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接下來,徐景明還發現了更加可怕的事。
自己如今是洗不清了,只怕即便是黃淮這種軟骨頭都少不得看自己的眼光有那么些不同。
而真正致命的其實還不在于此,一旦朝野中的文武大臣,還有各路藩王,以及士紳百姓們,發現自己與郝風樓暗通曲款,想要圖謀大位的時候,那么…這要置徐太后于何地?
大家支持徐太后,讓徐太后主持大局,這不只是因為朱高燧的‘遺詔’,其中最至關重要的是,太后乃是先帝的發妻,是眼下最合法,也是最有權利的人,太后本身就具有天然的合法性,所以大家信服她,認為她必定能力挽狂瀾于既倒,能夠效仿那些賢后,在國家危難之際擇選賢明宗室,穩定社稷。
可是一旦大家發現,原來徐太后不再是‘太后’,而是徐景明的姑母呢。
大家都知道,女人總是偏著一些娘家的,尤其是現在太后子嗣皆亡的情況下,這至親就莫過于徐景明這個侄兒了。
也就是說,徐景明圖謀大位,肯定是有底氣的,那么必定,他和徐太后是早有默契的,此后,他又去尋上了郝風樓,與郝風樓每日交朋友,據說已經到了稱兄道弟的地步,那么,得到了兩大強權的支持,這姓朱的只怕要完蛋了,w↙ww.。
歷史一次次告訴我們,任何反動派在滅亡之前,總是不甘心失敗,非要蹦達幾下不可的,按理來說。天下得國最正者莫過于朱明,而如今朱明勢微。又突然被徐太后和徐景明擺了一道,他們肯甘心么?
百官們肯服氣么?士紳讀書人們能心悅誠服么?藩王們肯答應么?
不答應!絕不會答應!
那么。為了保住朱明江山,那又當如何呢?眼下郝家暫時消停了,當前的主要矛盾已經不再是郝家,自然而然就成了徐家。
你們徐家居然還想出一個天子,這簡直就是癡心妄想。
這時候,大家會突然發現,徐太后不太可靠了,原本大家還算眾志成城,在外敵當前。緊密的團結,而接下來,只怕一場新的宮變就會醞釀,而這個宮變的矛頭直指徐太后,因為原本大家發現這個曾經利益集團的代表,突然變得沒有那么牢靠了,既然不牢靠,當然不能讓你手握大權。
問題就出在這里,徐景明洗不清。徐太后即便依舊還能維持住時局,可是人心卻是散了,而眼下的徐家因為手握天下權柄,又與郝家媾和。自然而然的就成了大家的心腹大患。
徐景明禁不住顫抖,他突然明白,徐家覆亡。甚至可能只在這么一個小紙片上,一份奏書。整個原本還可和郝家抗衡的朝廷,只怕就要離心離德。
徐景明恨哪。其實他不是沒有野心,可他是絕頂聰明的人,知道不是自己的東西,絕對不會癡心妄想,他和自己的姑母謀劃了這么多年,好不容易走到今日這一步,誰知道被姓郝的打了黑槍。
一下子,原先握有的所有底牌全部喪失。
而很快,徐景明發現,此時徐太后狐疑的看著自己,顯然自己這姑母也想不到自己居然有這‘居心’,徐太后當然也清楚,徐家不可能出天子,所以她希望徐景明做周公和霍光,而一旦周公和霍光的人格遭受了大家的懷疑,外頭又有強敵環伺,那么結果可想而知。
不只是徐太后,坐在一邊的黃淮人等也似笑非笑的看著徐景明,他們之中固然有軟骨頭,可是軟骨頭不代表他們愿意讓徐家上位,大明朝雖然只是延續四代,可是這個印記卻已深深地烙在了許多人的心里,他們和他們背后的人能接受徐太后主持大局,是因為徐太后代表的,本身就是朱明集團的利益,而一旦…
徐景明嘆口氣,雖然知道沒法兒解釋,可是不解釋更加糟糕,他一臉誠惶誠恐的拜倒在地,道:“這篇奏書簡直就是豈有此理,實在是滑天下之大稽,郝風樓那廝分明是要離間微臣,微臣的忠心日月可鑒哪,可笑,實在太可笑了,這奏書,哈哈…便是三歲稚童都不會信。”
他很沒底氣的故作嘲笑狀,仿佛那郝風樓就是個傻叉,只要一想到他,就想到了市井里被耍弄的猴子,以表示自己對于郝風樓的蔑視,撇清和郝風樓之間的關系,同時顯露自己對這奏書的風言風語,渾然不在意。
說到這里,徐景明的眼里竟是開始閃動淚光,哽咽的道:“微臣何德何能,豈有非分之想,這個奏書簡直就是其心可誅,是要置微臣于死地,微臣世受國恩,這一腔忠義絕無半分虛假…微臣…微臣…”到了后頭,他開始吸鼻涕,哽咽的死去活來,連話都說不出口了。
可是呢,黃淮這些人卻依舊還是似笑非笑的看他,沒有半分觸動。
說實話,徐景明如此剖白心跡,可謂是感天動地,若說他的這番言辭,鄉野樵夫們信不信?信,當然信,徐景明的話語不但感人至深,而且他的面部表情完全看不出半分虛假,誰看了,都忍不住要相信。
可是黃淮這些人信么?顯然他們是不信的,要知道,能坐在這里的人,哪一個都是玩陰謀和玩陽謀的高手高高手,每一個人都是最高級的演員,每一個人都是城府深不可測,徐景明這一套,他們自己都不知玩過多少次了,信你才怪。
這就是問題的關鍵,徐景明就算把自己的心挖出來,對于這些陰謀家來說,也只是一笑而過而已。
雖說有個說法叫聽其言觀其行,可問題在于,在座的哪一個人,他們說的話,他們做的事,都未必和自己心里真實的想法合拍,一個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的人,會相信你徐景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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