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臣很明顯地愣了一下,他心里一瞬間也不知道閃過多少念頭,張了張嘴只說了“恩出于上。”四個字。
顯然了,武臣覺得自己的功勞以目前的官職是低了,只是呂哲是一名君王,不但是君王并且是趙歇的老丈人,他哪怕是心里有怨氣也不能說出來。
恩出于上?這也是列國的特色,也就是說無論某個誰再怎么有才能,只要君王不進行賞識,哪怕是有再大的功勞也永遠無法出頭。
任何一個破敗的皇朝都是這個國家自己造成,可以是堵住了有才能的人向上的道路,可以是讓人覺得無論怎么努力都無法改變命運。
漢國立國之后,呂哲對于國策進行過很長時間的摸索和研究,對比了一下曾經強盛或者是強盛又轉為衰弱的國家,他發現國家想要強盛君王就必須做到“有功必賞”四個字,一旦無法做到有功必賞國家就會急速地衰弱下去。
很多時候吧,腐敗的國家不一定會亡國,甚至可能會因為官員的腐敗而國家的經濟發展迅速,但是絕對不能讓人失去向上爬或者是努力改變命運的機會。
當然了,國家的衰弱不會有那么簡單,呂哲印象最為深刻的是華夏歷朝歷代的更替借由黨爭而起。所謂的黨爭可不單指官員分派斗爭,其實也包含了官員因為出身地域互相勾結。例如西漢時期的關西和關東之爭,東漢末年開端的西涼派和山東派,隋唐時期的南北官員傾軋,宋朝的文武矛盾,明朝的浙江派和其它地域派。
一個國家的建立會因為她制定的國策而決定該個皇朝的壽命,呂哲坐上高位之后很有便利的條件查閱史書,然后就是回憶后世發生的例子,他得出幾個個結論。
第一:大統一論必須存在且永世地貫徹下去,以維護國家的一體制。
第二:皇權不能絕對的集中,皇帝權力過重會將自己視為神靈,那樣只會造成除開皇帝之外天下人皆為奴隸的現象。一旦皇帝成為唯一的奴隸主,天下人必將成為圍繞奴隸主餡媚;奴隸一無所有也就不存在責任,不能奢望一群沒有責任感的人會愛國。更嚴重的是因為皇權至高無上必將會使人對成為皇帝無比熱衷,一旦國家有事不會眾志成城地渡過難關,不知道該有多少人盯著那長至高無上的寶座蠢蠢欲動。
第三:國家利益群體化,畢竟不能奢望一群與國家利益無關的人能夠愛護國家,只有人人從國家獲得了利益才會自發性地在國家有事的時候出力,就好像是人從天性上必然會保護自己的財產不受侵犯那樣。這樣一來社會福利制度會成為一個很大的命題。
第四:軍權的控制與定義。皇帝應該有自己的親軍,但是國家也必需要有國防軍。皇帝親軍自然就是完全聽命于帝皇的軍隊,可以用來自保或者是保護皇族,他們是單純效忠于皇帝的軍隊。國防軍顧名思義自然就是國家的軍隊,這種性質的軍隊效忠的對象應該是國家而不是私人,這里的私人也當然包括皇帝在內。按照現代意識的理解并不復雜,就是存在黨衛軍也存在國防軍嘛,這么做還能形成一種軍隊的制衡,作為掌權者有哪支軍隊不聽話了可以傾斜向另外那支軍隊進行強化,使得兩支軍隊又是競爭又是互相提防,缺點就是用在軍隊上的經費肯定會非常高。
第五:與文官的扶持和壓制。文官的扶持和壓制聽上去很矛盾,但是扶持文官和進行壓制其實并不存在違和感,文官不掌軍是肯定的事情,歷史上掌握軍隊的文官不是給敵人送人頭就絕對是走上造反的道路。那么扶持只能是地域管理,壓制就是將地域盡可能地進行切割細化,形成一種文官掌握資源小,也能產生更多的官位。
官多不好?那要看是什么官了,宋朝的崩潰是被官員過多而拖累?這樣的說法完全就是扯淡。宋朝的商業之發達難以想象,每年稅收除開應付國家運作之外都還有結余能夠反饋給商賈,錢多到沒地方花的時候還要搞出一些例如過冬柴薪錢、傳統節日錢,或者是搞什么活動來回饋給國家的平民,因此宋朝無論是詞賦還是畫上都是一些歡樂場面,說宋朝是因為冗官冗費顯然站不住腳。明朝才是被窮死的皇朝,且…天朝十三億人口養著差不多一億的官員(含所有鐵飯碗公務員)也不還是繁榮昌盛的嘛,更甭提還有數千萬的“嘩”存在了。
