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蘇氏的話,柳若姒就和勞氏飛快地交換了一個眼色。
“母妃,若是有人問起,七妹妹家里出了什么急事,媳婦們該怎么說最好?”勞氏就小心地向蘇氏問到。
“我正要跟你說。”蘇氏就對勞氏說道,“你們二舅母偶染時疾,你備上一份禮,這兩天就送過去,看看你二舅母。就說我的意思,也看看你七妹妹,讓她不要過于憂心,也不要太操勞了。有什么事,盡管打發人過來說。”
說蘇晴暖的母親病了,因此蘇晴暖才回去的。這自然是掩人耳目。而蘇氏又口口聲聲說會再接蘇晴暖回來,這又讓勞氏去看蘇晴暖和蘇晴暖的母親。蘇氏為了掩人耳目,可以說是做的太周到了。
但愿蘇氏這樣安排只是為了掩人耳目吧,柳若姒心中正想著,突然外面就有小丫頭進來稟報,說是世子妃帶著榮進來了。
世子妃依舊是一副弱不禁風的模樣,如今是初夏的天氣,柳若姒等人早都換上了單裙,世子妃卻還穿著夾棉的襖裙,渾身上下裹的嚴嚴實實的。榮進也一如世子妃的打扮,一張小/臉白的幾乎有些發青,也是沒什么精神的樣子。
世子妃進門來,就帶著榮進給老王爺和蘇氏行禮。蘇氏忙叫人將這母子扶起來,老王爺看見榮進來了,就很是歡喜,招手叫奶娘將榮進抱過去。老王爺就抱了榮進在懷里,一面摸了摸榮進的頭,一面小聲跟榮進說話。
世子妃身子不好,蘇氏并不是沒有提出過要接榮進到春暉堂養育的話,但都被世子妃拒絕了。在養育和教導榮進的問題上,世子妃的態度自來十分強硬,即便是重病垂危的時候,世子妃也不放心將榮進交給任何人。
柳若姒冷眼旁觀。別看蘇氏對榮進也總是十分關切、噓寒問暖,但是蘇氏從來沒有像老王爺這樣往身邊叫做榮進。王府里頭,世子妃只允許榮進與榮成翊、老王爺親近。
發現了這一點,再回想當初她來王府,偶然碰見榮進被奶媽抱去花園的湖邊,世子妃追來,對待榮成翰和她的那種態度,柳若姒隱隱地又明白了一些事情。
也因為這個緣故,她雖盡力尋了老山參來救了世子妃的性命,但是卻并不曾試圖與世子妃如何親近。也不會試圖去親近榮進。
“你身子才好了些,該多在屋子里休養,怎么又跑了來。還帶了進兒來,進兒這兩天不是也不舒坦?”面對世子妃,蘇氏的態度變得更加和藹,一面溫言細語地對世子妃說道。
“只是往母妃這里來走走,也是無妨的。”世子妃靠在椅子背上,小丫頭又加了兩個錦墊,她才坐的安穩了些。這才慢慢地說道,“進兒剛才也好了些,帶他來給父王和母妃請安。”
榮進坐在老王爺懷里,老王爺問他話。他只是點頭或者搖頭,偶爾才會輕輕的聲音說上一兩個字。可是這樣,也讓老王爺十分開懷了。
“進兒今天氣色是好了些。”蘇氏就笑道,“可要吃用些什么。盡管跟我說,就讓人準備。”
“已經吃過了飯,時辰不早了。再吃東西怕他克化不動。”世子妃就道。
蘇氏也就點了點頭,說世子妃顧慮的對。
“七妹妹…”世子妃就四下看了一眼,“怎么說嬸母病了,讓七妹妹回去,也不曾跟我說一聲。”
原來蘇晴暖離開,在世子妃面前也并沒有打過招呼。
“走的急了一些,你的身子又這樣,哪里肯讓你再跟著操心。”蘇氏就道,“她也并不是不回來了,都在京城里,你們姐妹要見面,也是容易的很。”
“母妃說的是。多虧七妹妹照料我,她這一走,就有些空落落的。”世子妃就道。
世子妃也不過是平常的一句話,蘇氏卻似乎極受感動。
