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八章阿穆爾河新氣象(四)
三月下旬的外東北仍然是一片冰凍世界,新近就任代理黑水開拓隊隊長、黑龍江戰區司令職務的前南智利地區專員劉建國,正在新軍第三步兵團部分官兵的護衛下,騎著戰馬一路向西,檢視著各地情況。品書網 他現在所在的區域已經快出烏第縣了——一個新設立的縣份,下轄烏第鎮、杜基鄉(位于后世俄羅斯杜基小鎮,阿姆貢河畔)、圖古鄉(位于后世烏第灣沿岸的圖古爾小村)三個鄉鎮,連移民帶歸化土著大概七八千人的樣子(估算),但居住在城市和近郊的加起來只有兩千來人(這是東岸人能實際控制的)——因此縣里面的一干官員也不便再相送,于是在告罪一聲后,紛紛撥馬回轉,返回縣里。他們接下來也有不少事情要做呢,其中最主要的大概就是繼續鉆山溝溝,宣傳大東岸的種種好處,不斷歸化土人、增強自身的實力,目前住在城鎮及近郊的那些鄂倫春人、基里亞克人等等,就是通過這樣的手段歸化來的。
地面上還殘留著一些積雪,氣溫還在零下徘徊,胯下的黑水大馬不斷地吐出一口口白汽,讓人更直觀地了解到這里究竟有多冷——地軸的細微變化導致的地球公轉軌道偏心率、地球自轉軸傾角和定向的緩慢的周期性變化,改變了過去幾十萬年間的蒸發、降雨模式和季節循環,這就使得地球不停地在極寒期和短暫溫暖期之間的變化,而現在很顯然就處在這樣一個冰河期剛剛結束、氣溫從極低值出現拐點沒幾年(但比起明末來顯然更為寒冷,因為氣溫不可能在短短十年間快速攀升)的時刻,在外東北這類高緯度地帶,海洋的濤動幅度仍然很大,上空的冷氣團仍然沒有明顯減少,冬季的暴風雪仍然令人驚訝,即便在南方已經算是開春后的三月下旬,如果你在野外不穿大衣或皮衣的話,仍然會覺得非常寒冷。
劉建國等人所騎的馬是耐寒的黑水大馬。得益于莫大帥時期建立的馬政系統,在花費了大量時間用中國本土馬種、朝鮮馬、蒙古馬與外來馬種進行雜交配種后,東岸人陸續培育出了一些遺傳形狀穩定、肩高體重且具有部分遠東特色的新馬種,即大伙俗稱的黑水大馬是也。劉建國等人如今騎乘用的,就是黑水大馬里比較耐寒的品種,非常適宜在寒冷的外東北騎乘、作戰。
現在,出口至南明、大順、朝鮮乃至日本的黑水大馬(一般是去過勢的公馬),已經成了黑水開拓隊的一項重要收入。至今登萊很多人猶記得,當年糧食最吃緊的時候,是黑水開拓隊統一協調,通過向大順出口大量去過勢的黑水大馬(其中大部分是馬政系統淘汰的馬匹,但對大順政權而言,仍然是極好的戰馬或騎乘用馬),換回了巨量的糧食。不然的話,登萊地區能不能安然渡過那些個漫長的饑荒年景,也是個未知數呢。
眾人騎行了半天后路過了一個高高的木桿子,上面雕刻著“烏第界”三個大字,這意味著劉建國等已經出了烏第縣界了,再往前,就是結雅縣了。這同樣是一個新設沒兩年的縣份,下轄結雅鎮(位于后世結雅城附近)、庫北鄉(位于后世博姆納克小鎮附近)、恩順鄉(位于后世布列亞河畔的斯托伊巴小村附近)、十月鄉(位于后世十月區小村附近)、西順鄉(位于后世馬格達加奇市附近),一共五個定居點,處于東岸控制下的人口大約有七八千人的樣子,但其中有三分之一是山東或寧波移民,其余才是這些年歸化來的達斡爾人、鄂倫春人、鄂溫克人、布里亞特人等外東北原住民。
