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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二 兩千后的對視

熊貓書庫    玄妙之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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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李敲了敲門,將白秀麒和葉風引進了會議室。黎主任抬頭看了看葉風,眼神有氣無力地,活像是一條死魚。

      倒是坐在上首的那個英俊男人發話了。

      “讓兩位久等了。老黎說你們是他請來的展廳美術顧問,我想既然是要在博物館里工作的,不如就在陵區里見面。我是章函,這里的負責人。”

      “很高興認識您。”

      白秀麒也不動聲色地做了自我介紹:“我會珍惜這次與泰陵壁畫藝術親密接觸的機會。老實說,這才是我真實的目的。”

      “你倒是一個誠實的人。”

      章函發出了爽朗的笑聲,深邃的黑色眼眸卻并沒有喜悅的光芒。

      “我認得你,白秀麒先生,你和你的祖父白沭老先生都是杰出的畫家。早知道老黎這次邀請的是你,那我也不用這么‘緊張’,還特意讓人拿了紙筆準備進行現場考試。”

      這個男人早就知道了黎主任在做“第二職業”,把人叫到這里來,根本就是準備抓現行的。

      看了一眼桌子上攤開的紙和筆,白秀麒保持著表面上的冷靜,心里卻已經提高了警惕。

      還真是應該謝天謝地,這一次葉風拉來的人是自己,而不是江成路。否則給江成路一支筆一張紙讓他畫大象,他畫出來的多半是一頭豬。

      畫家的身份雖然得到了認可,但是這并不意味著危機已經徹底解決了——章函隨即提出,正好博物館在醞釀進行一次大的調整,不如現在就領著白秀麒過去現場看一看。

      還能怎么辦?

      這個時候也就只有硬著頭皮上了。

      一見苗頭不對,看起來土氣老實、實際上卻狡猾無比的葉風找了個借口離開了。于是只剩下白秀麒一個人。仿佛是被研究院的諸位給綁架了似的,離開辦公區直奔博物館而去。

      白秀麒相信,一個人的言談和舉止能夠反映出他的出身和教養。不得不承認,章函的確是一個文雅但氣場強大的人。這也讓白秀麒很自然地聯想起了有關于章函出身背景的傳聞。

      只要稍稍觀察一下此刻隨同前往博物館的人就不難發現——泰陵分院的中堅力量,大多是三十五靠上、四十右的學者。

      的確,讓一個看起來只不過三十歲出頭的男人,站在比他年長許多的人才面前。接管如此重要的文保單位。這絕對不是什么正常的情況。

      在通常的狀況下,這種離奇的空降領導一定會在管理層中掀起軒然大波。

      然而,不論是剛才黎主任的被抓現行。還是此刻隨行隊伍的沉默與整齊,卻恰恰說明了另外一種特殊狀況——

      章函的氣場已經完全凌駕于這些人之上,也許他是一個天生的領導者。

      白秀麒一路遐思,再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繞過了泰陵。行走在了筆直的神道上。

      “大家怎么都不說話。”

      章函掃了一眼跟在身邊的眾人,目光最后落在了一旁的外宣部小李身上:“你以前在導游處干過。為白先生做點講解吧。”

      小李當然不會放過這個露臉的機會,清了清嗓子張嘴就要開始。白秀麒原本想要說自己上午已經來過,又不忍心打擊小李的積極性,索性決定再聽一遍。

      前后僅僅相隔了幾個小時。上午蘇紫的講解聲還歷歷在耳,如今小李的解說又是另外一種不同的風格。

      兩相比較之下,小李的這個版本雖然字正腔圓、精煉準確。卻也死板規矩,像是掃描二維碼就可以通過手機收聽到的文物講解。

      而蘇紫雖然在精確的數字和學術用語上還有所欠缺。但是他所掌握的細節,所還原出的歷史面貌則遠遠勝過現代人的照本宣科。

      白秀麒默默地判定了高下,緊接著聽見有人跑過來的聲響。他循聲扭頭,發現中午收受蘇紫錢財的那位“陳哥”也加入了隊伍中,心里忽然產生出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章院長。”

      白秀麒轉過頭來看著章函;“能力和資格,你更重視哪一種?”

