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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七十五章 瞞天過海

熊貓書庫    盛唐風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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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來自長安的信使干將疾馳三晝夜后抵達靈州,親口將那個“死訊”告知杜士儀的時候,他原本安坐在靈武堂中那張大案之后,終于站起身來,久久才閉上眼睛吐出了一口氣。玉奴復為女道士入宮修行已經兩年了,先是利用寧王之死拖了大半年,然后又利用給昭成皇后竇氏排演霓裳羽衣舞,再加上張云容謝小蠻等美貌侍兒拖了許久,如今終于等到了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的那一天!

  如果玉奴是不相干的人,橫豎他早已有了不臣之心,可以熟視無睹地任由她在宮中風光絕倫,楊家勢傾天下,可那是他從小手把手教授琵琶,幾乎是看著長大的,他最希望的就是她能夠跳出那個權力的漩渦,傾軋的染缸。現如今,最憧憬那份風光的楊玉瑤主動跳進去,楊家其他人也就抓住了救命稻草,宮中的高力士想必也就有了抗衡李林甫的本錢。至于楊玉瑤是否還對他存有恨意,將來會不會想辦法報復,那還得看看她是不是有那個本事才行!

  “我知道了,你一路奔波辛苦,歇息一天再回去,路上不用這么緊趕慢趕了。”杜士儀輕輕向干將點了點頭,隨即溫和地說道,“長安不比靈州,你和承影在那兒隨侍夫人和二位郎君,比在這里時更加辛苦,記得遇事不要太逞強了。”

  干將連忙答應,等出了靈武堂后,他卻不忘問了龍泉幾句,得知朔方之內一片安寧,沒有半點亂子,他方才放了心,自回宿處補眠不提。

  而等到他一走,龍泉就轉身進屋,將干將問自己的事如實告知后,當即納悶不解地問道:“大帥,夫人既是身在長安,北庭節度使李大帥遭安西四鎮節度使夫蒙靈察刁難之事,為何不能讓夫人設法請人轉奏上去?李大帥乃是宗室,夫蒙靈察卻不過一介胡人,若是陛下得知,定然會責夫蒙靈察驕悍!”

  “兩鎮節帥不和,在朝中素來是司空見慣。就比如當年河西隴右節度使郭知運和朔方節度使王晙不和,因此使得王晙安撫的胡人,郭知運卻率兵攻殺,戰況始終不利,王晙卻因此左遷,誰會管他是不是受了委屈?”

  杜士儀對貼身跟著自己多年的龍泉,素來不吝提點:“所以,這樣的問題只能讓李老將軍自己解決。如果通過朝中設法,只會讓別有用心的人找到可趁之機。你要記住,借勢是自己實力不足,萬不得已之下方才能夠用的把戲,但如果每次都依賴外力,卻不考慮壯大自己,遲早會有可能被借來的勢給吞了!”

  龍泉立刻恍然大悟,連忙拜謝這番提點。等到干將次日啟程時,他親自去都督府門前相送,看著人翻身上了馬背,他親手將韁繩遞了過去后,忍不住又提醒道:“長安雖是京堊城,不見刀光劍影,但實則更加險惡,你和承影千萬小心!”

  “我知道,我們遠在長安,大帥身邊就拜托你和莫邪了。”干將說著便伸出手去,和莫邪緊緊相握之后,卻又低頭在龍泉耳邊低聲說道,“阿茲勒這兩年奉命收攏胡兒,操練幼軍,深得大帥信賴,你們可別他給比下去了!”

  “放心,我不會丟了咱們的臉!”龍泉嘿然一笑,突然把聲音壓得極低,“你不知道,羅大帥和岳娘子又要送一批人來,雖只十幾人,卻都是比得上咱們當初的好手!幼軍營那批人固然驍勇,可戰場廝殺固然不錯,平日卻抵不過咱們的身手和劍術,再說,咱們可沒少上公冶先生那討教!”

  “那我就放心了!”干將聽說還有漠北的人來,登時大喜,和龍泉話別之后,他便凌空虛抽一鞭,身下坐騎立時猶如離弦之箭一般疾馳了出去。

  對他們來說,什么大唐,什么天子,都是極其遙遠的,給了他們活路和尊嚴的,是羅盈和岳五娘,是杜士儀和杜家人,除此之外,別的根本就不重要!

  人逢喜事精神爽,可這在外人看來是一樁最應該傷心的事,因此即便杜士儀不能沒事素服招搖過市,可他仍是順勢齋戒一月。外人最初固然疑惑,可龍泉露出口風之后,朔方上上下下的文武很快就都知道了,杜士儀早年教過的那個女弟子,曾經被冊為壽王妃,而后又再次度為女道士,在興慶宮中太真觀中修行的楊氏歿了。

  這些年來,李隆基倦政,任用李林甫這樣的事官,排斥清流,因武惠妃之故而廢太堊子及光王鄂王,甚至連子媳都不放過,當然人人心中有數,只因為直諫的一個個左遷,都索性不吭聲罷了。故而,對于杜士儀的舉動,大多數人也唯有在心中嘆息。

  憶昔開元初年,天子英明,名臣輩出,將帥果敢,哪像現在朝廷后宮全都一片烏煙瘴氣!

