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貴精而不再多,這句話同樣適用于軍隊的兵種。精兵之所以是精兵,那是投入非常多的人力物力建設的軍隊,光是兵源的挑選就要精益求精,訓練精銳需要用到的物資更是海量。
一個國家的國力注定能“生產”出多少精兵,并不是說能征善戰的士卒就叫精兵,而是從吃食、兵器、甲胄來看一支部隊里的士兵能不能算作精兵。
正常情況下,國家供養一支精兵部隊就已經顯得吃力,像是以前魏國的武卒、楚國的申息之師,那都是幾乎投入至少一半國力產出而訓練出來的精銳中的精銳。
當然,隨著時代的變革,生產力的增加,技術的提升等等,所有事情并不是一成不變。以南郡目前的出產,再按照呂哲對軍隊的規劃,著重訓練五千重步兵、一萬弩兵、兩萬跳蕩兵、兩萬藤甲兵、一萬千樸刀兵、五千長矛手并不是異想天開,其實在有屯田兵的配置下,這樣的部隊構造十分合理。
認真的算起來,在這個年代最主流的兵種應該是戰車兵才對,像是秦國就有一支萬乘的戰車部隊,秦國各個牧場出產的戰馬補充的就是這種部隊,而不是騎兵部隊。
戰車這個兵種主要集中在關中和北疆,騎兵算起來不過是一個輔助的兵種,大多被用來斷敵糧道,而奔襲什么的由于沒有馬鞍、馬鐙這種工具,騎兵在很多時候是一種騎馬的步兵。
什么是騎馬的步兵呢?就是一種趕路騎跨在馬背上,作戰時下馬列陣的步兵,秦國的騎兵大部分算是這樣的騎馬步兵,他們運動起來的速度非常快,對后勤的依賴性也相對比較小,同時因為攜帶非常多的弓弩和箭矢,擁有非常強悍的遠程打擊能力。
在當今掌握部隊的領導者麾下,大概也只有呂哲才沒有去建設戰車部隊,那些起兵的人只要稍微有能力就會建設戰車,在很多時候有多少乘的戰車依然還被看成多么強大。
與之騎兵部隊受限的方向一樣,戰車兵這個兵種不適合在南方這種多山多林多水的環境作戰。而且說實話呂哲養不起戰車,打造一輛戰車需要用到的金屬足以打造出幾十把兵器或是數件盔甲。
曹咎進入州陵縣地界的時候,看見的兵種是在現今看來非常傳統的戈矛兵和少量的弓箭手,他十分好奇這些士兵的舉動,看不明白修建大規模的營寨是要干什么。
“看來,那大概一千的勁卒真的是趙人組建而成,”項辯的語氣里滿是考究:“再看這些統一戰袍、兵器齊配的士卒,想來南郡該是被呂氏哲經營得不錯?”
南方各郡縣起兵的軍隊很少有統一的戰袍,擁有統一戰袍的大多是少量各部隊首領的親軍。那些起兵的部隊也沒有充足的兵器,除了親軍能湊一些兵器之外,大部分的部隊手里只是農具或銷尖的木棍。
“暫時無法看出經營,”曹咎專注地看著旁邊一名士卒手上的戈矛,“你仔細瞧,士卒手上的兵器有記號,那是秦國才會有的標志,該是得自南征軍的兵器庫。”
項辯仔細看了一下,果然看到一排制造的年月和工匠的名字,他不懂收斂之下引起了那名士卒的注意。
“你們!”士卒看上去很年輕,似乎還沒有到蓄須的年齡?他走過去,指著一個方向呼喝:“來了就去領號牌!”
號牌?曹咎等人向著士卒所指的方向看去,一些人正在士卒的監督下排隊,一些南郡的文官是在給那些人分配木質的小牌子。
“聽口音,這個士兵該是燕國人,難怪年紀輕輕長得如此的高大。”心里想著,曹咎不想引起誰的注意,領著人也跟著排隊去了。
州陵原來有三千郡縣兵,其中有一千被調往沙羨增援,曹咎來時所看見的那三千人中的兩千也是州陵的郡縣兵。
現在州陵縣的駐軍有兩千,這支駐軍是臨時從江陵大營調過來,不是戰兵序列,而算是輔兵性質的部隊。
排隊排了有一會,輪到曹咎時,文官問了一些諸如“獨身還是有家口”之類的話,他領到一塊號牌,抬起來看看,發現上面寫著“壹捌玖柒”的字樣,在這些字下面還有一排看不懂的字符“1897”。
“拿著這個號牌,”分發木排的文官頭也不抬地指向另一邊的營寨:“進了里面找到排隊的地方,你會領到一些生活用具和糧食。”
曹咎看過去,不遠處是有一個用木欄圍起來的營寨,里面的帳篷林林立立。
營寨周圍的士卒數量遠要比這邊多得多,遠遠看去寨內有著許多的人在走動,看樣子里面的人并不是士兵,令人不解的是人那么多竟然沒有聽見吵雜的喧鬧聲。
三十來人全部領到號牌,他們全部目光注視著曹咎。
項辯沉吟了一下,道:“進去看看也好?”