“好孩子,有誰能有你們姐妹的情分好。你記得她的好,她也惦記著你,就是我也十分欣慰。”
世子妃特意前來,顯然是為了問關于蘇晴暖的事情。看蘇氏與世子妃之間的一番對答,不知道內情的人,都會認為蘇家姑侄、姐妹情深義厚,安樂和美。有誰會疑心她們之間會發生什么嫌隙,甚至對對方下毒手那。
如果不是已經掌握了很多的證據和線索,柳若姒此刻都要懷疑她做出的那些判斷了。
世子妃坐了一會,就身子疲倦坐不住了,她就向老王爺和蘇氏告辭,一面吩咐奶娘將榮進抱了過來,說是時辰不早,榮進身子弱,要早些休息。
老王爺似乎有些不舍得孫子,但是卻也沒有強留。
榮成翊也就起身,和世子妃一起帶著榮進走了。隨后,柳若姒幾個也都起身告辭出來。出了春暉堂,走到云水居和宣華居的岔路口,勞氏與柳若姒告別。
“蘇家的女人,各個都是不尋常的。”勞氏就在柳若姒的耳邊說了這么一句,才跟著榮成翔走開了。
勞氏的話卻正說到了柳若姒的心坎上,她決定以后要離蘇家的女人遠一些。她無法理解她們,也看不透她們,現在,她也不想去理解她們了。
春暉堂 柳若姒等人都走了之后,老王爺也往書房去了。蘇氏坐在榻上,目光無意識地落在桌上的茶盞上,半晌沒有言語。小丫頭們都退了出去,只有邢嬤嬤和王嬤嬤兩個貼身的老嬤嬤還在一邊伺候著。
一會的工夫,就有丫頭端了碗參湯來。邢嬤嬤忙就上前接了,小心地送到蘇氏的跟前。
“剛熬好的參湯,王府趁熱快喝了吧,保重身子要緊。”邢嬤嬤輕聲地說道。
一邊王嬤嬤也附和著,一面就拿了帕子來鋪在蘇氏的膝蓋上。
蘇氏這才回過神來,就接了邢嬤嬤手中的碗。她只喝了兩口參湯,似乎就有些喝不下去,輕輕地將碗放在面前的矮桌上。邢嬤嬤和王嬤嬤忙又都上前勸慰。
“王妃心里有什么事,盡管跟老奴說說,悶壞了身子可不得了!”兩個人自然都看出蘇氏有心事來,而且這心事還頗為沉重。至于蘇氏的心事是什么。別人不知道,她們兩個卻都能猜個八/九不離十。
“七丫頭…那孩子。”蘇氏連連嘆氣。
“她受了委屈。雖說不是我生的,自小就在我跟前長大。也并不是我偏心疼她,實在是沒有這么可人疼的孩子。…是我耽誤了她!”蘇氏十分自責。
“王妃不要這么想。王妃疼愛七姑娘,七姑娘何嘗不將王妃當做親娘般親近、孝順。七姑娘知道王妃這么想,只怕會不好受那。”王嬤嬤忙就說道。
“七姑娘是最通情達理的,自然知道王妃也是為她好。況且,王妃也沒強扭著。王妃不用這樣自苦。”邢嬤嬤就道。
兩個老嬤嬤勸了蘇氏半晌,蘇氏卻依舊不能釋懷。偏偏有些話,即便是在最心腹的老嬤嬤跟前。也只能大家心照不宣,不能夠說出來。世子妃能夠活下來,誰敢說這不是好事。然而偏就是這件好事,對蘇晴暖來說卻是災難。
“那些個傳言,我是不信的。況且,也并沒有個真憑實據。世子爺,他也是顧忌人言,顧念著世子妃的心情。只可憐七丫頭,受了太多的委屈。”蘇氏又絮絮地道。
王嬤嬤就跟著點頭。也說蘇晴暖是受了很多的委屈,但是好在有蘇氏明白蘇晴暖,心里疼著蘇晴暖。而且,蘇晴暖久住王府。又盡心照顧世子妃,照顧榮進,還陪伴蘇氏,給蘇氏消愁解悶。這些說到底。還是因為蘇晴暖對蘇氏親,孝順蘇氏的緣故。
“再沒有比她更孝順的孩子了。不是我說,就是我親生的兒子都比不上她。”蘇氏就說道。“如今想要補償七丫頭,卻是拿什么補償?太委屈了她。這孩子還有一點好處,受了這樣的委屈,她也不跟人抱怨。一句不高興的話都沒有,對我還是那樣。更讓我覺得虧欠了她!”