      “能力。”

      章函的回答并不出乎意料:“唯才是舉,本應該是用人的標準。而資格,只被用來堵住那些自不量力的蠢材。”

      白秀麒接著問:“如果一個人非常有才,卻因為種種理由無法獲得施展抱負的資格,您會不會伸出援手?”

      “…這算是一個陷阱么。”

      章函因為白秀麒的這句話而低聲笑了起來。

      “具體問題具體分析罷。我不會幫助那些總是為自己的失敗尋找借口的人。有沒有才,不是你或者那個人自己說了算的。”

      “也許您可以親自見一見那個人,我敢保證他是一位非常稱職的導游,甚至可以成為泰陵研究方面的重要學者。”

      “…從導游到學者?”

      章函因為這兩種職業之間的跨度而露出了玩味的表情。

      “我們才認識不到一個小時,你似乎正在拜托我一件大事。是什么讓你這么信任我?”

      “我也不知道。”白秀麒坦誠以對:“但是,就算我現在開口。以章院你‘明察秋毫’的態度,遲早有一天,他的生活也會被你改變的。”

      說話間,一行人已經來到了博物館的后門,直接從出口處的員工通道進入。掛著游客止步的辦公區域燈光陰暗,給人一種神秘詭異的錯覺。

      白秀麒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么事,倒是章函早就已經有了計劃。

      “先去珍寶館。”

      下午的游客比上午要少一些,展廳里的氣氛更加靜謐。

      白秀麒跟著章函來到珍寶館的前面,意外地發現展廳前方的休息區里豎起了兩張巨大的易拉寶告示,上面寫的是從下個月開始,珍寶館將要暫時關閉。

      “所有珍貴藏品清點入庫臨時封存。接下來的很長一段時間里,珍寶館將要擴大面積重新設計裝修。在此之前,我們的確需要聽取方方面面的寶貴意見。”

      章函的這番話,倒像是為白秀麒透露了一個重要的線索。

      “是有什么新的藏品要補充進來嗎?”他問:“是不是之前在鬼…碼頭倉庫里找到的那批寶物?”

      “沒錯。”

      章函倒也沒準備賣關子:“雖然中間的交涉和等待時間有點長,但是最后還是裁定將曾經屬于泰陵的那些文物送回到泰陵博物館。當然,這也意味著博物館的各個方面都必須達到更高的層次。”

      這真是一個好消息。

      白秀麒首先想到的就是蘇紫。他所心心念念的那塊玉佩,是不是就在這批即將回歸的文物里頭?

      他剛想到這里。就聽見身后的拐角處傳來了一陣熟悉的低語聲。

      “接下來我們要參觀的就是珍寶館了。剛才我們在墓室里頭看見的鎏金銅函,本體就在這里…”

      五六名游客陸陸續續地從拐角處走進了珍寶館前的休息區,其中就有蘇紫的身影。

      倒是湊巧了。

      白秀麒愣了一愣。第一個念頭就是該不該趁這個機會將蘇紫引薦給章函。

      按照蘇紫的能力,在導游部得到重用應該不成問題。但萬一章函追究起蘇紫擔任野導的問題,那豈不是反而弄巧成拙?

      究竟應不應該抓住這個機會,或者干脆視而不見?

      白秀麒討厭糾結。于是決定先看看雙方的反應再見機行事。

      走在隊伍最前面的蘇紫,顯然也已經覺察到了站在珍寶館門口的這一行人。

      他首先看見了白秀麒。接著是行政綜合執法辦公室的陳哥。不需要太多的推理,他立刻就明白這是撞上了研究院的隊伍。

      雖然這種糟糕的情況并不經常出現,但一旦發生,唯一的辦法就是主動回避——被逮著就是按人頭數罰款。一個游客五百,他實在是吃不消。

      “呃,珍寶館人太多。我們先去…”

      他一邊小聲解釋著,一邊立刻準備掉頭離開。然而卻在轉身的那一刻。冷不丁地看見了那個如眾星拱月一般被簇擁著的研究院領頭人。

      這…

      怎么會?!

