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嬤嬤道:“小姐,老奴記下了。等那邊名單定下來,定會要一份給小姐看。”
素妍與柳飛飛從大箱子里挑了幾幅字畫出來,交給青嬤嬤,令她親自送到清音軒。
看到里面放著的《漁村》,素妍拾了起來,“今晚又有事做了,我得把這幅圖的連接處描好,回頭好一并送到清音軒去裝裱。”
“師姐可是答應過我,這是送給我的禮物!”
“好!好!好,這是給你的。不過得弄好了,得把我新刻的印鑒加上去。”
素妍直忙到大半夜,這才處理好畫,拿著印鑒,沾了印泥,畫上印出漂亮的“嶺雪居士”四個梅花小篆。
“嶺雪居士”,是江舜誠給素妍定的雅號,在江舜誠的老家位于晉陽城西嶺鄉,“西嶺雪“是故鄉的一處美景。每逢下雪的時候,那山頂的積雪總是最龗后消融。雪后,總吸引著晉陽城的文人雅士紛至沓來,欣賞雪景。
這晚,江家的幾個男人都在清音軒里,欣賞著素妍令青嬤嬤送來的書畫。
第一幅,是朱武先生的《錢塘夜潮》,這可是不多見的夜景圖,朱武多以春雨、秋雨圖為多,像這樣的夜景圖,江舜誠與江書鵬、江書麒還是第一次見到。
江書鴻帶著兩個兒子,滿是驚詫:“小妹手頭的好東西還真不少。”
一旁裝裱的師傅,是皇城某著名書畫店的掌柜,裝裱的手藝是祖上傳來的,他手里正在裝裱的是一幅《峰巒》,山峰疊疊,險峻非常,雄鷹難越。給人一種雄壯、險峻又驚艷之感,然署名處,印有“附庸山人”的印鑒,書法極好,行云流水,俊拔飄逸,頗有些仙風道骨。署有年月,這畫是一年多前所作,留有“附庸山人”字眼。
江書鴻指著這畫,道:“看來這畫是你師妹在山上的師長所繪。真沒想到。這世上還有這樣的人,你看這幅畫,絕不在朱大先生之下。是不同的風格、神韻。”
又有一幅《太白晨景》的丹青,雖同是“附庸山人”所繪,可這張的風格與之前那幅完全不同,意境寧靜致遠,遠山隱隱。云霧繚繞,真真是一個神仙圣境。
父子幾人,將畫卷一一展開,展現在眼前的幅幅都很特別,風格各異,畫法不同。
江書鵬看著一幅《醉酒狂歌》圖。筆法干練、簡單婉約,畫面清新,繪的是一個白胡老者手抱酒壇。醉步飄飄,一側的少女手坐在琴案前,手拿酒盞,旁邊有幾個醉酒的人物形象,或扒臥石上。一邊倒著酒壇;或手握寶劍,正在醉酒狂舞。醉態各異。形象逼真,甚是有趣。
沒有印鑒,只有一行字:某某道人于某日得一醇香果酒,大醉,繪下此畫,以贈弱水小友。
江書麒笑道:“如果我沒猜錯,這畫中喝醉酒的女子應是小妹。”
裝裱師傅對江書鵬:“真沒想到,三爺的令妹居然有這么好東西。令人大開眼界!”
江傳嗣看著一邊又有一幅圖《追思》,一個少女手握長簫,背著包袱,側身站在一片荒蕪的村落前,但見斷垣殘壁,半人高的雜草叢中,偶有草狐出入,又有白兔受驚飛奔。草狐隱于叢中,小心戒備地看著少女;白兔驚恐逃竄,還時不時回頭凝視,整個畫面充滿著無法抵卸的悲傷、凄涼。
一側有字:某年某月陪師妹下山,途經師妹家鄉,然見落敗之景,再不復初。另作《漁村》復昔繁華,以贈師妹,留作念想。印有“嶺雪居士”的印鑒。
裝裱師張掌柜道:“看來,與這畫一起的,還有一幅《漁村》圖。江小姐不愧是名師之后,這畫乃是上上之作,像江小姐這般年紀,能作出此畫,已屬不易,假以時日,定有大成。”
江書鵬想到素妍最多也就三五幅畫,沒想竟有十幾幅之多,每一幅都讓人大為贊賞,各有風格,即便是同一人所作,也是完全不同的神韻、風情。
于是,這兩日江家男人們用罷暮食,就會不約而同地前往清音軒。
今晚再來,張掌柜還在忙碌,將已經裝裱好龗的,懸掛在墻上。此刻正在裝裱的是一幅極大的畫卷,江書鵬與江書麒兄弟都是愛字畫、珍籍之人,站在一側,驚道:“這幅就是《漁村》?”