  太真娘子病故這樣的消息對于遠離京師的朔方,不過是過眼云煙,須臾便散去無蹤。可在長安城中,卻儼然一件大堊事。玉奴只不過是女道士,并沒有任何封號,李隆基本想大操大辦,可他是天子,總不得不考慮輿論,思來想去便吩咐按照一品夫人禮發送。

  而既然寵幸過多次,張云容謝小蠻和其他幾個侍兒又確實嬌俏可人,能歌善舞,玉奴臨終前又留下了那樣的話,李隆基當年能夠冊封倡優出身的趙麗妃,自然也不會在乎這些侍兒的出身。他在開元即位之初,曾經將貴淑德賢四夫人改成惠妃麗妃華妃三夫人,九嬪也各改名號,可此前借著天寶改制,他又將后宮名號改了回來。這次他不但先封了三個才人,張云容和謝小蠻更是直接晉封美人。

  謝恩之后,張云容便和謝小蠻聯袂求見了高力士。高力士原本正惋惜玉奴香消玉殞,正思量楊玉瑤是不是能夠填補一下某個缺口,哪里耐煩見外人,可張云容和謝小蠻精擅樂舞,且不說玉奴留下的那一曲霓裳羽衣舞中,少不了她們兩個的角色,就說她們兩個是眾侍兒中最受寵的,如今已經封了美人,赫然后宮新貴,他也不得不給幾分面子。

  “你們的意思是說,太真觀中除了你們之外的女冠,都放到金仙觀去修行?”

  見高力士眉頭一挑,一副不置可否的樣子,張云容和謝小蠻早就知道此事并不是那么容易,臉上頓時都露出了黯然之色。性子慧黠的謝小蠻看了一眼張云容,隨即低聲說道:“其實,是太真娘子的三姊,楊家三娘子借著進宮操辦喪事,把太真觀當成了自己家似的,非但我們不忿,太真觀上下的女冠,哪怕一介灑掃之人,也都是受過太真娘子無數恩惠的,每個人都對她厭惡透頂。而且,還有傳言說,日后陛下會度了楊家三娘子為女冠…”

  高力士立刻敏銳地注意到這最后一句話,立刻打斷道:“等等,什么傳言,你們說清楚!”

  張云容和謝小蠻你一言,我一語,將楊玉瑤無意中露出想度為女冠的口風添油加醋夸大了十分。果堊然,就只見高力士先是眉頭緊皺,而后漸漸舒展,竟是仿佛解決了一樁大堊事似的,兩人遂閉上嘴不再多言,省得畫蛇添足。

  果堊然,斟酌片刻之后,高力士便開口問道:“這么說,太真觀中除了你們這些近身服侍太真娘子的人,其他的女冠想要出去清修,是因為看不下去楊玉瑤興許有可能霸占這座太真觀?”

  “沒錯,就是如此。”張云容一貫好性子,但此刻也義憤填膺地重重點了點頭,“我等蒙陛下恩賜,出太真觀后群居一處宮苑,還能眼不見為凈,可她們日日夜夜都要面對楊家三娘子那副嘴臉,誰能忍得下這口氣?橫豎宮中有的是愿意度為女冠的宮人,還請大將軍發發慈悲,成全大家這樁心愿。我和小蠻代她們求高將軍了。”

  高力士就只見張云容說著便索性屈膝跪了下來,謝小蠻也是如此,一時有些猝不及防。盡管他如今官拜右監門衛大將軍,又有封爵,直追當年的楊思勖,在宦官之中地位不可撼動,可張云容和謝小蠻如今畢竟不再是侍兒,而是天子的后宮,他不好太過托大。他趕緊一堊手一個把人扶了起來,隨即一口答應道:“此事我會對陛下陳情,就說她們有感于太真娘子恩德,愿意到金仙觀清修為太真娘子祈福,你們就放心吧!”

  見高力士終于答允,張云容和謝小蠻登時大喜過望,連忙千恩萬謝。等到離開內侍監,兩人方才對視一眼,露出了一個會心的笑容,卻謹慎地沒有繼續商量。等來到太真觀,她們吩咐把人都召集齊了,將事情原委始末一說,那些幾年前被度為女冠的宮人們頓時喜出望外。楊玉瑤那眼高于頂的性子和玉奴截然不同,對比故去的舊主,她們誰愿意伺候這樣一個新主?更何況,在宮中苦熬了這么多年,能夠出宮去,這簡直是得天之幸!

