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后,又有叛軍陸續抵達該城,而這城再難堅守,南、北二處大門沒了,要是對方反攻,極難守住。
月色下,宇文琰躲在暗處,靜默地觀察著外面的動向。
趙克有些按捺不住:“王爺,已經放過去兩撥人了,要是被他們竄入江南,可就大事不妙了!”
小安子笑站哈腰道:“趙將軍,早前我們王爺給大家的錦囊可不是沒用的東西!”
白芷神色一怔,驚道:“王爺一早就猜到這許是叛軍的奸計?”
宇文琰冷哼一聲,“宇文琮、宇文轅等人未免太輕看本王。本王在鬼谷數載,豈不當真成了白學?要是連他們的計謀都看不透,本王如何面對天下人?”
他的妻子是江素妍,那是名動天下的奇女子!
他堂堂男兒,豈能甘落人后!
趙克看著夜色里快步移動的人潮,“王爺,打吧!下令弓箭手射殺…”
宇文琰抬頭望著頭頂的明月,“昨晚令人給楊元帥、程大將軍等人送的信,要是不出岔子,這個時候,他們的援軍就快到了!”
宇文琮想突出沖圍,拿最年輕,最沒有耐心的宇文琰下手。宇文琰與素妍結為夫妻之后,二人常在一處開討棋藝、兵法、布陣,他要是一點長進都沒有,豈不被人小窺了去。
宇文琰雙眸看著坡下的行軍,抬起手臂,看著黑壓壓的人群,突地一揮人“砍!”原是一早就在兩側布下了巨石為陣,一塊令下,繩斷石滾,“轟隆隆!”一陣巨響,兩側山坡的石頭滾下,一陣嘶心裂肺的叫喊聲傳來。
兩軍交戰,難免死傷無數!
宇文琰借著夜色,看著那慘烈無比的一幕。
夜色中,他聽到一個人大聲道:“撤!快撤!有伏兵!”
在南邊遠處的官道,狼狽奔來幾匹快馬,那是宇文轅先鋒,幾人跌跌撞撞地扶住幾人,“將軍!前方有伏,我們已行到徐州城外,沒想那里一早就埋伏了弓箭手。我們的人馬傷亡慘重,只得我們幾個逃出來稟報…”
“宇文轅呢!宇文轅去哪兒了?”
“宇文將軍與我們失散了…”
宇文琰高呼一聲“停”,將士們停止砍繩。
來時的路上,傳來一陣馬蹄聲,如潮滾滾。夜色中,他隱約聽見有人大喊:“我等程大將軍麾下先鋒!”
“殺啊!誅殺叛賊!”
喊聲震天,一陣滾滾的呼喚聲中,馬蹄飛舞,塵土漫天,原本還有些隱綽的景物淹沒一片漆黑如墨中,唯有嘶殺聲壯烈如初。
天亮了!
方圓百里的百姓們,驚魂未定。
空氣里,都是一股濃濃的血腥味,死亡的氣息吸引了無數的烏鴉,他們在空中盤桓。激戰處尸橫遍野,中原大地上讓人膽顫心驚。
宇文琰依舊立在山坡上,看著晨曦里壯烈的畫面。
楊秉忠騎在馬背上,看到了山坡上那支繡有“左肩王”三字的大旗。
程大勇飛馬而至,審視著宇文琰,“你這小子,我和楊元帥都以為你上了大當,不想你卻將計就計,布下這等好棋,重挫了叛軍銳氣。”
昨夜一戰,宇文琰的名聲將會傳遍天下。
宇文琰抱拳回禮,“不知可有人逃往江南?這一帶可是本王堅守的地盤,本王承諾過,絕不許叛軍逃至江南為非作歹。”
程大勇笑道,“你在徐州一帶連布了四重防線,第四重是你設下的天網地羅陣,你放心,只得幾人抵達第四重防線,可亦被你的人抓住。”
“抓住人了?”宇文琰驚詫。
陸康亦從一邊趕來,他來得有些晚,正趕是激戰的尾巴,打了不到一個時辰,就結束了,頗有些意猶未盡,“左肩王,哈哈…當真是英雄出少年,竇勇帶人活捉了身負重傷的宇文轅,哈哈!當真大功一件!”
宇文琰不好意思的撓著頭,似恍然大悟地道:“壞了!壞了!我忘了一件事。”
白芷道:“王爺忘了什么?”
“朝廷送來的,原是昨兒一早就要張貼出去的,結果將此給忘了。”
楊秉忠緩緩而至,不知是喜愛還是別的情緒,低罵道:“你這小子,竟生生壞了皇上的大好部署。”
宇文軒是想將傷亡減少到最低,就如昔日江舜誠在晉地的釜底抽薪之計一般,不動一兵一卒,就成功瓦解了宇文理精心培養的十萬精兵良將。
宇文琰脫口道:“將在外有所不授!”
楊秉忠微愣,轉而哈哈大笑起來。
程大勇道:“你放心,要是皇上追究,我等自會替左肩王說情。昨晚之事,刻不容緩,你是萬不得已才有此一擊。”
陸康掃視四下,抱拳問楊秉忠:“楊元帥,洛陽那邊可有消息?叛賊可抓住了?”
