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被他用念頭牽連了數百里,翻山越嶺而歸的花蚊子,在他頭頂盤旋了半天,逐漸飛到他的嘴角,被他張開血盆大口,一口吞落,口中發出“咔吧咔吧”之聲,腮幫子鼓動半天,“啐”一聲,吐出一口碧綠色的唾液,“嘿嘿”冷笑起來。:
“黑阿鼻這個蠢貨,幾十年都沒有絲毫長進,依舊是蠢笨如豬,貪婪如狗,被那幾峒稍微一攛掇,就敢去正面沖撞招討使的大軍!”
青斑怪人搖頭晃腦,滿臉不屑。
隨著面部肌肉的扭曲,青色鳥形胎記的翅膀,都像是上下舞動,愈發猙獰。
三千世界,都源自盤古女媧,包括這個“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神秘世界,亦是盤古或者女媧所育化。
這“三千零一界”中的人類文明,使用的語言、文字和社會體系,多多少少都繼承了大量盤古文明的精髓。
是以,彼此的語言大同小異,就像是不同方言之間的變種。
李耀吞噬了大量歐冶子的記憶碎片,原先就精通數種中古時代的方言土語。
昆侖大開發的五年間,聯邦又發掘出了不少蘊含著盤古文明真言、符文的殘片,對盤古文明的語言系統有了進一步了解。
此界使用的文字,比較類似中古時代早期的“蓮花篆文”,只是稍稍增減了一些筆觸而已,所以大纛上“巫南五路招討制置使凌”十個大字,就被李耀一眼辨認出來。
倒是這個青斑怪人的口音,佶屈聱牙,鬼里鬼氣,像是一條九曲十八彎的毒蛇,在人耳道里爬來爬去,一聽就讓人毛骨悚然。
李耀分辨了好一會兒,用幾十種古修時代的方言來比較,再結合上下文,才勉強聽懂他的意思。
青斑怪人繼續冷哼道:“黑阿鼻也不想想,現在都是什么時候?還敢來赴任的招討使,豈是易于之輩?只可惜了他那一身上好的血肉,還有那口九圣陰火化血刀!”
說是“可惜”,青斑怪人臉上卻沒流露出半點真正可惜的味道。
就好像嘴里說著招討使不是“易與之輩”,卻也沒放在心上一樣。
仿佛叢林間這場亂戰,完全沒有被他放在眼里,無論招討使還是蠻兵的勝敗,都是不足掛齒的小事。
李耀心中暗道,所謂“黑阿鼻”者,想來就是那個騎著犀牛妖獸的肥碩光頭了。
聽這個青斑怪人的口氣,和“黑阿鼻”在好幾十年前就是舊識,關系卻不怎么樣。
他既然觀察到了“黑阿鼻”和蘭花女劍修的手段,卻依舊語出譏諷,不屑一顧,顯然是遠遠凌駕于雙方之上的存在。
青斑怪人又冷笑幾聲,便將此事拋在腦后,繼續端詳著放在祭壇上的一些劍胚和符文殘片。
原來這座祭壇,又被他當做“工作臺”來使用。
李耀是博古通今的煉器大師,稍一觀察就看出了青斑怪人的用意。
想來,這名青斑怪人在機緣巧合之下,發現了這樣一座蘊藏著盤古族鎧甲和尸骸的神秘洞府。
不過,或許是數十萬年的歲月侵蝕,又或許他并不是第一個發現這里的幸運兒。
總之,遺留在這里,尚有利用價值的遺寶并不多,只剩下半只臂鎧。
盤古族身形巨大,即便半只臂鎧,若是充當原料再度煉化的話,也能夠打造出不少吹毛斷發、削鐵如泥的秘劍、法寶。
青斑怪人便一直隱居在此地,將巨人臂鎧一點點拆卸下來,打造成可供自己使用的法寶。
聽他自言自語的口氣,和那“黑阿鼻”已經有數十年未見,再看這里的布置和經營,他極有可能已經在此地隱居十幾二十年以上了。
李耀隱約看到,在洞穴深處光滑如鏡的洞壁上,掏出了幾十個方方正正的窟窿,里面先細細抹上一層骨粉調制的白堊,又擺放了一二十件法寶半成品,看樣子都是從巨人臂鎧上摳下來,不是一年半載可以完成。
古修時代,修真者的職業化分尚不明晰,高階修士往往涉獵廣泛,醫藥巫毒、煉器布陣,都略知一二。
這個青斑怪人,極有可能是元嬰級數的高手,發現一處“寶藏”之后,偷偷躲起來閉關幾十年,一邊修煉,一邊打造強大的秘寶,倒是古修時代十分常見的風景。
只不過,對各種基礎學科都不甚了然的古修,在得到盤古文明的秘寶之后,顯然不會像現代修真文明一樣,去刨根問底地解析其中原理。
青斑怪人只是看中巨人臂鎧采用的超強化合金,將其當成鑄劍煉器的原料而已。
卻是對隱匿于臂鎧中的空氣動力學、靈能循環學和人體工學諸多領域的玄妙至理都視而不見,實在令李耀生出暴殄天物之感。
話雖如此,青斑怪人卻也有自己的一套煉器法門。
卻見他取過一支用盤古族戰鎧殘片打磨而成的劍胚,滿臉迷醉地摩挲片刻,又從口中吐出一道碧綠色的唾液,一接觸到劍胚,就化作一團綠瑩瑩的火焰,火苗熄滅時,劍胚上就殘留下幾道蜿蜿蜒蜒的紋路。
青斑怪人瞇起眼睛,對著亮光,觀察了一會兒紋路的走向,隨后又解開了腰間一個五彩斑斕的絲囊,從里面摸出一塊黑黢黢的令牌。
此令牌有手掌大表面用十分邪異的筆觸,鐫刻了上百個大頭娃娃,每一個大頭娃娃都喜笑顏開,但笑容深處卻透露出一股說不出的陰森味道。
這樣一幅“百童嬉戲圖”,實在比“百鬼夜行圖”還要令人心底發寒。
青斑怪人默默念動咒決,鼻孔中逸散出兩道淡綠色的煙霧,繚繞著令牌轉了九圈,分化成一縷縷更細的綠絲,竟然都鉆到“百童嬉戲圖”中,一個個大頭娃娃的鼻孔里去!