  所以,一個個人圍著張云容和謝小蠻千恩萬謝,等到她們脫身出來回到賜給她們的宮苑,和其他獲封的侍兒一說此事,自也是人人愿意幫忙。于是,這邊廂喪禮正在籌辦,張云容等人便在太真觀中整理名冊,打點行裝,甚至大方地拿出私下的體己賞賜給這些女冠,一時人人感恩戴德,就連太真觀花園中幾個專司修剪花木的雜役女冠,也愿意離宮前往金仙觀修行。

  當這一天楊玉瑤照舊打著玉奴的幌子來到太真觀時,就只見一個個女冠全都提著包袱等候在了那里。不明所以的她眉頭倒豎,正想呵斥,卻正值張云容等人從屋子里出來。幾個人看也不看她一眼,徑直走到那三四十個女冠跟前后,張云容便開口說道:“高大將軍已經發給了所有人出宮木券,金仙觀那邊也派了車來,時候不早了,我這就和小蠻妹妹她們一塊送你們出宮吧。”

  一入宮門深似海,每一個宮人自從踏入這座深宮的時候起,就已經做好了老死其中的心理準備,如今得脫苦海,所有人不約而同地謝了又謝。直到這時候,楊玉瑤方才意識到這是怎么回事,登時怒聲呵斥道:“太真尸骨未寒,你們這些服侍她的人竟敢背棄她?你們還有沒有良心!”

  “總比你打著太真娘子的旗號,卻干些見不得人的勾當有良心!”謝小蠻素來嫉惡如仇,忍了又忍,終究耐不住性子譏刺了楊玉瑤一句。

  “你…”楊玉瑤一張臉登時漲成了豬肝色。可她疾步沖到謝小蠻面前,揮起手正想打人,斜里卻伸出了一只手緊緊攥住了她的手腕,正是張云容。

  “三娘子,我們從前敬你是太真娘子一母同胞的嫡親姐姐,所以素來讓你三分,可你不要太過分了!等你日后封嬪冊妃的時候,再來逞你的威風不遲!”一句話把楊玉瑤噎得啞口無言后,張云容方才嗔怒地斜睨了一眼謝小蠻,這才責備道,“正事要緊,和不相干的人啰嗦什么!”

  妹妹身邊的昔日侍兒如今竟然爬上了高枝,還對自己用這樣的口氣說話,楊玉瑤縱使氣得發昏,也只能把氣撒在了那些女冠身上。可是,不管她罵忘恩負義還是其他的,都不能阻止這座太真觀很快變得空空蕩蕩。站在那里生了好一陣子悶氣,她立刻又醒悟了過來。

  舊人全都走了也好,如此一來,以后這座太真觀就是她的了!只要她能夠入主這兒,當然還會有新的宮人度為女冠,如同當初服侍妹妹那樣精心服侍自己。至于張云容謝小蠻這幾個出身低賤的女人,今天這筆賬她記下了,將來她一定讓她們好看!

  走在漫長的興慶宮夾城中,所有女冠全都沒有出聲。出宮的喜悅興奮和彷徨不安夾雜在一起,足以讓她們的心情五味雜陳。而走在后頭那個身材臃腫,下頜長了一個黑色瘤子的中年女子,則是忍不住再次抬頭望了一眼那高大的宮墻。

  從多年前她隨著師尊進出這里開始,就和這皇宮結下了不解之緣,如今那個楊氏已經再也不在人世了,她終于可以做回自己!

  把守宮門的衛士一一查驗了高力士親自簽署的木券,又搜檢過了行李之中并無夾帶,便放了這幾十個女冠一一上了那些早已停在宮門前的騾車。因為人多,每輛車上都塞得滿滿當當。親自前來送行的張云容和謝小蠻當看到最后一個人也上了車之后,這才齊齊舒了一口氣,隨即彼此悄悄拉了拉手。隨著兩只手緊緊握住,她們心里明白,終于完成了那個給了她們今日富貴之人交托的最大任務!

  當年搭救她們的那人捎過話,從今往后不會再要挾她們去做什么,她們需要做的,只不過是努力保住自己的地位,彼此相攜往上爬。

  宮中沒了太真娘子,金仙觀中卻多了十幾個當初在太真觀只負責灑掃的女冠。其中安置不下的幾個人被玉真觀的霍清給要了過去,旁人自也不會置喙。無論李林甫還是高力士,甚至是朝中那些留心后宮的朝臣,更多留意的是后宮中突然多出來的幾個女人。

