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浮州最北的地方有一個冰湖。
北浮州最北,本身就是整個天穹大陸最冷的地方之一,這個冰湖長年結凍,冰層厚達十丈,只能見到雪白的冰面,根本看不見下方流動著的水。
冰面上一片光潔,白天倒映著藍天白云,夜晚倒映著星空,偶爾還有極光上下輝映。雖然這里極寒,非高等級機關師無以在這里行走,但的確是一片極美的地方。
機關師很少涉足此地。
一則是因為這里并沒有什么稀缺的資源,二則是因為,這片冰湖,就是神罰騎士團的駐扎地!
沒有一個機關師沒龗事想看見神罰騎士團的。
距離此地最近的城市是白羽城。
白羽城附近盛產一種名叫白羽鶴的禽鳥,它是一種三級異獸,群居為生。白羽鶴的羽毛保暖性極好,白羽城的大部分居民都身披用它制成的厚襖,以此抵御嚴寒。
白羽城不是什么繁華的城市,它附近有一座小型的晶礦,礦山上特產一種叫水晶木的特殊木材。也就是因為這個,這里才有人駐扎,偶爾會有一些外來的機關師到這里停留片刻,轉到北湖冰山上去。
天氣嚴寒,美酒就是必不可少的東西。
白羽城里只有一座酒館,名叫冰湖酒吧。從早到晚,這里都坐滿了人,大部分都是本地人。
這天下午,天還沒黑,酒館里就連一個位置也不剩了。大家都很相熟。一邊喝酒吃肉,一邊大聲說笑。
“…那些雷電,每一根都比水桶還要粗!從天上劈下來,我的娘呀,那個聲音震得我的小心肝撲通撲通得跳個不停!”
擁有“小心肝”的人是一個身高兩米的大漢,胳膊比人家的大腿還要粗。他比著蘭花指,拍著自己的胸口,旁邊幾個人齊齊翻了個白眼。
一個身材只有大漢一半大小的瘦弱漢子抓著酒杯,壓低了聲音說:“但雷聲這么大,那個人的慘叫聲還是聽得清清楚楚!聽得我雞皮疙瘩從頭到尾都沒有消過!”
他們討論的正是一個月前的古戰場的神罰。事實上。這一個月以來。它是北浮州每一個酒館、每一個人嘴里最大的話題。
所有人都是像這樣,又是驚悚,又是恐懼,又是興奮地談論著當時的過程。
白羽城也有機關公會。在場的這些人全部親眼目睹過當時神罰的過程。這時回顧起來。他們一個個臉色發白。猶有余懼地點著頭。
瘦弱漢子剛剛張嘴,準備繼續說話,一股冷風突然飄了進來。與屋子里的暖氣沖撞,激起了小小的風卷。
不知什么時候,酒館的大門被人無聲無息地推開了,一個青年站在門邊,目光向里面掃了一圈,好像在找座位的樣子。
外鄉人!
酒館里所有的人同時看向這個青年,同時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
青年大概二十七八歲,臉色蒼白,略微發青,也不知龗道本來就是這樣的,還是被寒冷凍得臉色都變了。
他穿著一件黑色的薄皮襖,這件皮襖是響鈴羊的皮制成的,在北浮州非常常見。在其它地方,它也許就夠用了,但根本沒辦法抵御北方冰湖的寒氣!
冰湖酒吧每一張桌子旁邊都有人,青年沒找到座位,只好走到吧臺旁邊,問道:“這里有什么吃的嗎?”
酒保還沒說話,一個中年人端著酒杯擠到青年身邊,一把攬住他的肩膀,親熱地說:“這么冷的天,吃什么東西呀,來來,喝杯酒暖暖身子!小蟲,給他上杯金色極光,我請!”
酒保點頭,片刻后,一杯酒被推到青年面前。
那杯酒透明清澄,中間卻浮著一道金色的極光,絢麗動人,漂亮極了。
中年人笑著說:“怎么樣,漂亮吧!這是小蟲的絕活,必須要加入冰鱘酒才能調出來。冰鱘酒,可是咱們白羽城的特產!”
青年舉起酒杯,放在眼前晃了一晃,點頭笑道:“果然很漂亮。”說著,他把酒一飲而盡,臉上立刻掠過一抹紅暈。
棒極了,看這樣子,這小子酒量不咋樣啊!
中年人更高興了,熱情地張羅著:“來來來,小蟲給這兄弟上盤魚肉飯!墊墊肚子,咱們再接著喝!”
魚肉滑嫩鮮甜,一點腥氣也沒有,配上特制的醬汁,美味驚人。
中年人仍然擠在他身邊,親切地問道:“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第一次來我們白羽城嗎?做什么事情?需要請個向導嗎?”
青年一邊吃一邊說:“我叫知日,第一次到白羽城來。”說著,他的臉上現出一些激動,轉頭盯著中年人,眼睛閃閃發亮,“我是來找神罰騎士團的!”