詭異的事情發生了!
吸入他的念頭之后,這些僵硬在金屬令牌上的大頭娃娃,“面容”竟然都扭曲起來,那“喜笑顏開”的表情里,也多出了幾分齜牙咧嘴、痛苦不堪、生不如死的味道!
忽然,青斑怪人伸出又細又長,還帶著綠瑩瑩指甲的手指,在令牌上連彈三下,“哼”一聲,幾縷念頭好似魚線,從令牌深處,“釣”出幾縷魂魄來!
這幾縷魂魄,卻像是幾個小小的孩童乃至嬰兒,卻是骨骼暴突、身形扭曲,說不出的古怪。
青斑怪人鼻孔中哼聲不絕,一縷縷強大的靈氣朝孩童魂魄狠狠撞去,恍若幾只無形的大手,像搓泥丸一樣,將孩童魂魄搓扁揉圓,恣意折磨。
在他痛苦折磨之下,這些孩童神魂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終于被激發出了一道道渾渾噩噩的兇性,面目愈發猙獰,向他發動反擊!
只不過,出生不久就被殘忍殺死,活活將魂魄抽取出來,除了純凈之外一無所長的孩童,又豈是一名元嬰期大高手的對手?
青斑怪人卻似在玩貓逗老鼠的把戲,不緊不慢地和孩童魂魄周旋,磨礪他們的兇性,培養他們的戾氣。
“這,這不單單是祭煉生人的邪術,更是類似養小鬼之類的秘法!”
李耀看得觸目驚心。
很顯然,他在洞窟外圍看到那些孩童的尸骨,全都是這個青斑怪人所為。
他殺死孩童,抽取出魂魄,卻是封印在這枚古怪的令牌里面。
這枚令牌,就像是現代修真文明中的“靈械義體”,可供殘魂藏匿和保養。
此君這么做,顯然不懷好意,他是想將渾渾噩噩的孩童魂魄,慢慢洗練和調制,調制成“小鬼”,再融入到秘劍和法器之中,增強法寶的威能!
要解釋什么是“小鬼”,就要先說到“器靈”了。
古修傳說,飛劍法寶能通人性,只要年生日久,吸收足夠的日精月華,又和主人心意相通,就有可能孕育出一個“器靈”來,從此法寶可以隨心所欲,自動攻防,無需主人操控。
擁有器靈的法寶,就叫做“靈寶”,是更高一個層次的存在,亦是無數古修都夢寐以求的至寶。
以現代修真文明的角度來看,所謂“器靈”者,大致可以稱為“內嵌大量戰術方案,可以自主搜索、巡航、判斷和攻防的人工智能”。
即便以星耀聯邦的發展水平,要在晶腦中孕育出一個高度發達,完全模擬人類思維方式的“人工智能”,亦是相當困難的事情。
更不用說尚在黑暗中摸索的中古時代了。
現在,聯邦中甚至有一種相當流行的觀點,認為古修時代之所以“器靈”相當常見,其實都是洪荒大戰后殘留下來的“盤古文明軍用人工智能”,以及他們的諸多變種。
洪荒器靈,可遇不可求,便有不少心術不正之輩,將主意打到了人類身上。
將人殺死,提取出神魂,依附到法寶上,同樣可以達到“人工智能”的效果,甚至更加出色。
這種將人類魂魄轉化成“器靈”的邪術,又以小兒的神魂為佳。
因為一張白紙的小兒魂魄,尚未受到污染,就像是剛剛完成了底層架構,尚未寫入任何前端操作系統和具體指令的“初始化狀態”,可以隨心所欲往里面填充新的指令,不用擔心系統沖突造成的諸多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