      巨大的驚愕讓蘇紫的瞳孔劇烈地收縮著。一秒鐘之后,他眼中的視線開始變得模糊起來。唯有處于他視野正中央的那個人影,反而變得越來越清晰。

      沒錯。

      就是這張臉。

      就是這個人…

      是他…就是公子晗!

      為什么會在這里?他也像李冉虬那樣轉世了?!

      可是鄭楚臣明明說他已經…

      蘇紫只覺得自己的血液正在緩慢地凝固著,帶動著一陣陣的寒意在渾身上下游走。

      他一陣又一陣地打著寒噤,指尖甚至冷得發疼。

      而這股疼痛,又隨著神經從指尖傳回到了心臟,源源不斷地凝聚著、壓抑著,結成一團酸楚又愉悅的情緒。

      是狂喜還是哀傷?蘇紫覺得自己已經分不清楚了。

      “蘇導你怎么啦,接下來往哪里走啊?”一個團友在他耳邊問道。

      蘇紫的目光卻依舊是僵硬的,沒辦法從剛才凝視的地方挪開。好像這必須消耗掉他此刻全部的力氣似的。

      與此同時,休息區的另一邊。

      “…那個人是誰?”

      從短暫的愕然中回過神來,章函不動聲色地詢問道:“導游還是志愿者?”

      “不是我們的人。”

      博物館公眾服務部的負責人搶在前面否認:“我們連志愿者上崗都必須穿制服。”

      章函沒有說話,余光落在周圍的人群身上。

      大家都在搖著頭。

      導游部主任和蘇紫倒是認識,因此支支吾吾地沒有說話。可是行政綜合執法辦公室的陳哥已經不住了。

      “這…是我的失職!”

      他主動承認下來,黑著臉兩三步走到蘇紫面前,橫眉怒目道:“膽子不小啊,做黑導游做到展館里頭來了!”

      蘇紫好像壓根就看不見他,不做任何回應,也不挪步。

      “喂,問你話呢,還愣著干什么?!”

      陳哥粗魯地一把揪住蘇紫的衣領,將他按在墻轉角上,又壓低了聲音道:“傻小子還愣著干嘛!快跑啊!”

      站在另一邊的白秀麒只看見蘇紫被陳哥一把揪住,心想這是要糟了,趕緊準備上前拆勸。

      卻沒料到章函也一連往前了好幾步,厲聲命令陳哥。

      “別動手!”

      陳哥這才將蘇紫放開。蘇紫還是沒有逃,反而愈發直勾勾地盯著章函看。

      章函當然也在觀察著蘇紫。然而與蘇紫那種肆無忌憚的眼神不同,章函的目光沉穩而深邃,實在叫人猜不出他心里正在想些什么。

      就這樣安靜了一會兒,章函終于說道:“這里,不允許無證導游。”

      蘇紫的身軀微微一震,仿佛終于被這一句警告聲喚回了神智,又過了好一陣子才重新發出了聲音。

      “…規矩我都懂。”

      說著,他解下背上的雙肩包,放在地上打開。包里有一疊地圖、優惠券、巴士時間表,還有兩袋桔梗種子。

      “這是我身上所有的錢。”

      他又從口袋里取出一個信封:“要罰我也沒更多的,你們全拿走吧。”

      陳哥拿了錢,一時間也不知道應該怎么做,半天才想起一句:“罰款…要去辦公室開、開收據。”

      “先把錢退給游客。小李,你領他們繼續去參觀。”

      章函說道:“其他人,去辦公區解決問題,不要妨礙正常參觀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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