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兩章的第二更。
適當地給予好處能夠提升民心士氣,使得獲得好處的黔首樂于接受統治,呂哲萬分的清楚這一點。他也沒有令伸長脖子對將臺張望的黔首們失望,在季布和義兼拱手行禮的時候站了出來。
并不是十分洪亮的聲音,呂哲講話的語氣十分緩慢:“家中無人服役者可得五斤糧食、一個半兩,家中有人服役者可得十斤糧食、三個半兩。”
一個又一個傳令兵將呂哲的話重復地傳遞下去,圍觀的黔首們爆發出歡喜的歡呼。
再一次得到了賞賜,黔首們內心深處開始有一種想法,郡主對待治下果然是有區別的,家中有人服役和沒人服役所得到的待遇不同。
圍觀的人群里,家中有男子在軍中服役的人,他們臉上的歡喜中還帶著滿足的驕傲,看那些家中沒人當兵的人時,目光里似乎有一絲絲施舍的意味。
得到戰爭紅利的一些人,他們既歡喜又難堪地想:“真是尷尬極了,回去以后一定要讓男人去軍隊服役,不然實在是太尷尬了!”
而似乎想在軍中服役在南郡并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南郡穩定下來之后呂哲只進行了一次募兵,所幕的士卒只有不到四萬。
目前南郡的軍隊構造十分特殊,大部分士卒都是南遷的六國遺民,總量占了南郡十九萬大軍中的十一萬,而其中的三萬是郡縣兵,一萬是咸陽派遣過來的援軍,后面招募的士卒只有四萬。
這十八萬士卒中,八萬戰兵有五萬五千是出自六國遺民,大概一萬兩千人是正統秦軍出身,只有一萬三千人是南郡本地出身。
“立功將士,斬敵首級一顆提升一爵,公士賞賜一石、上造賞賜二石,上造…”這次輪到下方的士卒爆發出巨大的歡呼,呂哲的聲量不得不加大:“…上造階級以上,軍中什長額外賞賜十斤、二半兩,屯長額外賞賜二十斤、四半兩。大夫階級以上,百將額外賞賜五石、十半兩,五百主額外賞賜十石、二十半兩。公大夫階級以上,軍侯額外賞賜五十石、百半兩。”
陣陣的歡呼聲簡直是要把天給掀開了,士卒們和軍官們有理由激動,他們萬分欣喜于郡主的慷慨。
“陣亡的將士家庭,”呂哲等待歡呼聲停止下來:“每家可得十倍撫恤!”
聽到這句話的人呆了,他們臉上滿滿的錯愕足以表達出震驚。
自周王室以來,被征召的士卒戰死從來都沒有撫恤,他們還是第一次聽到戰死者的親屬可以得到撫恤的說法。
沒有想象中的歡呼讓呂哲皺了一下眉頭,他向周圍看了看,看到的是將校們滿臉的錯愕和震驚。
“…十倍撫恤之外,每月可以向當地官府領取一石糧食、三個半兩,這樣的補貼持續五年。家中有子者,軍隊優先征召。”
呂哲的話音剛落,將臺之上的軍士們率先單膝跪下,隨后是將臺正下方的班勝之師單膝跪地,而后是四萬士卒,最后包括黔首在內的所有人全部伏地而拜,幾十萬人中只剩下站在高臺上的呂哲獨自站立著。
仿佛是地脈在呼吸,一聲由將近三十萬人發出來的“呼!”,之后是震撼天地的“萬歲——萬歲——萬歲——”不斷地被呼喊,吼叫聲一浪接著一浪,傳播于山川河流,一直延伸到大地的盡頭。
在當下,“萬歲”可不是被用來稱呼九五至尊的稱號,它在周王室乃至于春秋戰國時期一直是人們表達內心極度喜悅和慶賀的歡呼語。
在歡呼聲中,呂哲的心靈得到極大的滿足感,頭皮在歡呼聲中顫栗,渾身的雞皮疙瘩控制不住地冒了起來。
跪在將臺之下的燕彼悄悄地抬頭看向站在天地間接受歡呼的呂哲,從燕彼的這個角度看去呂哲的身影迎著陽光變得極度偉岸,在“萬歲”聲中給人一種令天地臣服的感覺。
“真的是越來越成熟了…”燕彼激動得淚流滿面,渾身止不住地顫抖顫栗著:“這真的是太好了!”
同樣跪在地上的季布、共尉、義兼等高級將領,他們的高度哪怕是跪伏在地都能看見下方黑壓壓的人群,數十萬人同時面向某人進行跪拜的場面是他們此生第一次看見,霎時心里泛起無數的想法。
“浩瀚如斯!”季布握緊了拳頭,他抬頭看向滿臉嚴肅的呂哲:“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間,當如是!”
共尉和義兼卻是將頭埋得更低了一些,腦袋里有著滿滿的敬畏。
在離將臺大約五里之外,曹咎和項辯聽了整個過程,對那細微的音樂聽得熱血沸騰,聽到了歡呼聲又感到心驚,他們面面相覷之余對前方發生什么事感到萬分的好奇。
“聽說是在按照傳統儀式進行班勝之禮?”項辯有些奇怪:“也不知道是將軍之禮還是諸侯之禮?”
曹咎緩緩地搖頭,懂得那些禮儀的基本都被始皇帝收攏在咸陽宮,天下間會春秋之禮的人根本不存在于民間。他晃著腦袋:“聽那樂聲,不是舊有的禮樂。”
項辯臉紅了一下,吶吶地說:“不管是什么禮,聽傳來的歡呼,呂氏哲在南郡已經站穩腳跟了啊。”
沒多久,數十騎從遠方馳騁而來,那些騎士騎跨戰馬奔馳時還在不斷的高聲吼叫什么,仔細一聽是在轉述前方的事情。
不自覺地,聽了個大概的項辯驚呼出聲:“蒼天啊!南郡真的富饒到這樣了嗎?呂氏哲在進行全郡全軍的犒賞,而賞賜又是那么的優厚!”
