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情是白鷺汀成年之后才慢慢回顧起來的。
十五年前,垣橋慘案發生。事實上在那之前,東林區三大家族就已經準備了很久。要不要跟皇森區談判,談判要談到什么樣的程度…
談判從來不是關鍵,關鍵性問題通常都會在談判前解決,只要不出現意外,事前溝通的結果就是最終的談判結果了。
在最關鍵的問題上,三大家族意見不合。
白家最傾向于跟皇森區合作,西門家最反對,林家原本比較傾向于西門家的意見,但自從聯姻之后,兩邊的關系合作越來越緊密,林家也就漸漸改變了傾向。
白行香的妻子病重在床,他在外忙碌,不全是因為在逃避家庭,關鍵還是因為身為白家家主,他必須要協調這些事情。
好不容易,三家達成了統一意見,準備前去與皇森區談判,垣橋慘案爆發了。
上次談判像這次,三家只派了代表,而是家主親自出馬。
慘案突如其來,出乎意料,西門家家主慘死,林家家主慘死,只有白行香被死士護著逃了回來。
白行香原本就比較支持兩邊談判,這樣的事件一出,隨之而來的就是對他的質疑。為了擺脫這種質疑,他不得不改變自己以前的態度。
皇森區和白林區在幾十年前,并不像現在這樣保持割據狀態,各顧各的,相互之間還有幾個城市交流。那時候,兩邊勢同水火,內戰都不知道打了多少次,結下了血海深仇。
正是因為有這樣不可調和的過往矛盾,垣橋慘案一出,即使明眼人都知道不可能是青木王室干的,局勢還是最終滑向了東梧州人誰也不想看到的情況。
“父親那個時候,應該很難受吧。如何在不損失白家利益的情況下讓東梧州統一,一直以來都是他最大的夢想。結果…”
白鷺汀提起白行香,倒不如想像中怨恨,還有些理解與仰慕的樣子。他小時候受母親影響極大,但越是成長,了解的東西越多,心里的想法也隨之漸漸有了一些改變。
白行香活著回來,林家家主卻死了。林家家主是誰?正是白鷺汀的外祖,他母親的親身父親。
白鷺汀的母親纏綿病榻多年,精神也受到了很大影響。知道去談判的結果是丈夫回來,父親橫死,她對白行香的怨恨一時間達到最頂點。
最嚴重的一次爭吵因此而來,白鷺汀在旁邊目睹了全過程,當時九歲的他險些被嚇壞了。他毫不懷疑,當時如果母親身體康健,她能拿起刀來,她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把父親捅死!
即使如此,她也操縱著從娘家帶來的護身機關,重傷了白行香!
說到這里時,白鷺汀沉默了下來。父母之間發生的這些事情,他當然不會對常鳴詳細說明,他只是含糊地帶了過去:“母親不能原諒父親,兩人之間發生了一些沖突。從那之后,母親被父親幽禁了起來…”
白行香雖然重傷,但不管是出于自己的名譽還是與林家之間的關系…或者還有一些過往的夫妻之情吧…他把這件事情隱瞞了下來,對外沒有透出一點風聲。
好在白鷺汀的母親一直病得起不來身,林家當時家主橫死,一團亂,根本沒人懷疑這中間有什么不對。
白鷺汀的母親被他的父親幽禁,兩人至此直到他母親瀕死,白行香也只去見了她最后一面。
受到這件事情影響最大的,還是只有九歲的白鷺汀。
白行香重傷的原因對外封鎖住了,內部還是有不少人隱約得到消息的。有一些對他忠心耿耿的人沒辦法直接針對被禁閉的主母,白鷺汀卻從此開始過得磕磕絆絆。
他小時候,性情還算開朗,但周圍環境惡劣,他又無人教導,漸漸地越來越自閉。他整個人就像長滿了刺一樣,緊緊地蜷縮起來,無論誰要接近他,都會被扎得一手刺。時間一長,他孤僻古怪的名聲就傳了出去。
白鷺汀只說了個大概,但常鳴已經基本上了解了前后經過。
白鷺汀面色苦澀,說:“漸漸的,我也不知道怎么跟人說話,跟人相處了。有時候,明明我想的是這樣,話一出口,就被別人理解成了那樣。有時候,我是真心想接近一個人,但對方最后還是避之唯恐不及…”
這固然有他不擅處事的原因,跟他的身份也有關系吧。
一個嫡子,還是獨子,卻不被家主父親看重,旁人有的厭惡他,但更多的應該還是不知道要用什么樣的態度對待他。
常鳴點點頭:“所以你就一個人跑出來了?”
白鷺汀說:“我想,我這樣是因為跟人打交道打得太少了。如果多見些人,多跟別人打打交道,或許會好一點?”
常鳴說:“你想的是對的。但是有一點你沒想到嗎?現在是家族的關鍵階段,你跟白原行也都不年輕了,你的位置本來就不穩固,這樣跑出來,不是把自己的位置拱手讓給他?你可不要說,你從來沒想過要跟他爭。”
要是真的不爭的話,他面對白原行就不會是那個態度了。而且了,這十幾二十年來,就算父子關系僵硬,白行香就他一個兒子,旁邊的人也都是拿他當繼承人看的。這十幾二十年的心態,怎么可能扭轉得過來?
