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揚的話音一落,全場突然變得死一般的寂靜,如果此刻有一根針掉在地上,那聲音絕對清晰可聞。
所有的人思維都陷入了短暫的呆滯當中。
剛剛這個年輕人說什么?
他說“鋼琴詩人”蕭欽有明顯的缺陷,甚至可能淪為三流民間藝人?
他腦子燒壞掉了吧?
這是大家在腦海里泛起的唯一一個念頭。蕭欽是目前整個華夏國最頂尖的鋼琴家,他所獲得的大小獎杯估計都足夠堆滿一間屋子了,目前是著名的柏林愛樂樂團成員,每年的音樂會邀約超過三百場,如果來者不拒的話,他可以每天辦一場個人獨奏會…
面對這樣一位獲得過巨大成就的年輕演奏家,居然把他和三流藝人相提并論,這就已經不是狂妄了,簡直就是在癡人說夢…
蕭欽臉上那風度翩翩的笑容還僵著,他嚴重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不是我的耳朵有毛病,就是他的腦子有毛病…
曹俊嘴巴張得大大的,在此之前,他還一廂情愿地認為這是蕭欽故意安排的一個節目,沒想到方揚一上來就大放厥詞,很明顯,這不會是安排好的。
崔姍姍和居毅本來也是一臉微笑地站在一旁,當方揚的話音剛落的時候,他們倆不約而同地暮然轉頭,滿臉驚駭地望著方揚…
方揚卻沒有理會這些人的反應,依然一臉平淡地說道:
“浮躁做作的演奏、喧賓奪主的藝術處理,必然誕生毫無深度的音樂。沒有對精神境界的追求,沒有一顆‘大愛之心’的意境,沉迷于低級趣味的炫技,最終必然會迷失在前進的道路上!”
這樣的評語并非方揚首創,蕭欽在歐洲名氣非常大,但是前世方揚的私人鋼琴教師克萊德曼卻并不認同他,甚至將他當做一個反面教材來教育方揚,上述評語正是克萊德曼的原話,可謂是一陣見血。
蕭欽年少成名,但是很快就在榮譽和光環的簇擁下迷失了方向,走進了一個一味追求難度、一味追求夸張的死胡同中,在藝術上幾乎沒有寸進,只是靠著吃老本而已。
而他之所以在歐洲名氣這么大,看上去還挺受歡迎的,原因無他,華夏的龐大市場使然。華夏是目前世界上經濟發展速度最快的國家之一,歐洲習慣稱呼華夏為世界經濟的發動機。而華夏的文化市場更是一片未經開墾的處女地,是一方一本萬利、少人耕耘的沃土。
說白了,蕭欽只不過是歐洲人進軍華夏文化市場的一個最佳切入點而已,他的虛假繁榮,更多是源自他背后的歐洲經紀公司的辛勤勞動。
可笑的是,國人聽風就是雨,只看到蕭欽榮譽等身,只看到他在歐洲風光地巡演,就武斷地將其捧上神壇,將他等同于華夏的驕傲,卻很少去關注蕭欽的音樂本身。
蕭欽聽了方揚短短幾句話,臉色突然變得有些發白,修長的手指都忍不住微微顫抖,好在他至少還記得這是什么場合,還能控制自己的情緒。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蕭欽用盡量平靜的語氣說道:
“方先生的指責我不敢茍同,技法是基礎,如果連技法都不過關還談什么藝術感染力?況且我也不認為我的音樂是浮躁的,我在歐洲每年都有上百場的音樂會安排,這還是不斷篩選的結果,否則根本忙不過來!難道說歐洲人的眼光都有問題嗎?”
方揚嘴角泛起了一絲譏諷的笑意,反問道:
“你有見過哪個頂尖音樂家一年開上百場音樂會的嗎?”
蕭欽頓時一陣語塞,方揚接著說道:
“即便是全世界最知名的音樂家,每年的音樂會安排也是非常謹慎的,為的就是保持藝術常新和藝術生命的長久,那是對音樂和觀眾的負責!你三天開一場音樂會,還有時間練琴嗎?有時間選擇曲目嗎?跟樂隊的磨合更是無從談起了吧?”
對于方揚犀利的話語,蕭欽根本無言以對。臺下的客人們有的也露出了深思的神情。今天能來參加訂婚典禮的人,非富即貴,這些人大都受過良好的教育,不少人在音樂欣賞上的水平也是非常高的,方揚的話一下子就引起了好多人的共鳴。
曹俊在臺上有些不知所措,現場的情況早就已經超出了他的控制,在這個舞臺上,本來應該絕對掌控的主持人,此刻卻好像成了一個打醬油的,這在他的主持生涯中幾乎是沒有過的。
在臺下,方喬聽了方揚這番話,不禁露出了一絲笑意。方揚很善于抓住對方的弱點進行攻擊,現在已經成功地轉移了大家的注意力,焦點放在了蕭欽的藝術水平上了,反而沒人關注他被叫上臺的初衷了——方喬始終都還是以為方揚不懂鋼琴演奏,所以在轉移注意力呢!