而除了這兩個縣之外,東岸人還在東面新設立了海蘭泡縣。該縣下轄海蘭泡鎮、歸寧鄉(位于后世斯沃博德內市附近)、樺樹林子鄉(位于后世賴奇欣斯克小鎮附近)、松樹坡鄉(位于后世索菲斯克小鎮附近)、北溝鄉(位于后世康斯坦丁諾夫卡小鎮附近),同樣五個定居點,人口則要更多一些:處于東岸控制下的人口超過了一萬,其中四千人是來自南邊山東的移民,其余則是歸化的土人。
從烏第縣、結雅縣、海蘭泡縣各定居點的設立位置來看,就可以看出東岸人的目的,即基本是以點帶面的路子,通過一連串的有大量人口居住定居點的建設,將郵傳驛道體系建立開來。而這個體系一旦全面鋪開并加以細化的話,那么就好似一張巨型大網罩在居住在河岸邊、居住在山里、居住在莽莽叢林中的通古斯人。
他們只要還居住在這張網的范圍內,那么就早晚會被這張網網住,然后慢慢被東岸人的各種手段收拾服帖,成為東岸編戶制度下的丁口——劉建國在抵達黑水縣后就大量翻閱各種卷宗,從中很是了解到了一些外東北的歸化情況,他清晰地記得,光去年(1670年)一年,黑水方面的各支地方民兵、警察乃至第三步兵團的人馬,就與居住在結雅河以東的各個土著部族交火一百余次,先后死傷了數百人。
當然死傷這么大,戰果也是極為輝煌的,他們共藉此收編了小一萬的山丹原住民,雖然這些收降的土人后來又陸陸續續逃回去不少,但留下并到東岸人建立的村屯中集中居住的卻更多,這對黑水開拓隊來說,其實力無疑是大大增強了,畢竟人口就是財富,這在每個地方都是確定無疑的事實。
一行數十騎很快便抵達了庫北鄉政府大院外。這個鄉政府大院其實就是一個稍大些的木頭樓房(外表覆蓋了一層泥土用來防火,就如同俄國人的雅克薩要塞一樣),外面圍著一圈木柵欄。樓房的頂上豎著一根旗桿,懸掛著華夏東岸共和國的國旗;而在國旗旁邊,還掛著一盞燈,夜里會發出明晃晃的光,用來點亮漆黑的夜空,非常醒目。
一條勉強能夠看得出形跡的道路彎彎曲曲伸向遠方,古老的落葉松和樅樹長在道旁。雖然天氣寒冷,但不少苦役犯(一般是外東北戰斗中得到的俘虜)、流放犯(本土流放過來的)正在清理著路面,道路交通(或者說郵政系統)在外東北的人看來是極端重要的,因此砸記這個交通狀況不佳的季節里,苦役犯和流放犯們只能日復一日地干這些活計。他們不敢逃跑,因為在這個季節,外面天寒地凍的,若是沒人接濟,那就是一個死字,而以東岸人的酷烈形象,外面村子里的居民們又怎么敢隨便接納一個看起來一身苦役犯、流放犯打扮的人,所以寥寥幾個看守們這會看起來都懶洋洋的,輕松愜意得很。
劉建國等人很快便被庫北鄉的官員們迎接了過去,然后在政府大院內吃了多日里第一頓熱氣騰騰的飯菜,并且還有酒喝,這讓所有人的身心都不由自主地放松了下來。
飯后,劉建國參觀了鄉場周邊的村莊,就整體印象而言,他覺得這里像極了一個未開化的農村。成年男人們在太陽下閑坐著,彼此抓著身上的虱子;房屋門口是一排排的木架子,上面懸掛著許多風干的魚肉和熏肉,女人們還在不斷地往上系掛著新的魚干;小孩子倒是意外地很多,這大概是因為東岸人來了后安全大增及某些不良衛生習慣得到改變的緣故。與東岸本土的小孩子一樣,外東北的小孩也熱衷玩一種“打仗游戲”或“騎馬游戲”,劉建國注意到他們玩得很投入、很開心,有些很皮的孩子甚至還跑去逗弄幾只飽食后困意正濃的狗,這給寒冷大地增添一絲充滿生活氣息的暖意。
幾個牧人驅趕著一群牛羊從外面趕了回來,看起來有一百多頭的樣子。咩咩聲、哞哞聲、吆喝聲、鞭笞聲、孩子們追逐發出的叫喊聲、馬蹄拍打在充滿糞便的道路上發出的低沉聲,讓鄉村靜謐的午后一下子變得靈動了起來。劉建國聞了聞清冷的空氣,里面充滿了一股子奶腥味,令人陶醉。