宇文琰驚道:“楊元帥派人攻打洛陽了?”
楊秉忠含著淺笑,“宇文琮傾巢出動,意在打開江南門戶,我豈能錯失良機,遣了一萬人馬偷襲洛陽龍虎山莊。”
這次楊秉忠被封為“平叛大元帥”,帶了楊氏族里的幾位年輕后生上陣殺敵,多是十五六歲到二十歲的少年,一個個倒也用心。
幾人仰天大笑,笑聲朗朗,虛懷若谷,在這剛剛激戰過的大地上,帶來了新的生機。
一早,徐州城門上就張貼了朝廷公告,上面清楚地寫著何人何門乃是叛黨,涉案人員限期到官府自首,逾期一律以“叛逆罪”重處。
七月的清晨。
素妍靜立在練功房里,宇文琰離開好些日子了,倍加思念,想他在身邊時的點滴。
他碰過的劍,他用過的長槍,他舞過的大刀…
素妍拿著手里,也能使得順手。
練功房窗外的花盆里,幾盆月季噙著晶瑩的露珠。
白燕稟道:“王妃,青嬤嬤說一會兒辛太太祖孫二人就要離開王府了,帶著新買來的朱婆子一家去莊子上,王妃亦得去靜堂花廳送行。”
素妍手舞寶劍,氣息微急,“我知道了!”
白燕進了練功房,看著原本按長短有序放在兵器架上兵器,十之七八都被取了下來,隨意拋棄在地上。“那處莊子原有一百八十畝良田,老敬妃答應給辛太太祖孫一百五十畝,把另三十畝贈給西山庵的師太們。”
西山庵,曾是凌薇與辛氏住過的地方,就是慧娘也在那兒住過,過去二十年凌薇在西山庵便住了長達十八年之久,早前零散地在其他尼姑庵住過三兩月。
早前知曉的人不多,因那里救助過凌薇,近來竟成了名庵。
凌薇感念西山庵危難相助之恩,又出了三千兩銀子修繕庵堂,早前師太們住的是茅草棚,如今也修成了磚瓦房,聽說近來又在重建前院的神佛殿。
素妍愣愣地看著寶劍,“王爺離開有一個多月,也不知洛陽那邊如何了?”
白燕笑答:“王爺身邊有孫嬤嬤、白芷姐姐、小安子及幾位得力的侍衛照應,定會無佯。”
素妍點頭,將寶劍放回兵器庫,“叫人收拾一下。”
靜堂花廳里,辛氏抱著苦兒坐在左側貴妃椅上。
朱婆子手里拿著一只盒子,在辛氏示意下,將盒子遞給了凌薇。
朱婆子是新買來的一家六口,婆子的夫家姓朱,她自己的姓氏早就忘了,聽說四五歲時被人牙子賣到了威遠候府為婢,被韓家賜了個名兒,叫英子,早沒人叫她的名兒,都喚她朱婆子。
辛氏道:“這是兩名丫頭的賣身契。這些日子多有打擾,著實有些過意不去。你對我們祖孫關照有加,怎能再要王府的下人。”這在哪家都是不合規矩,凌薇能給他們祖孫置下一份家業,一百五十畝良田的計子,還有十一戶佃戶,只要她打理好了,夠他們祖孫生活下去,雖不能大富大貴,卻也不愁吃穿。
凌薇令喬嬤嬤收好,“往后若有什么難處,遣個人回來說一聲。”
辛氏應了。
她有她的去處,有了自己的家,再沒有長住在別人家的道理。
凌薇道:“喬嬤嬤特意去莊子上瞧過,有一座兩進的宅邸,里面又有三處院落,倒夠你與朱家六口奴仆住了。”她與喬嬤嬤示意,喬嬤嬤取了兩張銀票,凌薇看了一眼,是二百兩銀子,笑道:“辛姐姐,你把這錢收入,雖然不多,也是我的一片心意。”
辛氏推辭,再不肯收,“你與我們祖孫置了家業,讓我們有了家,我怎好再要你的東西,不行,萬萬不行…”
“辛姐姐!”凌薇輕呼一聲,“你且拿著,苦兒大了,還要入私塾念書學本事,少不得要花錢的。到了鄉下,安心度日。那莊子雖不大,離西華鎮、西山庵倒是極近的,也方便。正合辛姐姐靜養度日。”
朱婆子做了辛氏家里的管家,朱婆子的媳婦做了廚娘,她女兒又成了繡娘,大兒子做賬房先生,小兒子還能跑跑腿張羅一些瑣碎事務。
朱婆子原是在大戶人家呆過,做起這些事來也是輕車熟路,打理得井井有條。
素妍與凌薇請了安。
凌薇一臉不舍,“你辛姨要回家了?”
素妍笑了一下,亦取了一百兩銀票塞到辛氏手里,“這是我給苦兒的,辛姨替他收下。”
苦兒掃視四周,“輝弟弟呢?我怎沒見到他?”
凌薇笑道:“昨兒晌午,我多睡了一會兒,丫頭們偷懶,讓他睡了大半個時辰。昨兒晚上到三更時才睡下。這不,今兒還睡著呢。”
苦兒重復道:“我要陪輝弟弟玩…”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