中年人請這個叫知日的青年喝酒吃飯時,旁邊的酒客們偷眼望著這邊,一個個都在暗笑,好像在等著看什么好戲。
但“神罰騎士團”五個字剛剛出口,他們的臉色立刻全變了。霎時間,酒館里鴉雀無聲,所有人全部閉上了嘴!
中年人立刻離知日遠了一點,顫聲道:“你,你找…找那些大人們做什么?”
知日把盤子里的飯吃得干干凈凈、一粒也不剩。他滿意地瞇了瞇眼睛,大大咧咧地說:“我很崇拜他們,想追隨他們的腳步!”
原來是個傻小子!
一瞬間,酒館里再次恢復了活力,大家再次竊笑起來。
中年人松了口氣,古怪地看著他:“追隨那些大人的腳步?這可不是件容易事!那些大人全部都是由神殿直接指派的…這點,你不會不知龗道吧?”
知日一下子泄了氣,他沮喪地說:“我是知龗道啦,我也曾經想過要去中央坤州,但想來想去,還是決定先來這里。我想打聽一下騎士團的前輩們的消息…”他突然一轉頭,熱情地看著中年人,問道,“大叔,白羽城是離北方冰湖最近的城市,你們應該知龗道一些消息吧?”
中年人往后退了退,用力搖頭說:“怎么可能!那些大人們的消息,誰敢去打聽!”
知日問道:“難道你們也沒見過他們?”
“見,還是見過的…”
神罰騎士團生活在北方冰湖,基本上不會到白羽城來。但是白羽城的人,偶爾還是會上冰湖去的。
譬如小蟲用來調酒用的冰鱘魚,它生長在冰湖深處,雖然捕捉極其不易,但由于它特殊的風味,還是不斷有人開鑿冰面。
神罰騎士團的人在冰湖生活、訓練,有時候白羽城的人會撞上他們。
“那些神罰騎士,不愧長年生活在冰湖,依我看啊,他們連臉帶身體帶心,也一起被冰湖的寒風給凍住了!”
天色已經全黑,中年人滿臉通紅,聲音比剛才大多了,甚至還有膽評價神罰騎士起來。
他的面前堆滿了酒杯,看眼前這個年輕人也越發覺得順眼。
他一把拉過旁邊一個人,按著他的腦袋說:“對了,老和,老和是見過神罰騎士的!快,你來說說,當時是一種什么樣的情況?”
老和的年紀跟中年人差不多,他也喝得醉醺醺的了,但口齒還算清晰。
他一拍大腿,大聲說:“剛才我那老婆娘嘴饞,跟我說想吃冰湖里的無鱗青魚!嗨,這老娘兒就是事多。所以我就去了!無鱗青魚你們都知龗道,這東西靈活得很,只有冰湖西南的冰縫里可以抓到。那天運氣不好,好容易碰見一條,它順著冰縫就想跑。我老和怎么能讓它逃了!”
旁邊的人紛紛點頭,說:“是是,老和的身手,在我們里算是一流的!”
“什么算是,實際就是!眼瞅著我馬上就要捉到那條該死的東西了,前面冷不丁兒地來了一陣風,把我吹了出龗去。我一看,好家伙,我追魚追忘了,撞上了倆神罰騎士!”
“只有兩個?”
“對,就倆!他們好像是在那塊兒巡邏的,正好跟我撞上了。老喬說得沒錯,神罰騎士啊,就是冰做的!他們一聲不吭,什么表情也沒有,就把我給吹飛了。我飛了好遠,摔在地上,大腿砰地摔斷了。要不是運氣好,正好王二蛋路過,把我拖了回來,說不定就死在那塊兒了!”
他說得非常輕松,臉上還帶著笑意,好像只是個玩笑一樣。但想也知龗道,在北方冰湖這樣的地方,在野外摔斷了大腿,幾乎就是一個死字!
知日抱歉地看了老和一眼,他自稱是神罰騎士的粉絲,神罰騎士做了這種事情,他也略微覺得有點不好意思。
老和卻并不放在心上,他的臉紅通通的,笑呵呵地說:“我運氣真不錯,揀回條命,我那老婆子嚇壞了,從那天到現在,再也不敢跟我大小聲,真是因禍得福!”
知日突然問道:“和叔,你當時碰見的神罰騎士,只有兩個人?”
老和肯定地說:“沒錯,就兩個!應該是一個小組,出來巡邏的!”
老和這算是近距離接觸,還有不少人,曾經在冰湖上遠遠看見過神罰騎士。他們通常的做法就是,見到就跑!不妨礙到神罰騎士,通常不會有事。
他們你一言我語,回憶著當時的情況。
知日聽得連連點頭,不斷敬酒。最龗后,酒館里所有人醉成了一團,連酒保也被灌倒了。知日一個人獨自坐在吧臺旁邊,表情清醒。
“分組巡邏嗎…”他喃喃自語,瞇起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