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博秋覺得自己現在做的真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并且全身充溢著使不完的干勁。比如他在給由他一手創立的黑水交通學院的學生們上課時就激情勃發,五十歲的人了居然沒日沒夜地給學生批改作業、準備上課的講義,為此甚至就連本職的經濟管理、日本公司經營都交給了副手或已畢業的學生來干,他自己只偶爾抽出時間來處理一下情報工作,可謂是全身心地撲在了教學工作上面。
或許有人會問,魏老師、魏副司令為何如此拼命,以至于一直在透支自己的健康?是因為黑水交通學院的女學生有多么漂亮嗎?唔,當然不是了!其中的原因其實很簡單,那就是他的兒子魏鳴興去年(1657年)年中的時候,又一次帶著三艘船經北太平洋朝希望港而去了。這一次,即便成功抵達希望島(溫哥華島),他的兒子在短期內很可能也不會再回來了,而是會留在當地具體主持開拓工作——如果第一次遺留在那的那幫人還活著的話。
這次從厚岸港出發的三艘船只(其中兩艘秘密完工于釧路造船廠)“陣容豪華”,除滿載了八百多名青年男女移民外(多來自朝鮮和山東),還有二十多名魏博秋的徒子徒孫,他們(主要是魏博秋從小教育的徒子徒孫)帶著魏博秋灌輸的新新左派社會主義思想,對在蠻荒的北美大陸建立一個民主、平等的國家憧憬滿懷——當然了,船上也少不了大量物資和少許牲畜,以及對外來殖民者至關重要的武器彈藥,由此也可看出這幫人所謂的民主、平等也只是針對“自己人”而言,北美大陸的土著在他們眼里究竟是不是“人”還很難說。
如果他們這次成功抵達彼岸——中途很可能會在鱈魚島停留一下,因為那里還有擱淺的一艘船只和一百多移民,需要給他們送一批補給——那么希望港的定居人口將有望達到百人甚至近千人,配上精良的武器裝備以及希望島相對隔絕的地理環境,前期站穩腳跟將不成問題。
而且這一次,魏博秋還打算以他的學生為骨干。將這個未來的社會主義國家的組織架構也確立下來,畢竟有些事越早做阻力越是小,若是等到將來幾萬人幾十萬人了、不同階層已經隱隱成型的時候,做這些事情的阻力可能就要大上許多。在這一點上。魏博秋還是很清醒的,他不想自己的這個超大號玩具最終仍然變成一個被東方式權貴或西方式財團所掌控的國家,這是他所無法接受的。
至于說這個新生的政權在北美大陸日后如何發展,老實說,魏博秋現在還沒有一個清晰的思路。他已經過了那個對著地圖揮斥方遒的中二年齡段。多年的實際工作經驗告訴他這個世界很奇妙,很多時候人們完全無法預料未來會怎么樣,因此他覺得還是對歷史多一分敬畏,慢慢來一步一步穩扎穩打地好。
當然了,說穩扎穩打是從細部來說,如果從全局或戰略層面來說的話,魏博秋還是有一個模糊的規劃的,即他們現在既然已在希望島站穩腳跟,那么就不妨先在此發展起來,等積攢了一定的人口和物資。且有那么幾座城鎮的時候,差不多就可以踏上北美大陸,沿著后世美國西北部海岸線一路南下,直抵加利福尼亞一帶。
這么遼闊的一片土地足夠他們發展很多年了,或許魏博秋的有生之年都不會見到他的這個玩具將觸手伸到舊金山一帶。至于說一路上將要遇到的北美印第安人,魏博秋的計劃其實也很明晰了,那就是武力征服加同化,即不服管教的一律消滅,臣服的有條件吸收同化,在這一點上。他倒是和本土的那幫“劊子手”們一脈相承。不過或許魏副司令的這個玩具將來也會遭到點厄運,因為他們并不知道東岸本土有一些企業打算投資西班牙殖民地,開辦加利福尼亞鐵路公司等殖民機構(當然不是現在),未來這兩股勢力一旦碰撞。那將會是一個何等有趣的場面喲。
“公司的賬目處理好,別出簍子。”站在黑暗中靜靜地吸完煙后,魏博秋突然說道。