呂哲思來想去分封制是現階段最合適的制度,在他這一代想要搞什么絕對的集權除非是舉著屠刀一路殺下去,將華夏大地上本來擁有的三千五百萬人口折騰掉起碼二千萬人,殺光敵人之后就該輪到一路追隨的那幫弟兄了。
事實上任何皇帝絕對集權的國家都是這么一個流程,殺到天昏地暗和血流成河,特別是開國皇帝從創業到成功年老體衰最后功臣也需要沒有理由也找出理由干掉,也只有坐上帝位后還顯得年輕力壯的皇帝才能容納功臣。特別要說的是…這一個流程不存在任何的例外。
呂哲若是想要一統華夏就算完事,殺得天昏地暗和血流成河自然是沒有什么,大不了就是在循環華夏一統之后被草原胡人壓制的局面。可惜的是他不止想要獲得華夏大地的統治權,還要將控制的區域在有生之年不斷的開擴出去,因此保留更多的人口成了必要,畢竟現在的生產力與人口掛鉤,有足夠的人口也才能有充足的兵源。
擁有目標的人就會知道前進的方向,因此呂哲從來都不介意麾下的出身,管他是根正苗紅也好,是什么都罷了,能用才是最關鍵的問題。他沒想過要將所有利益攔在懷中,也沒有口出天憲的欲望,很清楚當自己說出去的話成為“神言”之后也就是成神的開始,神靈不屬于人,人只能是人,一旦人覺得自己是神,那么不是精神病患就是有神經質。而這樣的人通常不會有什么好下場。
懂得控制自己的欲望才有可能走上成功的道路,控制并不是不去追逐欲望,是對自己的一種理解,從微薄的利益換取更大更多的利益,利益的分享來團結一批人,做大利益之后團結更多的人群為自己所用。
武臣能為呂哲所用嗎?
呂哲很清楚武臣曾經的戰例,若不是武臣早在王賁第一次率軍突襲的時候就該被殺到邯鄲城下,不會是秦軍兵鋒到了晉陽就被擋住。另外在第二次王賁率軍攻擊邯鄲時,又是武臣率軍在壺關擋住王賁,這一次趙軍不但是擋住了秦軍,且武臣還率軍逼得王賁不得不斷尾突圍。
復立之后的趙軍都是什么成份?就是一些沒有經過多少訓練的烏合之眾。
武臣能用一群烏合之眾守城并不代表什么,有城池作為依托和有足夠糧秣的時候,哪怕是烏合之眾只要有足夠的人數防守并不困難。但是他竟然統率著一群烏合之眾在野戰中擊敗了秦軍,從某些方面來說真的是非常了不起。
呂哲對冷兵器戰爭的理解隨著幾年來不斷親自指揮作戰已經十分純熟,他很清楚能夠率領一幫烏合之眾打勝仗的將軍,該名將軍要么是有很獨特的人格魅力,要么該名將軍就是十分懂得鼓舞士氣。
趙國復立已經有將近八個年頭,武臣并不是一開始就投奔復立后的趙國,他最先投奔的對象其實是陳勝,后面也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才轉投的趙國。
可能就是因為武臣“出身不正”的關系,趙歇…哦,其實就是陳余和張耳對武臣并不感到信任?也許不是信不信任的原因,該是陳余和張耳要把持趙國的權利(不是權力),因此刻意地排斥哪怕是已經充分展現出價值的武臣。
呂哲一直在和武臣聊天,漢國這邊的文武似乎對呂哲這樣的姿態已經司空見慣,趙國那邊的文武卻是基本用羨慕嫉妒恨的目光偷偷地看神態越來越放松的武臣。特別是張耳。
張耳盡管極力地在控制,可是他的眼眸里怎么都無法掩飾羨慕,至于忌妒和恨倒是暫時沒看出來。
呂哲和武臣聊的事情不是政務,呂哲一開始也就是想看看武臣是個什么樣的心態才那么問,之后就都是在談一些風土人情了。身為趙地人的武臣對邯鄲一地很熟,講起邯鄲周邊曾經發生的故事遠要比趙歇那種“背誦朗讀”要生動得多。
“…秦攻占邯鄲之后,對國人(就是住在城池內的市民)進行十抽一殺,起因是(贏)政自幼在邯鄲身為質子,不但是貴族,連帶國人對(贏)政也充滿了苛刻。”武臣說到這的時候很不自然地笑了笑。
呂哲能想象得出來,其實那也是秦法崩壞的又一個證明,秦國講究的是無罪不罰,嬴政因為自己的遭遇而進行殺戮,本身就是破壞了秦律的神圣性質,也就等于是親自動手挖坑,不過埋的卻是自己的子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