曹咎點頭,他們前來南郡除了要求見南郡之主呂哲之外,另外一個目的就是看看南郡的民生和軍力。
守衛營寨的士卒數量確實不少,里面的黔首數量則是更多,踏進營寨的曹咎舉目四望能看出這座營寨至少有一萬多人,他這時才回味過來,號牌上面的字分明是一種計數:“我是進入營寨的第一萬八千九十七人?”
走沒多遠,迎面走來一個像是農夫的中年人,這人遠遠就在笑,走近了才問:“你們的號牌號碼是多少?”
曹咎不明所以的回答,那農夫又展露笑顏。
原來農夫是領路人,他會帶著曹咎前往分配給他們的帳篷,由于他們的號碼連貫,三十多人只有兩人沒有住在同一個帳篷,其余人倒是聚在了一起。
“你們既是一起的,那么還請這位男女領幾個人,拿著全部的號牌隨我前去分領物資,”農夫很慎重地重復:“記得要拿全部的號牌,他們發放物資是按照號牌發,只認號牌不認人的。”
男女在現今是一種稱呼,大意就是“這個人”的意思。這個稱呼一直到宋朝還在用,到了蒙古人南侵的時候…好吧,文化斷層了,男女這個稱呼就被“融合”得連骨頭渣子都沒剩下。
曹咎奇異道:“只認號牌?那要是有人搶奪…”
“呵呵,”也不知道是嘲笑還是什么,農夫臉色變得有些精彩:“前幾天是有人搶奪號牌,被搶的人嘗試去找兵卒求助,那些搶奪號牌的人全部被…”他比了一個抹脖子的手勢,“三十顆人頭正掛在北面的轅門等風干呢。自那之后,誰還敢搶吶?連大聲喧嘩都不敢了。”
“原來如此…”曹咎終于知道那么多人為什么沒有吵雜的喧嘩聲了。他試著問:“南郡的士卒很嗜殺嗎?”
農夫臉色一變,似乎是僵硬了一下,隨后怪怪地看了一眼曹咎,語氣的熱情不見了:“走吧。”,說完自顧自向前走去,似乎還在嘀咕:“給衣、給糧、給住,白白的賜予了那么多的東西,怎么能背后說人家壞話…”
項辯聽到農夫的嘀咕臉色又變,他和煦地問:“這位大兄,你是南郡的…?”
“不不,”農夫本不想說話了,看項辯笑臉相迎,勉強道:“我是從廬江新淦過來的。”
項辯又問:“剛過來就被南郡的官府征了徭役啊?”
“你這人!”農夫似乎真的生氣了:“怎么說話的?人家南郡可沒有徭役的說法,做事是給財給糧的。”
南郡沒徭役?項辯有點不明白啊。
又是一次排隊,曹咎等人領到的東西有點多,他們回到帳篷點算了一下,南郡給予前來的黔首每人的物資是,一張毯子、一套吃飯用具、五秦斤的豆子。
“我問了一下,像這樣收攏其它郡縣過來黔首的營寨不止在這里有,在很多地方也有。”項辯是越來越沒搞明白了,他夢囈似得:“光是我們看到的就有九萬的黔首,南郡有足夠的財力來支撐這樣的分配嗎?”
曹咎也陷入震驚之中,他剛才與人閑聊,套出南郡總共有二十多萬軍隊的情報,而似乎南郡已經出兵攻下黔中郡,現在又在向衡山郡進兵,十分震驚呂哲怎么能在三個月內有這樣的成就。
接下來的幾天,他們看到了更多。
江陵又開過來一支部隊,新出現的兵種是曹咎等人沒看過的兩樣兵種,聽說南郡人把那些兵種叫作藤甲兵和樸刀兵,合起來的數量足有三千。
“離這里大約五里的位置有一個被稱之為兵堡的東西,我跑過去要看被驅趕了回來,”項辯稍微形容了兵堡的外觀,“像是這樣的兵堡聽說南郡境內有上百個,分布的各條要道和險要位置。”
曹咎比較重視的是關于南郡有沒有二十萬軍隊的情報,還有關于南郡向黔中郡和衡山郡出兵的消息。
“沒想到短短三月之內呂氏哲能發展成這樣軍力雄厚,且看他作為明顯是在吸引人口進入南郡…”曹咎看向一臉深思的項辯:“呂氏哲也不知道是聽從咸陽的命令出兵黔中和衡山,還是擅自出兵?”
項辯道:“我偶然聽見兵卒交談,他們在說黔中郡田畝的事情,從模樣看去十分的憧憬。想來南郡對黔中的攻略進展非常順利。”
曹咎愣了一下:“你沒聽錯?”
項辯很肯定的點頭。
“這么說來,呂氏哲是私自出兵了!”曹咎臉上有興奮也有忌憚,而忌憚遠遠多過于興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