“親姑侄兩個,說什么補償不補償。王妃心里念著七姑娘,七姑娘還能求什么別的。”王嬤嬤就道。
蘇氏確實已經為蘇晴暖考慮的非常周到,但是偏偏在最重要的事情上,蘇氏也無能為力。
“去將我那套點翠鑲珠的頭面拿盒子裝了,送過去給七丫頭。好生囑咐她,別委屈。等過了風頭,我總會為她打算!”蘇氏想了想,就對王嬤嬤吩咐道。
蘇晴暖離開王府,除了蘇氏悶悶不樂之外,其他人事卻并沒有受到什么影響。世子妃還是幾乎整天都不出門,每天吃的藥比吃的米還要多。不過好歹世子妃的情況算是穩定了下來,世子榮成翊就放開了胸懷,接連排演出兩折新戲出來。柳若姒得了閑,就會帶著人往梨香園去聽一回戲。榮成翰自然也沒有再因此而吃醋,還陪著柳若姒看了兩回。柳若姒也體諒榮成翰不喜這些,但凡榮成翰在家,她就極少去梨香園了。
轉眼間就到了端午,王府接連辦了幾天的宴席才漸漸消停下來。柳若姒卻瞧著花園中景色正好,就又想起要單獨請柳二太太、柳三太太等人過來吃酒看戲的事情。這件事,柳若姒自然要先跟榮成翰商量。
榮成翰當即點頭,柳若姒在家閑著無事,要多跟娘家親戚們往來,榮成翰是支持的。
這邊跟榮成翰商量好了,柳若姒又來請示蘇氏。她要請娘家親戚過來,置辦兩桌宴席,都是從她的私房里頭出,并不需要王府花費什么。柳若姒就將這些話都跟蘇氏說了。
蘇氏依舊沒什么精神,但也點了頭。
“…正應該多多來往才好。親家太太有空,盡管來。本來該我出面,只是我這身子…,盡管請來,吩咐廚房好生準備上等的席面,何須從你的私房里出。府里這幾桌小酒席的錢還出不起了不成?”
“并不是這個話。是媳婦自己的一點兒心意。府里上下這幾天也忙亂過了,總該歇歇。媳婦自己安排,母妃盡管放心。…到時候母妃身子若好,還請母妃也能賞臉來坐坐。”
柳若姒這般說,蘇氏也就沒再說什么了。
隔日,柳若姒就打發了車輛去柳府,將柳二太太、柳三太太接了過來,隨同柳三太太同來的。還有柳若姍。三個人都打扮的極為華貴,面色也極好,顯見得最近的日子過得非常舒心得意。
柳二太太不用說,柳若姒在王府這邊的日子過的好了,柳玉汶念書又有出息,有懂事孝順,柳老太太對她的態度也逆轉過來,柳二太太無事可操心,每天都舒心的很。至于柳三太太,卻是接連喜事上門。先是柳玉湘的婚事定了下來。雙方已經過了禮,只等著下個月就要迎娶,然后就在前幾天,柳若姍的親事也定了。
禮部尚書的小兒子趕年十七歲,與柳若姍年貌相當。禮部尚書的夫人陳氏,曾經見過柳若姍幾次,原來早就動了心思要給小兒子定一門婚事,卻一直沒動聲色,只是暗中瞧中了柳若姍。打發人來一說,柳三老爺和柳三太太都十分高興,就將親事定了下來。
柳若姒往二門接了三個人先往云水居來待茶。柳若姒就先問柳老太太怎么沒來。
“本來說是要來,畢竟上了年紀。昨天夜里沒睡好,今早上起來就沒什么精神,說改日吧。”柳二太太就笑著答道。
柳老太太本就不是特別喜歡出門的人,如今年紀大了。就更少出門見客應酬。柳若姒心中也明白,只說改天要回娘家親自看望柳老太太。
“二嫂,怎么我瞧著咱們三姑娘的身量似乎又長了一些?”柳三太太打量著柳若姒。就笑道。