“放心吧,老師,日本公司從上到下都是我們的人,沒人能查出問題來。”實際負責日本公司經營的陳碩湊近了低聲說道。“幾艘新造的船只有的是從賬目上都抹平了,有的則報損(假裝沉沒),那些前往北美大陸的山東移民在公司報告上也都是因疾病而死亡很久的了,沒人會知道這其中發生了什么。那個新上任的庫頁島地區專員梁向儉不是嚷嚷著要將日本公司的經營權收歸開拓隊政府么?嘿嘿,他們的人若是來接管的話,我們有的是辦法整治他們,他們要面臨一屁股的爛賬,屆時唯一能做的,或許就是向社會公開宣布這家公司破產了…”
“日本公司的賬也不能做得太難看了,今年拿出部分錢分下紅吧。外面很多人都在說,朝鮮公司成立得比我們還晚,條件也沒我們優厚,但他們通過壟斷部分朝鮮商品的對外貿易迅速發家致富,已經連續向外界分紅兩年了。這么一對比之下,我們日本公司的業績確實是要差上不少,至少從表面上看來是如此。”魏博秋揉了揉略微發酸的額頭,無奈地說道:“與日本的假錢貿易近些年有飽和的趨勢,仙臺藩的伊達家不是已經在和我們探討別的商品的可能性了么?下個月你去和他們談談,看看布匹、金屬農具、藥品等本土商品的市場如何,假錢貿易終究是有風險的,而且進了多少假錢大泊縣那邊都有記錄,容易被梁向儉那廝盯上,還是換換吧。只可惜利潤豐厚的生絲、茶葉和瓷器貿易被南方戰區握在了手里,新成立的國營寧波商社壟斷了向伊達家出口此類商品的權力,收益豐厚,只能讓我等外人徒自艷羨啊。”
往北美大陸的殖民活動偷偷進行了數年的今天,魏博秋才陡然發現,靠一己之力行此非常之事是有多么地不容易。要不是他有東岸日本公司這么一個賺錢能力尚可、且上上下下完全由他的學生控制的企業在手,他根本不可能獨自往北美送了兩趟超過一千移民,更別提還有大量的物資、牲畜、工具和別的什么了。
而也正因為如此,魏某人才會在萬般窘迫的情況下,試圖勸說自己的昔年好友馬萬鵬(這廝曾向魏博秋說自己的最大志向就是弄一個小島當國王,整日調戲民女云云)下水投資殖民北美的大業,畢竟他很清楚主政新華夏島的馬萬鵬無論是私人財富還是手頭掌握的公共資源都要超過他魏博秋,如果能拉到這位大金主入股,那么殖民行動才可能在不引起太多人注意的情況下繼續下去。
令人欣喜的是,馬萬鵬或許是閑的蛋疼,或許是真的想當島主、國王,故他對魏博秋的計劃還算感興趣,并且已經通過私人渠道往魏博秋那里匯了五千元錢,以及另外價值上萬元的各類物資(很明顯是“漂沒”的公共物資)。值得一提的是,這些錢款都是通過種種名義(比如投資、寄售等)弄到釧路港去的,以免被人疑心。不過據說馬萬鵬曾經在信里稱打算動用他家的兩艘機帆魚釣船運錢物,以減少被人盯上的風險,這對魏博秋來說也算是個不大不小的福音吧。
有了馬萬鵬的參與及投資,魏博秋殖民北美并建立社會主義新新左派烏托邦的理(空)想(想)才有可能實現。畢竟,北太平洋航線的風險有多大如今他魏某人已經是非常清楚了,每年就那么一兩個月的時間適宜橫穿大洋,沉船率也相當不低,這自然導致殖民過程拉長、效率降低、成本劇增。這種情況下,沒有雄厚的資本和人員儲備,任何奢談殖民北美的人都會被現實打得頭破血流。
“在日本招募浪人和在朝鮮移民的行動要同時展開,不然光靠我們公司每年在登萊青三府搞一些移民,委實是不太容易,也很容易被人抓住把柄。”魏博秋將煙斗里的煙灰倒掉,然后朝自己的學生說道:“今年不說了,明年又要往希望島發一批移民,我們爭取搞一把大的,一次性發兩千人過去,這事現在就可以籌備起來了。人員、錢糧、牲畜、物資、軍火什么的,都要悄悄準備——嗯,我們現在已經準備好了相當一部分了,這很好,但不能松懈,繼續努力吧,小碩,為了我們的理想能夠實現,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陳碩聞言點了點頭,大腦已經急速轉開,思索起了接下來一段時間要怎么調用資金采購物資、又要怎么暗地里招募人員而不留下太大破綻。這些事情千頭萬緒,做起來并不簡單,更何況現在日本公司真實的財務狀況也不見得好到哪去,這就更加考驗他“操作”的藝術了——不過老師說得也對,和實踐自己的理想比起來,這些都算個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