,冷冷看著余家老祖宗,喝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余家還供著那孽畜的靈位,總是在替他說好話,這一次,我不但要說出實情,還要拆了你們余家為他立起的牌位,你又能奈我何?”
“呵,我還納悶你為何在這里巔倒黑白,原來是想走眾仙盟的路子往上爬…”
余家老祖宗冷笑了一聲,滿面殺機,寒聲道:“小輩,老夫我也不是嚇你,我敢跟你保證,就憑你今日這些言辭,別說往上爬,你那諸子道場的身份也不一定能保得住…”
“你…你在嚇我?”
那肖家二祖臉上還真的出現了一抹難以察覺的冷笑,但旋及便喝道:“有我師尊北冥傲給我做主,我還怕你們事后報復不成?況且就憑你們這點些微本領,便是想要暗中報復,我肖劍直又有何懼?來人吶,給我打進余家,我偏要拆了那魔頭的靈位,倒要看你們怎么說!”
“嘩啦啦…”
聽他一言,立時便不知有多少修行之人向著余家攻了過來,其勢如虎狼。
“你若將我余家看作了軟杮子,那就真是打錯了算盤!”
余家老祖宗一聲冷笑,面無絲毫懼色,大袖一揮,身形欲動。
“老祖宗息怒,千萬莫要與他動手啊…”
余家家主與一眾長老在這時候都現了身,苦苦來勸,他們可是知道,余家老祖宗輩份不低,但畢竟未結元嬰,若真個動起了手來,又怎么會是那諸子道場肖家二爺的對手?
“誰說我要動手了?”
余家老祖宗卻是一怔,拂袍將他們震到了一邊,冷笑道:“我是要搬個救兵過來!”
說著話,手里已經取出了一道紙符,在手上一晃,已化作靈光悄然遁走!
“搬救兵?”
余家家主并幾位長老皆是呆了一呆:“百獸宗那幾位長老來了,怕也是無用,而大雪山又遠在楚北,根本不可能短時間內趕過來啊,老祖宗要搬救兵,卻不知要請得誰來?”
而余家老祖宗,則冷笑一聲,傲然道:“我有一位晚輩,如今便在南海修行,以她的修為,趕到渤海國來也用不了多長時間,哼,那肖家日益張狂,狼子野心,尤其是那肖劍直,居然敢說這等話,待我那位晚輩趕來了,別說是他肖劍直,估計就算是肖家都保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