“我看著也是,好像是又長高了點兒。”柳二太太就點頭,一面問柳若姒這些日子過的怎么樣,有沒有什么煩心事什么的。
“很好,并沒有什么。”柳若姒就告訴柳二太太。這并不是報喜不報憂,而是她最近確實過的很順心。老王爺、榮成翊、榮成翔都不與她相關,蘇氏雖對她不親,但是受了上回的教訓,也不再來找她的麻煩,蘇晴暖走了,世子妃受了她的恩,雖還是疏離,但也不會找她麻煩,勞氏又跟她要好。
“侯爺那?”柳三太太就問。
“只有他…”柳若姒就皺起眉頭,“娘、三嬸,你們可要替我說他。成親前他是怎么跟我爹娘保證的,如今只怕都忘了。動不動就跟我吵架,上一回,他還跑去書房了,讓我在府里頭沒臉!”
柳若姒抱怨榮成翰,希望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為她出頭。然而,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聽了柳若姒的話,不僅沒有生氣,反而都笑了起來。
柳二太太笑了一陣,好不容易板起臉來,卻并不說榮成翰什么,反而數落柳若姒。
“你呀,不要冤屈了人。他何嘗會找你吵架,還不是你故意鬧的他。就算事情我不知道,你這話我也是不信的。原先在咱們家,也只有你挑剔他,欺負他的,我知道,你如今欺負他欺負的越加狠了。”
柳二太太竟完全是站在榮成翰那一邊的。
“你還來告狀,我差點就忘了。你父親也囑咐我,正要好好說說你。成翰是老成孩子,不像你伶牙俐齒的,不許你欺負他嘴老實。…本來就是你不占理,他沒說你什么,你反倒先發脾氣,將他氣到書房去住。還不是他心疼你,怕老王爺和王妃追問下來讓你不好過,忍著氣又回來了。你不念他對你的好,你還告他的狀!”
說到榮成翰去書房住這件事,起因不過是件不起眼的小事,柳若姒現在幾乎都不大記得了。只是那時候突然就發了脾氣,吵了幾句,將榮成翰氣走了。常嬤嬤就來勸她,說是她不對,讓她去請榮成翰回來。那個時候,柳若姒已經消了氣,卻放不下/身段,怎么說也不肯去。還是常嬤嬤過去跟榮成翰說了,榮成翰自然知道不是柳若姒來賠禮,但還是借著這個臺階回來了。
如果那天榮成翰真的住在了書房,柳若姒可以想象得到,府里上下會怎么議論,還有蘇氏,必定是要叫她過去數落的。
榮成翰確實很肯為她著想,不過柳若姒還是說柳二太太偏心。
“他肯定是背著我總忘爹娘那里去,如今哄的爹娘都向著他,不向著我了。我跟他沒完!”柳若姒道。
說笑了一會,柳若姒打聽得蘇氏那邊正好空閑,就領了柳二太太、柳三太太和柳若姍往春暉堂來。見了蘇氏,大家行禮坐下,略說了幾句家常。柳若姒就說花園里已經安排好了宴席,也請蘇氏過去喝酒聽戲。
蘇氏擺手拒絕了,說她身子不好,讓柳若姒好生招待娘家的親戚。柳若姒也不勉強,就又去請了勞氏來,一眾人前呼后擁、高高興興地往花園來。
如今節氣正好,眾人到了湖邊,早就有畫舫等在岸邊。眾人上了畫舫,直往湖心來。湖心除了一座小島,還有一座石坊。柳若姒準備的宴席,就擺在湖心的石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