而當他走到一片清理出來的菜田(很顯然現在是光禿禿的)面前時,陡然發現前方不遠處就是一道蜿蜒流向后世結雅水庫的河流,雖然經歷了一個冬天的摧殘,但這會河兩岸仍有一些綠色的針葉林顯示著綠意。河面上此時結了冰,寂靜無聲,就好像是睡著了一般。
“我聽說,整個結雅縣有四分之一的田地的業主并不耕作,這怎么行呢?即便飼養牲畜和馬匹是如此之必要,但也不能放棄耕地種糧啊。你們都知道谷物和面粉是緊俏貨,需要用皮子、砂金和牲畜去和人換,那么為什么自己不耕作呢?那些從深山里遷出來的獵人就算了,那些世代種地的達斡爾人又有什么理由不種地?我看他們就是欠收拾!”從河邊的一棵柳樹上折了根枝條后,然后轉身看著跟在自己身后的一眾官員們,說道:“我在大泊縣看到,那里全部的有地業主幾乎都種糧,而且也養牲畜,蔬菜、馬鈴薯、水果的產量也不低,農業活動經營得有聲有色,為什么結雅縣這邊會這樣呢?這種局面必須得到改觀,我不是開玩笑。諸位有誰聽說過我的應該了解我的經歷,是的,我就是在南智利種田多年的劉建國,來了黑水我還是要這樣說,種糧、飼養牲畜、發展生產力是頭等大事。其次才是進行軍事訓練,與俄國人和滿清勢力做斗爭,你們不要本末倒置了。”
劉建國之所以說這番話,和他在這一路上的所見所聞有關。他從廟街、烏第、結雅一路走過來,廟街因為是老區且漢民較多,糧食種植搞得還是比較出色的,再加上每年漁汛期間的大量漁獲,食品方面的生產還是相當充足的。不過在烏第和結雅兩縣,因為歸化了大量原住民集中居住,使得糧食生產的壓力極大,不得不從外界大量輸入谷物,加重了運輸的負擔,同時也使得上述二縣歸化土著時存在著瓶頸,即受制于糧食的儲備。
而且,如果考慮到結雅河流域較為出色的農業條件的話,放棄在這里中糧轉而放牧,那真是一件再傻不過的事情了,因為就連以前經常喜歡搶劫別家糧食的俄羅斯人,現在都老老實實地在阿爾巴津城堡一帶種植黑麥、燕麥、大麥了,你還有什么理由懶惰呢?所以,劉建國這個種田出身得文職干部,現在已經打算要在結雅縣大干一番了,爭取將這里打造成阿穆爾河中游地帶的糧食基地,并進而依托此地不斷歸化附近的土人,增強實力,最后才會把目光轉移到別的地方。
也就是說,包括結雅、烏第、海蘭泡等縣在內的外東北地區,目前最應當做的還是發展農業生產、整飭道路交通、推廣漢語教育、歸化山丹原住民,也就是我們常說的“苦練內功”。而也只有做到這一步,東岸人對外東北的統治才可以說有了根基,以后才能以這個根基不斷擴大地盤、征討不從,實現東岸的各項戰略目的。
至于說有些人擔心得軍事方面的問題,劉建國一向是嗤之以鼻的。且不說俄羅斯人已經和東岸簽訂了劃界協議,就算雙方當初沒簽,以如今雙方的實力對比程度,俄羅斯人是分外不敢來挑釁了。
而俄羅斯人不敢來捋胡須,滿清博格德汗的勢力這些年又漸漸被驅逐到了南邊較遠的地方,那么東岸人在地方上最主要的威脅其實也就是不服從的土人部落了,而這在明白人眼里從來都是不值一提的。因此,現在外東北最主要的任務,確實是苦練內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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