姚娜笑著附到方喬耳旁,低聲說道:
“喬喬,你帶來的這個小男人挺有意思的哦…連鋼琴詩人都被他說得啞口無言了!”
楚小白與羅彬也在同一桌,姚娜多少有點拘謹,要是在平時,估計早就大聲調笑方喬了。
“什么小男人啊!難聽死了…”方喬臉上一陣發熱,忍不住又偷偷地抬頭看了看臺上的方揚。
此刻的他泰然自若,臉上帶著胸有成竹的神情,而反觀蕭欽的臉色則不那么好看了,當著這么多人的面被方揚批得體無完膚,真的是非常丟臉的事情。
范子豪看到眼前這一幕,忍不住在心里罵了一句娘。
他最擔心的情況還是發生了。
同方喬一樣,范子豪也堅信方揚壓根就不懂鋼琴,他現在的表現是因為意識到有人陰自己,所以干脆就把水攪渾。
方揚這個家伙根本就不是個按規矩出牌的人,他才不會管這個宴會的主人是誰呢!但是這樣一來,就等于把一場喜氣洋洋的訂婚儀式給毀了,而這件事情的始作俑者又是范子清,范子豪現在非常擔心,崔長安會不會因此遷怒范家…
范子清的臉色也不太好看,范子豪嚴厲的話語猶在耳邊回蕩,他的腦子并不傻,很快也就想到了這件事情的后果,現在他已經后悔死了…
如果真的因此影響到了范家拉攏崔長安的大局,無法想象自己將面臨怎樣的怒火!
當然,他對方揚的厭惡更甚了。
他卻沒有想想,這件事情本來就是他弄出來的,難不成方揚就該乖乖地被整得灰頭土臉,難堪得下不來臺嗎?范子清這樣含著金湯匙出生的人,從來不懂得換位思考,從來都是以自我為中心的。
舞臺上的尷尬還在繼續,蕭欽終于從方揚接二連三的打擊中回過神來了,他的眼神變得陰郁無比,盯著方揚說道:
“方先生,光說不練可不是個好習慣,既然你對鋼琴的理解這么透徹,不知道你能不能用實際行動給我好好地上一課呢?”
哪怕剛才方揚說的話句句切中他的要害,但蕭欽依然相信范少爺的話,這個方揚根本就沒有學過一天的鋼琴,哪怕他說得天花亂墜都沒用,只要動真格的立馬就會原形畢露。
誰知方揚基本上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嘴角微微一翹,露出一絲意味深長的笑意,說道:
“當然!”
蕭欽還沒有反應過來,方揚就大步地下了舞臺,朝著角落里那架三角鋼琴走了過去。
工作人員依然注意力非常集中,聚光燈忠實地跟著方揚慢慢移動,方揚的腳步很穩、步伐均勻有力,現在他就是全場的焦點,哪怕臺下有著居崇山、崔長安這樣的位高權重的領導,方揚也依然沒有體現出一絲緊張來。
“他在干什么?”
“難道他真的要去演奏?瘋了吧!”
“耍耍嘴皮子功夫也就算了,難不成他還真能給蕭欽上課不成?”
“簡直不自量力!”
經過短暫的驚訝之后,臺下的客人開始議論紛紛。
“有意思的小家伙!”居崇山眼中露出了好奇的神色,望著方揚的背影,笑著說道。
從方揚上臺到現在,居崇山臉上的笑容始終沒有減淡過,似乎對方揚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崔長安也笑著附和道:
“早就聽說這孩子有點與眾不同,現在看來傳言說得沒錯…”
“哈哈!我很期待他的演奏!”居崇山笑呵呵地說道。
方喬也睜大了眼睛,望著一步步走向那架鋼琴的方揚,此刻的他仿佛一個萬眾矚目的明星一般,方喬的眼神開始變得有些迷離,甚至連剛剛的一絲擔心都完全拋之腦后了。
就算一天鋼琴都沒練過,那又怎么樣?方揚已經將太多不可能的事情變成了可能!他第一次坐飛機就駕駛著巨無霸客機迫降成功,他只身一人沖進攝影工作室,在大家都認為十死無生的情況下,硬生生地擊斃梁文斌,救出了自己…
在這些事情沒發生之前,誰敢相信方揚可以完成?
方喬突然就對方揚產生了一種盲目的信任…
方揚走到鋼琴前坐下,將話筒架往下調整了一些,清了清嗓子說道:
“今天是姍姍姐訂婚的大喜日子,我將這首《夢中的婚禮》送給一對新人,祝福他們白頭偕老、真愛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