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坊十分寬敞,柳若姒早安排人在石坊中放下一道珠簾。珠簾的一側,是柳若姒帶著人坐席,另一側則是從梨香園中請來的一般小優奏樂唱曲。石坊就在湖中央,四周圍水面廣闊,沿湖景致都可收入眼底,耳邊又是婉轉悠揚的新曲,不只柳若姒,柳二太太、柳三太太、柳若姍和勞氏也都十分高興。
今天的宴席,柳若姒額外送了二十兩銀子到廚房上,吩咐廚房里額外精心置辦。其中好幾道菜都是王府幾位大廚的拿手菜,柳若姒一邊聽曲,一邊幫著柳二太太布菜。
“二嫂這是享到子孫福了。”柳三太太就羨慕道。
“你哪里用羨慕我,再過些日子,你比我還享福。”柳二太太就笑道。柳三太太很快就有兒媳婦進門,柳若姍也將嫁為人婦。除了小兒子,這一雙兒女都算是長大成/人了,柳三太太哪有不高興的。
“只盼著能有咱們三姑娘的五六成,那我也就心滿意足了。”柳三太太就道,一面就夸今天的曲唱的新鮮好聽。
“是世子爺新編排出來的曲子。”柳若姒就道,一面扭頭笑著告訴柳三太太,“娘和嬸子要是哪天想聽了又不愿意過來,就打發人來跟我說一聲。”
柳若姒這話中的意思,分明是她能夠請得動王府的戲班子去柳家唱戲。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都很高興。倒不是因為能時常聽到新戲新曲,是因為柳若姒在王府的地位已經穩固、重要如斯。
柳三太太就向柳二太太使了個眼色。
“如果不太麻煩的話,你二哥哥成親那天…正好老太太心里也想著要看看這新戲。”柳二太太就跟柳若姒商量道。
“好。”柳若姒毫不猶豫的點頭,“日子定了就來告訴我。”
“那是一定的。”柳三太太忙就道,“王府的班子不同于別的,到時候我讓人正式送了帖子過來。其余諸事也肯定不會怠慢。”
柳若姒微笑著又點了點頭。柳三太太是個極通達世故的人,事情交到柳三太太手里。她也無需太過操心。
柳三太太為兒子的婚宴定下了王府戲班的戲,想著到時候自家臉面有光,就是親家那邊也會相當滿意,心情越發的喜悅起來。
“侯爺若有空閑,到時候還得請侯爺一起過去吃酒。”柳三太太就道。如果是別人自然都好說,但是榮成翰官職的緣故,有的時候實在無法脫身,所以柳三太太才這么說。
“我提前跟侯爺說,只要不是皇上有什么旨意,到時候必定是要去喝喜酒的。”柳若姒就道。
這么說著話。小丫頭們早就一道道菜流水似的擺了上來。六月就在柳若姒身邊幫忙布菜,她從小丫頭手里接過一個青花白瓷盤,就放在了柳若姒身前,卻正是今天早上剛剛運到廚房,新鮮宰殺烹制的龍蝦。
一只龍蝦足有一尺多長,經過王府大廚的精心烹制,看著就讓人食指大動。龍蝦,也正是柳若姒平常很喜歡吃的一道菜。只不過,她才剛剛夾了一口吃進嘴里。頓時覺得肚子里翻江倒海,手一抖,筷子就掉到了桌子上。
柳三太太和柳二太太本來還看著別處,聽到響動轉回頭來。就看見柳若姒變了臉色。
“這是怎么了?”柳二太太就著急起來。
六月忙就端了個漱盂來,臘月幫柳若姒拍著背,柳若姒將一口龍蝦都吐了出來。即便這樣,她的肚子卻并不肯消停。直到她幾乎將早上吃的都吐盡了,這才覺得略微好了一些。
常嬤嬤有忙端了香茶過來給柳若姒漱口。
柳二太太、柳三太太、勞氏等人都嚇壞了,勞氏忙就要打發人去請太醫。柳若姒忙伸手將人攔了下來。
“并沒有什么事。用不著叫太醫。”柳若姒說道,至于柳二太太問她究竟是怎么了,柳若姒也說不出來。她自己也奇怪,最近她的身體好的很,而且這邊吐完了,剛才那不舒服的感覺也就隨之不見了。
柳若姒覺得恐怕是吃東西的時候沒注意,也就不想興師動眾的去請太醫。她就想著大家繼續高高興興地宴樂,也免得蘇氏會說她事多。
“這不成。”柳二太太就道,“你自小就從來沒有這個毛病,究竟怎樣,還是要請太醫來看過娘才能放心。”
柳三太太、勞氏和柳若姍也都點頭附和。
“是老奴服侍的不周,請夫人讓太醫看看脈,不然老奴的心也難安。”老嬤嬤也勸柳若姒。當初跟著柳若姒嫁過來,柳二太太可是對她千叮嚀萬囑咐的,幾乎說是將柳若姒交托給了她。柳若姒真要出點兒什么事,常嬤嬤不僅心疼,心里的負擔也很重,會覺得辜負了柳二太太的托付。
大家都這么說,柳若姒也無奈,只得點了頭。
“宴席什么時候吃都行,戲也是什么時候聽都可以,只要你身子沒事,以后有的是咱們娘兒們樂的。”柳三太太知道柳若姒不想因為這個鬧散了席,因此又勸柳若姒道。
“是你的身子要緊。”柳二太太也道。
勞氏在一邊早就打發人去請太醫,一面又暗自吩咐下去小心不要驚動了蘇氏。這邊就有婆子們撐了畫舫過來,柳若姒等眾人上了畫舫登上湖岸,慢慢地回云水居來。