白鷺汀說:“白原行回來之后,他為人長袖善舞,善于處事,父親有很多下屬倒向了他那邊。不過,家族里支持我的人也不少。”
這一刻,他終于抹去了初見以來的平庸不起眼,目光里閃出了鋒芒,“不要說白原行只是擅長偽裝,就算他真的強大,這個位置,我也絕不會讓給他!”
常鳴看著他笑了起來:“對,就是要有這種氣勢。放心吧,白原行拉不走我的。咱倆同天進廠,這是多大的緣份,一直以來相處得也挺好,哥兒們就是要在關鍵時刻抽起!”
白鷺汀有些不好意思地微微一笑。他為什么會揀在這時候跟常鳴說這樣的話,的確是出于這樣的不甘心。
他的腦子里出現了一抹嬌俏的倩影,那雙亮晶晶的明眸在看著白原行的時候充滿了柔情,轉向他的時候卻立刻變得冷淡下來:“鷺哥哥,我們倆青梅竹馬,但是我只有在看著小行的時候,心才會跳得這么快…”
她一只手捂住胸口,眼神里充滿了向往:“他明明比我年紀小,可是,可是…”
喜歡的女孩子、朋友、下屬,自從白原行出現之后,就一個接一個地投向他那邊。白鷺汀受夠了身邊的人一個個倒戈,而常鳴,是他一個人出現之后交上的朋友,他不希望再看到同樣的情況發生!
常鳴壓低了聲音說:“你覺得,你這邊的優勢在哪里?”
白鷺汀揮去心里的激蕩,勉強冷靜下來,總結說:“現在支持我的,主要是家族里的一些長老和骨干,他們當初就不贊成父親把白原行接回來,但后來還是被父親說服了…”
常鳴喝了口飲料,說:“這些人對白家的事情更了解,應該很看重白家和林家的關系。你母親過世后,你就成了兩家之間聯系紐帶…這樣一個人,未必真的適合成為家主,但一定要放在繼承人的位置上。”
白鷺汀一凜,沉默片刻后,緩緩說:“…你說得對。”
難怪這些長老和骨干近兩年來,越來越沉默,很少再主動出面支持他。父親不可能廢掉自己繼承人的位置,但如果自己只是干占個位置,再不表現出家主的素質的話,即使一直都是繼承人,也未必能坐上那個位置!
常鳴說:“白原行缺就缺在名正言順四個字上,他必須要更多的展示出自己的能力,甚至為白家立下大功,才能慢慢取代你的位置。我猜,這次談判,他是主動申請代表這個位置的。”
白鷺汀又是一陣沉默,常鳴說:“不過你最大的優勢也就是這四個字。你是正兒八經的繼承人,可以名正言順地使用這個位置上的資源。包括人脈、包括物資、包括名銜…”
白鷺汀仔細聽著他的話,凝神細思,緩緩說:“…你說得對!”
他的眼中出現了一些明了,雖然不是他的努力,但他打出生開始就占了身份的大便宜,天生就站在比白原行更有優勢的位置上。他要考慮的,是如何利用這種優勢,根本不需要跟對方勾心斗角,設法纏斗。他只需要堂堂正正地出擊,這就是勝過一切的陰謀!
他只是不會處事,不是頭腦不好使。相反,從小就呆在白家,各種內幕消息他不想聽也會知道,自然而然就接受了一種更深入的教育。這時常鳴一句話把他點醒,他的腦子里自然而然浮現出各種各樣的手段。他大腦里的迷霧逐漸散去,終于知道自己應該怎么做了!
常鳴看了沉思中的白鷺汀一眼,望向人群中央。羅小莉已經把該說的都說完了,大伙兒驚喜贊嘆,看著常鳴的目光已經有些敬仰了。
一看常鳴跟路丁談完了話,立刻有幾個人擁了過來,笑著說:“小常,你真是太了不起了。未來如果當上了大機關師,一定要記得提攜我們啊!”
大家紛紛應和,食堂里的氣氛再次熱烈起來。
老板趁熱打鐵,宣布說:“之前我就許諾過,如果小常能拿大比武的優勝,為工廠爭取到這筆訂單,我就獎勵他一千金幣!現在,到了兌現這個承諾的時候了!”
一千金幣!
眾人紛紛嘩然,這可是個夠一個人生活一輩子的巨款!不過,沒一個人嫉妒常鳴,他不僅在大比武上獲得優勝,還連續打破大比武的歷史紀錄,連高級機關師也為之贊嘆!這種能力,誰能嫉妒得起來?
大家紛紛真心恭喜常鳴,就在這熱烈的氣氛里,白鷺汀站了起來,舉杯對常鳴說:“小常哥,我有一個請求…”
常鳴回頭看他,他目光灼灼,顯然已經拿定了主意。
常鳴鄭重地點頭說:“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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