  張云容和謝小蠻既是將所謂的傳言轉述給了高力士,高力士立刻想到這是安置楊玉瑤的最好手段。在他親自出面暗示下,李隆基本就貪圖新鮮,再加上因此及彼,沒怎么細想,便答應了將楊玉瑤度為女道士,在太真觀給妹妹祈福。橫豎造得富麗堂皇的太真觀空著也是浪費。而且,楊玉瑤寡婦的身份對群臣來說不無忌諱,縱使他有心將其收入宮中,也得等這陣子風聲過去后再說。

  盡管這并不是國喪,可王容還是親自上了姜家商量,把長子杜廣元和姜六娘的婚事暫且推后。不明就里的杜廣元只以為那位容貌昳麗,言語可親的阿姊是真的去世了,最初得到消息后竟是痛哭了一場。于是,等到幫著玉真公主處理了玉奴的喪事后,王容便敏銳地發現,較之從前的大大咧咧,長子的言行舉止竟收斂了許多。

  這要是放在從前,她必定會覺得欣慰,可如今兒子是歷經由邊鎮別將回到長安富貴鄉,又遭遇了一場意外的變故,方才有了這樣的轉變,她的心里卻不無嗟嘆。可即便如此,她也不敢吐露出半個字,唯有硬著心腸假作毫不知情,派杜廣元拜訪各家親友,包括杜氏宗親,希望他能夠在奔波疲累中忘掉這件事。

  等到這一場喪事終于塵埃落定后,王容復又造訪了輔興坊玉真觀。見到整個人都消瘦了一圈的玉真公主和固安公主時,她忍不住為這一場瞞天過海之計而感到后怕。她們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可只要其中任何一個環節出現任何一個問題,那么便會是一場滅頂之災,即便玉真公主乃是天子一母同胞的嫡親妹妹,也逃不過欺君之罪。所幸事情一步一步全都是照著她們的計劃在發展,這風險極大的計劃竟是成功了,甚至不曾招人懷疑。

  “什么時候把玉奴送出城去?”玉真公主終于開口打破了這難言的沉寂。

  “近日應該就可以施行了。她已經是旁人眼中的已死之人,改容之術又惟妙惟肖,只要我借著前往樊川杜曲的名義,她就可以順理成章混在其中出城。城外又有人接應,這暗度陳倉之計就再無破綻。”王容如此答了一句,見玉真公主憔悴的臉上露出了一絲欣慰的笑容,她忍不住問道,“難道師叔這些天來都沒見過她?”

  “別說我,元娘也不敢見她!誰都不能擔保沒人懷疑,也不能擔保玉真觀中就沒被別人摻沙子。我們如果露出悲戚憤懣之外的態度來,萬一落到人眼中,豈不是前功盡棄?”玉真公主揉了揉憑空多出兩條皺紋的眉心,復又苦笑道,“哪怕她到時跟著你走了,我也不會去見她。誰都知道我如今是最傷心的時候,日日關在房中,除卻你們誰都不見。”

  固安公主也點頭道:“既是她如今屈身為婢女,我二人自然不好見她,但自有霍清張耀調護,不至于讓她受屈。忍這一時,成全她一世,我們也不算是苦心白費!這些天來我要把首尾都收拾清楚,除卻張云容謝小蠻之外,所有涉事的蛛絲馬跡得在最短的時間內抹消干凈。而楊玉瑤一入宮,張云容和謝小蠻若想自保固寵,也得宮外有人為援,與其看著鏡中堊華發,無所事事傷春悲秋,還是有事可做的好!”

  見固安公主笑談鬢生華發,玉真公主想起自己攬鏡自照時的光景,也不禁若有所思。

  皇室宗親看似還有不少,可是那又怎樣,縱使是兄弟姊妹,何嘗有多少真正的親情?現如今她這么大逆不道的事情都做了,還有什么跨不過去的溝坎?至少等異日年華老去的時候,她不會覺得人生虛度!

  “既然如此,我便使人通知赤畢,讓他親自走一趟。現如今已經到了最后一步,倘若為山九仞,功虧一簣,那我們的一番苦心就白費了。”王容見玉真公主和固安公主齊齊點頭,但都不無悵然,她便安慰道,“只要她脫出牢籠,三五年后一切淡去,自有相見之日,師叔和阿姊就放寬心吧。”

  “是啊,多年苦心,終于得以功成,我們也足以自豪了。剩下的我們已經無能為力,就都交給玉曜你吧。”

  玉真觀后院中,當回到那間獨居簡陋小屋中的玉奴看見杯子底下壓著的那張紙箋時,她立刻快步上前,卻只見上頭只用歪歪斜斜的筆跡寫著一個時間,一個地點,就仿佛是尋常情郎約見情人。她立刻將這張紙緊緊貼在了胸口,目光卻瞥向了角落中的那塊銅鏡。銅鏡中赫然是一張和她從前截然不同的臉,也就是憑著這個,她才成功地離開了皇宮這座牢籠。

  而現在,就輪到長安城這座更大的牢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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