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風樓在那兒暗送秋波,得來的卻是明月照了溝渠,此等風情之事,換來的卻是屁股相看,縱是再厚顏無恥之人,只怕這老臉也拉不下來。
郝風樓怒了,他決心給張輔一點厲害看看。
于是乎廣州城頭上炮聲隆隆,仿佛這火藥不要錢一般,從早到晚,斷斷續續。
此等土豪作風,在外頭的明軍眼里,卻是得到了諸多的贊嘆。
有錢人就是任性啊。
難怪城里的人天天有大白米飯。
聽到了炮響,大家想到的卻是大白米飯,隨即便是哈喇子流了一地,這等稀罕事,他娘的找誰說理去。
張輔真是氣的吐血,可偏偏又無可奈何,反正他要去北京了,權且充耳不聞罷。
明軍的思想工作做得很好,全賴那些個從廣州城來的俘虜,他們在廣州城的待遇太好了,雖然舍不得從賊,回到了張都督的懷抱里,卻總像是在有錢的后娘家那兒吃喝拉撒幾日游,回到了家徒四壁的親娘家里一般,連做夢,都想著那香噴噴的許多東西,回到家中,實在是百般的不適應,于是那些記憶,變得彌足的珍貴,隔三差五,就免不了拿出來說道說道,越說越是想念,越是想念越是添油加醋,到了后來,懷舊之人,不免要開始添油加醋,一開始還保持客觀事實,只是說大白米飯,此后便是珍饈美味了。
漸漸的,這些明軍上下,但凡提到了廣州城,就好似piao客們提到了青樓一般,個個都是哈喇子流出來。
一些稍有操守的武官們見了這群孫子這般德行,便不免搖頭。人心壞了啊,這群混賬,怎么成天就想著吃呢。都說文官不愛財,武人不怕死。這他娘的武人都成了吃貨,這是亡國之兆啊。
隨軍的巡檢見了,更是氣的吹胡子瞪眼,他滿肚子里瞬間想到許多大道理,什么馬革裹尸,什么盡忠職守,偏偏他一說,這些大頭兵不理他們。直接一句話頂上,大人好吃好喝的供著,咱們兄弟們吃的卻是米糊糊,你們是站著后頭說話不腰疼,咱們餓著肚子,還得去拼命廝殺。
這種牙尖嘴利之徒,自是免不了要挨板子的,軍法打下去,人家也硬氣,挨一次板子。便大叫一聲打得好,其他的人在邊上看著,一起起哄。都說好漢子,也有嬉皮笑臉為之喝彩的。本來這等軍法懲戒,是用來以儆效尤的,結果反倒鬧成這等不三不四的樣子,最后索性那行刑的大頭兵也不敢過份有力,武官和所謂巡檢覺得沒頭沒臉,又怕惱羞成怒之下,惹來公憤,索性走了。
人心變了。
這便是從張輔到下頭的武官們一致的結論。半個月之后,欽命到了。帶著欽命來的乃是賴俊和徐景昌。
賴俊手持圣旨,宣讀了旨意之后。便與張輔交割,至于那位徐副將,倒是頗為稀罕,這大熱天里,他竟全身重甲,他并不嫌熱,且威勢十足,頭盔上,還特意教人插了幾根極好的花翎子,這是孔雀毛,足有半米長,顯得極為醒目,賴俊宣讀旨意的時候,他叉開腿,手里按刀,不懷好意的往那兒一站,頓時便把一身魚服的賴俊比了下去。大家一邊接旨,一邊看著這位仁兄,許多人都認得他,待接了旨意,眾人都只是朝賴俊拱手,卻紛紛來給徐景昌行禮,這個道:“卑下見過定國公。”那個說:“定國公遠道而來,想必很辛苦吧。”
賴俊只是冷眼看著,此番他是主帥,可是瞧這樣子,這群老丘八,未必將自己放在眼里,反倒是這混賬東西,反而被人眾星捧月一般的圍著。
偏生徐景昌最愛擺譜,要的就是排場,他才懶得理自己是否喧賓奪主,哈哈大笑,踢這個一腳:“姓周的,原來你也在,這可就好玩了,趕明帶老子打獵去。”又是一拳打中一個游擊的胸口,惡狠狠的道:“狗娘養的東西,你那筆賭債還未還我,就跑來廣東了,這帳怎么算,老子大老遠來,這其一是因為當今圣上圣明的很哪,一眼就看中了我的才干,要我領兵,拿下這小小的廣州城,這其二嘛,就是討債來的,這筆帳不能再拖了,公府也沒余糧啊,再不把帳還了,你叫我婆娘和幾個兒子都吃西北風?”
于是眾人訕訕,都顯得這人是惹不起的,這里許多人,當年中山王在的時候,他們還在做大頭兵呢,如今中山王雖然是仙去了,可是情分還在呢。
倒還算張輔曉得規矩,在一旁咳嗽一聲,道:“好啦,大家都來見過賴都督,此番交割之后,從此,這里就是賴都督掌事了。”
大家這才回過勁來,一起向賴俊告罪,不過賴俊是看出來了,這些人雖然客氣和告罪,可是渾身上下,就沒有對自己半分敬重的。
他心里有火氣,卻是發作不得,于是便開始敲山震虎,道:“陛下命我來,其一是扶大廈于將傾,其二就是整肅軍紀,眼下廣東大營這兒亂糟糟的,據說,還有人妖言惑眾,諸位,這可不是小事啊,若是這樣放任下去,這仗還要不要打?從今日開始,本都督對此等事,必定嚴懲不貸,至于近來的軍情,也教人來呈報上來。”
他這一番話,是綿里藏針,表面上語氣還算客氣,可是背后的意思卻是告訴大家,欽命的這位主帥可能要收拾人了,聽話則罷,不聽話,少不得說你妖言惑眾,這就是大罪。
徐景昌笑嘻嘻的在一旁道:“瞧見了沒有,都督大人的話大家可聽到了么?他娘的,你們這群家伙,哪個屁股下頭沒有那啥來著,乖乖聽話,盡心用命,好生給咱們朝廷漲漲臉面,否則再像從前那般,一個個稀里糊涂,不三不四的,能打好仗。要我說啊,張輔張老哥,你就是太仁慈了,對付這群混賬王八羔子,能客氣么?治軍,不能賣面子,這臉面人情固然緊要,可絕不能一味縱容,現在好了,咱們陛下圣明啊,選了賴都督為帥,賴都督這是什么人,那可是當年…咳咳…”他想了想,連說幾個當年,然后有些糊涂了,臥槽,當年這位賴都督白紙一張,好似也沒什么事跡,于是他托著下巴,好不容易才道:“當年可是屢建過奇功的,有他在,保準教你們好看,狗娘養的東西,一群這般不著調的人,欠了銀子也不還,還跑來廣東,招呼都不打,賴都督收拾的,就是這樣的人。”
猙獰著放了狠話,徐景昌隨即一臉諂笑看著賴俊,笑嘻嘻的道:“賴都督,你看,我說的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