張掌柜抬頭:“這是今晨柳小姐親自送來,還再三叮囑,讓我給她裝裱好些。”
江書鵬感慨道:“幾年沒見,小妹的畫技可謂突飛猛進,山水頗有朱大先生之風,又有附庸山人真傳,人物傳神。”
“張三爺,這幅《漁村》,共有人物八十六人,家禽家畜盡入畫中,真真是一幅盛世之景,與《追思》放在一起,更能讓人回味無窮,兩畫相比,讓人感慨世事變遷。”張掌柜指著在一屋前蹲地看海龜的小女娃,道:“這位就是柳小姐。”
江書麒看了一圈,道:“張掌柜,你覺得我小妹這些畫里,哪幅最是上乘?”
張掌柜停下手里的活計,沉吟道:“當屬《漁村》與《追思》二幅,雅俗共賞,其價值不在朱大先生墨寶之下。”
江書鵬笑道:“五弟,你可別不服氣,張掌柜的說得沒錯。今日的小妹,無論丹青超越我,書法遠勝你。”
張掌柜躬身道:“張三爺,在下有個不情之求。”
“張掌柜,你、我是朋友,有甚話只管講來。”
張掌柜看著這批畫作,幅幅都很好,抱拳道:“我書畫店里,最近正缺鎮店之寶,想出高價買下《漁村》與《追思》,還望張三爺幫我與令妹說道說道。”
幾人正說話,只見院門外移來一盞燈籠,燈光映襯著兩位少女的身影,走在最前面的,不是柳飛飛還是誰,身后跟著打燈籠的初秋,二人有說有笑地進了院中。
柳飛飛大聲道:“張先生,我來看畫了,好了沒有?”見有三爺、五爺在此,柳飛飛換作小碎步,恭恭謹謹地行了禮:“三哥、五哥萬福!”
驀地抬頭,目光落在張掌柜新裝裱好龗的《漁村》上,柳飛飛滿臉喜色:“這樣一弄,真好看!我太喜歡了,好看!好看!”
不曉如何表達的柳飛飛,只不停地夸贊好看。
江書鵬沖張掌柜的使了個眼色,張掌柜示意,道:“不知柳小姐能否割愛,在下愿出這個數買下此畫。”
“不買!不買!這可是師姐用了好時間才畫好龗的,就是昨晚也忙了大半夜,圓潤、修飾后才令我送來。”
看著張掌柜從五根指頭又比劃到六根指頭,柳飛飛瞪大眼睛:“你瘋了吧?六百兩銀子就要買我畫。”
張掌柜的肯定道:“柳小姐,是紋銀六千兩!六千兩買你的畫。”
初秋站在一側,一幅畫就六千兩,天啦,如果用這銀子買自己就可以買數百上千個,小姐的畫可比她都值錢啊。
柳飛飛結結巴巴,“六、六、六千兩,我沒聽錯吧,你給我六千兩買這畫。”
那可是柳飛飛從未想過的那么多錢,好多好多的錢啊!
她最初想說六十兩,可又番了十倍,才說是六百兩,原來居然六千兩。
張掌柜趁熱打鐵,忙道:“柳小姐,六千兩可是天價。”
初秋心中著急,用手扯了一下柳飛飛,柳飛飛一臉呆怔:“這個…這個,要是師姐知龗道我把她給我的畫賣了,一定會生氣。”
張掌柜的道:“柳小姐,六千兩銀子已經很高了。”
柳飛飛依舊搖著頭:“不是不想賣,是不能賣。張先生就別說了,我不會同意的。師姐當初給我繪這幅畫的時候,忙了好幾天,連夜里都站在風中繪畫,是她的心血。”
柳飛飛動情地看著畫里的每一種地方,能尋到記憶里熟悉的人和事,看到這畫,就似回到了童年,“當我回到漁村,只看到一片荒蕪。經過打聽,才知龗道,就在我跟上山學藝的第二年,我們那一片發生了瘟疫,死的死、逃的逃,如今的漁村,就和那幅《追思》一樣,除了草狐、便是野兔、老鼠,再也沒有昔日的景象,就連村西頭,也是幾十座墳塋…”
她指著那一片雜草叢中,還在奔跑的兔子、野貓,柳飛飛的眼里流露出無盡的落漠。
“那幾日,我很難過,師姐為了哄我高興,就花了好幾日的時間給我作了這幅畫。這是我的寶貝,多少錢也不賣。”柳飛飛看著畫,滿心欣慰,曾經的熱鬧、祥和的漁村,是她記憶里最美的夢境。
“師姐說過,這幅《漁村》如果用水墨的風格,采用工筆手法繪成彩圖,會比這幅更有味道。張先生如果真想要,你去求我師姐,她的工筆畫是跟一位前輩學的,那位前輩就是繪那副山峰的長輩。他和我師姐最好了,經常在一起談論棋藝、字畫…師姐屋里還有幾幅殷師叔繪的彩圖,可漂亮了,跟真的一樣。”
柳飛飛絮絮叨叨地說完,道:“師姐讓我問張先生,如果讓人現場裝裱三幅畫,需要多長時間?”
直聽得張掌柜的滿心歡喜,“江小姐那兒還有三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