曹咎也是滿臉的震驚,他震驚的同時心里產生一種畏懼感。
南郡有民一百三十余萬口眾,那么應該是在二十萬戶到二十二萬戶之間,一戶賞賜一石的糧食也要拿出至少二十萬石,而且還有財帛的賞賜,那該拿多少糧食和財帛出來?
賞賜的份額眾多,曹咎畏懼的不是這個,他想到的是呂哲這種可怕的手段。他不難想象,得到賞賜的南郡黔首肯定會越加愛戴呂氏哲,再配合一些民政和宣傳,一百三十余萬的南郡黔首肯定個個愿意為呂氏哲效死!
“太可怕了啊!”項辯顯然也是想到了這層,“戰爭獲得勝利后讓利于民,獲得民望的同時還在培養民間的好戰性,只要再多幾次,南郡的黔首會比關中等地的秦人更加的渴望戰爭,那樣一來整個南郡將會變成一頭怪獸,時時刻刻張著爪子咧著獠牙睜目四盼,看誰都像是獵物!”
“一路走來,南郡有許多的礦產在開采,想來呂氏哲是不缺財帛的,因此才敢那么干。南郡出兵黔中郡從百越那里繳獲無法計數的糧草,配合南郡和黔中郡秋季的秋收,呂氏哲又掌握大批量的糧食,他有底蘊使用這種手段。”曹咎目視一臉鐵青的項辯,再看看周邊那些明顯渴望融合進南郡的移民:“呂氏哲又在大量的開啟善政,用有償的征募使民間的黔首有活可干有財可得。給予南郡一年到兩年,整個南郡的防御工事將會林立。到時候擁有完善防御鏈的南郡,再有強烈渴望戰爭的軍隊,你說他會怎么做?”
項辯已經說不出話來了。
“為今之計,我們不但要拉攏呂氏哲,還要快點將在南郡所看見的一切回報宗族,建議族長無論如何都要使計讓秦國將矛頭轉向南郡,不然我們…”艱難地咽一口口水,曹咎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還要建議族長趕快聯系百越人,讓百越人趕快出兵黔中郡。一個南郡已經夠可怕了,要是再讓呂氏哲成功的消化完黔中郡,那時候會發生什么事?將是一件不堪設想的大事啊!”
項辯點頭同意,不過似乎是猶豫了一下:“讓秦國的矛頭轉向南郡情有可原,若是呂氏哲將精力專注在百越身上,對反秦大業似乎不是好事吧?”
曹咎思量了一會:“不,不管怎么樣都不能讓南郡發展起來,所以讓南郡陷入兩線作戰對我們才是最有利的。至于反秦大業…”停了下來,再次思考了一會,“好吧,先與呂氏哲見面,看他愿不愿意用南郡的富庶資助其他的義軍,要是愿意倒是好說,不愿意再鼓動百越人報復南郡。”
說起來容易,聽得項辯不斷皺眉,想說什么卻沒有說出來。
項氏是與百越有聯系,可是無論是百越的哪一支都不是項氏的臣屬,不管是甌越的譯吁宋,還是閩越的騶無諸,又或者是甌駱的開明泮,那些百越的聯盟酋長根本不會因為項氏的意志而做出行動。
南陵的班勝之禮已經完畢,軍隊在號令聲中開始向江陵的軍營歸回,而黔首們卻是留在了原地進行狂歡。
呂哲今天并不打算回歸江陵,他領著一幫將領和文官在南陵四處走動,算是帶著一幫親信好好地散心一下。
在南郡負責管理物資的娩杓已經不止一次地低聲抱怨賞賜太過厚重了,要是再來那么幾次南郡的府庫就要變得空蕩蕩。
娩杓的抱怨很多人都聽見了,開始的時候還只是笑笑,后面覺得太過煞風景才怒目相視。
呂哲注意到的時候,娩杓已經在和燕彼進行爭吵。
“能夠花出去的錢才是錢,放在府庫中只是一些發霉的財帛。繳獲的糧食也已經夠軍隊三年的份量,賞賜不足半年的份量而換取整個南郡的歡樂,這實在是太值得了。”呂哲的語氣里滿是輕松,對著注意在聽的心腹們更加直白的說:“我們都算是外來人,不要奢望只是保境安民就能夠獲得南郡的民心。戰亂已經無法避免,用少許的代價維持民心比什么都廉價,沒有穩定的南郡,我們怎么去應對外來的威脅?為此我不是很看重這些一旦戰敗就會成為其他勝利者的財帛。”
聽明白的娩杓還是有些可惜,眼巴巴地看著呂哲:“府庫里的財帛是不少,可是糧食真的不能再賞賜了,畢竟今年是特殊的一年,來年的糧食收獲不會比今年更多了。”
呂哲沒說什么,季布卻是洪亮聲道:“搶完黔中郡還有嶺南,怎么會沒有糧食了呢!”
娩杓瞧一眼有些氣盛的季布,反問:“你能保證搶到的更多嗎?”
季布轉頭要對呂哲說什么,呂哲擺手制止他們的爭吵。
“對百越的戰爭應該繼續,”呂哲看一眼義兼,“這次衡山郡之役說明很多的問題,我想在接下來的黔中郡戰事中解決這些事情。”
義兼“呃”了一聲,有些委屈有些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