柳若姒先就到里屋換衣裙,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低聲嘀咕了兩句,隨后就跟了進來。
“…這個月換洗過了沒有?”柳二太太就問大丫頭六月。六月和臘月兩個丫頭,六月相比要更細心一些,因此這種事情柳二太太都是問六月。
“夫人是上個月初四換洗的。”六月就道,“今天初六,還未換洗。婢子們想著是進來事多,因此推遲了,早晚也就是這一兩天的事情。”
柳若姒的換洗并不算很準時,經常會遲上那么兩三天,因此包括柳若姒在內,誰都當做平常事。并沒有大驚小怪的。
柳二太太就思忖起來。六月和臘月還沒想明白,常嬤嬤卻明白了柳二太太的意思。
“太太是猜測…”
“只是猜測,等一會太醫來診了脈,也就知道了。”柳二太太就道。
“肯定不是。”柳若姒將幾個人說她的事,卻將她撇在了一邊,就說道,“我什么都跟平常一樣,一點兒不對勁兒的地方都沒有。如果是,我總該感覺得到的。”
“你想的簡單,你才多大。知道是怎么個感覺。”柳二太太就道。
柳若姒也沒和柳二太太爭辯,總之一會診了脈就見分曉。柳若姒換好了衣裳出來,勞氏已經帶著太醫到了。太醫給柳若姒診脈,柳二太太幾個人因為心中有事,就格外的緊張。
這太醫卻偏偏是個慢性子,診了右手,又換左手,反復兩三回,太醫才點了點頭。
柳二太太忙就問是怎么回事。
“恭喜夫人。侯爺夫人這是有喜了!”太醫站起身笑著道。
“啊!”屋子里一片驚嘆聲,吃驚過后,又是一屋子的喜氣。
“打賞、打賞。”柳二太太喜的不知道說什么好了,“再去請崔老來。拿老爺的帖子,將宋院判也請來…”這喜訊來的太突然,柳二太太要多讓幾個太醫給柳若姒看過,都確診了。她才能夠放心似的。
“快去通知侯爺要緊。”柳三太太也忙說道,“我也回去給老太太報喜去。”
好一番忙亂,等大家都出去了。就留下柳二太太在榻前陪著柳若姒,柳若姒則是被柳二太太強要求著在榻上躺著。
“我竟沒有想到,這真是老天保佑。”柳二太太絮絮地跟柳若姒說話。柳二太太這一生可以說是萬事順遂,唯有一件事上經歷了些磨難,那就是生育的事情。柳二太太與柳二老爺成親之后,一連數年肚子都不見動靜,最后在夫妻倆幾乎都要放棄希望的時候,才得了柳若姒。而柳若姒某些方面也隨了柳二太太,比如說換洗不大規律。
因此,柳二太太早就擔心,柳若姒在生產這件事上只怕也沒那么早。
對柳二太太來說都已經這般吃驚了,而對于柳若姒來說,更是一點兒心理準備都沒有。就是現在,已經過了半晌,屋子里早就安靜下來,柳若姒卻好像還有些迷茫。
她竟然懷/孕了,在這個時候!這是她萬萬都沒有想到的。
柳若姒還記得前世的時候,她是跟榮成翰成親一年之后才懷了身孕,那個時候王府中已經有一些懷疑和責備的聲音出來了。柳若姒想著,這一世,她就算是要懷/孕,最早也還得等到一年之后那。
現在她才跟榮成翰成親多久?怎么就會有了身孕那。
“娘生你生的晚。”柳二太太就告訴柳若姒,“其實人家一進門,第一個月就懷上身孕的有的是。”而且,那樣的媳婦還更招婆家的喜歡。柳二太太這么說,柳若姒突然就想起了榮成翰的好哥們劉程,人家那還不到一個月那。
“是娘疏忽了,早該想到的。”柳二太太又是自責又是高興地道。
柳若姒輕輕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她自然是摸不到什么,肚子平平的,腰身也和往常一樣纖細,剛才吐干凈了,現在身子也沒覺得哪里不舒服。就這樣就懷了身孕嗎?
其實仔細想想,這其實也在情理之中。前世她和榮成翰隔膜重重,心里常存著事,每天過的都不安逸,自然就不那么容易懷上身孕。而今生,她不僅和榮成翰相處融洽,在王府的日子也好過了不知多少,再加上在娘家的時候就自己有意保養,她的身子也強/健了許多。
再有一件,榮成翰只要一有時間,就會陪著她。
柳二太太跟柳若姒說了半晌話,就看見柳若姒的表情依舊茫然,且并不見絲毫的喜色。
“這是大喜事。”柳二太太就道,“好些女孩子像你這么大的時候都做了娘了。做女人,都有這一天,阿姒你不要怕。”
柳若姒心里慌慌的,她并不懼怕做母親的過程。只是這個她尚未覺察的小生命,讓她不由自主地憶起了另外一個。那個被她帶到這個世界不久,就稀里糊涂夭折在她身邊,成為她生命中永久之痛的小生命。跟榮成翰成親以來,她其實一直在回避這個問題,她以為并且希望她不會這么早懷上身子。
她還沒有做好準備。她雖已經能夠自保,但是她卻擔心,這個孩子這個時候到來,她是否能夠保住他,帶著他平安地度過王府中接下來要發生的動蕩和腥風血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