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預想中暗中夾槍帶棒,冷言冷語的打擊,也沒有一般外祖父見到二十幾年間從未碰面,初見與自己有著親密血緣關系的外孫時的激動神情。
張黎生眼中十幾米外那個個頭不高,身形略顯消瘦,仔細觀察五官隱約可以看到母親的影子,鼻梁上架著一副金絲眼鏡的亞裔老人,談笑間的表現只能用‘若無其事’四個字來形容,可以看出其善于控制自己的理智和情感。
反倒是他右手邊一位稍顯肥胖的白人老者大笑著把自己的紙牌一丟,“卡門你這個‘老狐貍’,見到女兒回家還要繼續這把牌,手氣一定不錯,以為我們都是白癡,還會ca11(跟注)嗎。
我放棄。
好了,今天的牌局就到這里吧,你和珍妮弗該好好招呼麗莉一家了。”,從椅子上站起身就要離開,卻被卡門一下伸手攔住。
“龐德,今天牌局開始前我們就說好時間至少也要進行到太陽落山,你怎么能提前離開呢?”紐約州上述法院歷史上第一個華裔官面無表情的說道。
“可今天我們都沒料到麗莉一家要來…”同為官的肥胖老人攤開手回答道,但當他看到老友嚴肅的表情,馬上重新坐下,“噢,好了好了,我知道你又要說那句諺語‘規矩就是規矩’了。
好的,我們繼續。
麗莉你看到了,不是龐德叔叔要賴在你家賭牌。占用你親愛的爸爸,而是他做事實在太古板、頑固了,讓人絲毫都沒有辦法。”
“可就因為有著這份古板和頑固,所以他才能成為州上述法院最年輕的官不是嗎,龐德叔叔。”麗莉朝龐德一笑,快步走到父親身后,像個小女孩似的彎下腰擁抱住了他的脖頸,臉貼臉說道。
看到這一幕龐德嘆了口氣,打趣的說道。“噢,瞧得我的心都碎了。卡門。真羨慕你有這么一個溫柔、可愛的女兒。”
“羨慕我,這有什么好羨慕的,龐德,你可有四個女兒。”卡門臉上終于顯露出真心的笑容。放手輕輕拍了拍女兒的面頰。嘴巴里卻平平淡淡的說道。
“哈。四個女兒,我的確有四個女兒,可你又不是不知道。在薇薇安的影響下,她們都成了徹徹底底的女權主義者,自從成年以后就開始一直稱呼我的名字,連聲‘爸爸’都不叫了。
我把她們養大,花錢送進大學然后變成了她們嘴里的‘龐德’,這真是活見鬼了。”肥胖老人像是被勾動了怒氣一般,生氣的說道,盡情展現著平常在公共場合德高望重,從來都是不茍言笑的聯邦官,在私人聚會中極為生活化的一面。
而聽到老友的埋怨,卡門則不痛不癢的安慰道:“可她們都愛你不是嗎,這還不夠嗎…”
“是呀龐德叔叔,你忘了上次住院時安妮、艾莉絲她們多著急了嗎。”懷有心事的麗莉截住父親的話頭,朝龐德一笑后,手指不遠處的張黎生說道:“爸爸,那就是黎…”
“麗莉,經過幾百公里的長途跋涉,你們一定又餓又累了吧,先去餐廳吃飯,你媽媽剛剛離開棋牌室去吃午餐,你剛好可以見見她還有喬伊一家。
有什么話我們晚上再談,好嗎?”卡門突然打斷了女兒的話說道。
麗莉一愣,眼中露出失望的神色,可還是勉強笑著點點頭,“好吧爸爸,你在打牌,現在的確不是說話的好時機,那我們去吃飯了。”
“去吧。”卡門慈愛的再次拍了拍女兒的臉頰,對一直站在門口的女傭吩咐道:“安吉拉,帶麗莉、拉文和孩子們去餐廳吧,回來的時候別忘了順便帶幾份三文治和牛奶。”
“是,法官閣下。”女傭點了下頭,轉身推開木門,張黎生低頭撇撇嘴,學著拉文一家的樣子禮貌的笑笑,跟在傭人身后離開了房間。
青年意想不到的是,當他的背影剛剛在人群中消失,卡門左手邊始終未一言,面無表情的嚴肅黑人老者突然開口說道:“卡門,剛才跟拉文一家混在一起的亞裔孩子就是‘那個人’和麗莉生的孩子嗎?”
“是的。”亞裔老人皺了皺眉頭,簡潔的回答了兩個字,之后把面前的籌碼都推了出去,“a11in(全押)。”
“噢,看來你火氣不小啊老伙計,現在從這個瘋狂混亂的時代回頭看,‘那個人’只不過是個會用點巫術的小角色而已,但你的外孫可是個真真正正的大人物。
這么成功的年輕人難免驕傲,到晚上你如果用這樣的心態和他溝通,可不是個聰明的做法。”黑人老者罕見的笑了笑,勸說了老友幾句,然后算了算總面值,把桌上的籌碼也都推了出去,說道:“ca11(跟注)。”
雖然張黎生平常行事極為低調,但礙于越來越響亮的名聲,在座的其他司法界‘賭徒’們有些早已隱約聽過傳聞,隱約知道卡門似乎有個相當了不起的后代,不過太過私密、詳細的情況卻只有龐德、瑞貝克了解。
此刻聽到三位法官的對話,自然都升起了好奇之心,不過對他人的尊重卻讓他們中間無人問,只是心不在焉的看著自己的牌面,不動聲色的繼續著賭局。
而這時張黎生和麗莉以及拉文一家已經來到一間三面墻壁上都開有落地大窗,天花板上懸著一盞風格簡約的水晶吊燈,燈下擺著實木橢圓餐桌和舒適餐椅的房間中。
已經圍在餐桌周圍吃著肉香撲鼻的牛排,有老有少、有男有女的七、八個人,看到有熟悉的身影走進了餐廳,馬上興高采烈的招呼起來。
其中一個身材福,年紀看起來七十歲左右黃皮膚、黑頭婦人更是驚喜的迎了上去,一把摟住了麗莉,“噢,麗莉能今天就見到你真是太好,太好了,你不知道我有多么的想你…”
“我也想你媽媽,我也想你…”麗莉在母親溫暖的懷抱里忘情的低聲說道,好一會回過神來后才急忙把身邊的長子拉了過來,“媽媽,這是黎生。
是你以前從來沒有見過面的外孫黎生,我早就想帶他來見你和爸爸,可惜直到現在才有機會。”
老婦人身體一僵,這才主意到女兒身旁站著的黑青年,沉默著注視了十幾秒鐘,她像是回憶起了什么深埋記憶之中,不堪回往事一般漸漸的緊緊皺起了眉頭,顯露出憎恨的表情。
不過最終卻顫抖著伸出手來,摩挲著張黎生刺猬一樣的短,有些語無倫次的喃喃說道:“好孩子,真高興今天見到你,我知道你是個了不起的人,我為你驕傲。
以前的事不能怪你孩子,不怪你,你是無辜的,是個,是個好孩子,這個家歡迎你孩子,歡迎你…”
“謝謝你外婆。”出身于苗圩山村,又早已成為神祗,統治著一個完整‘世界’的青年對于除了母親之外的母系血親并不是十分在意,但聽到這樣的話還是微微一笑,用力擁抱了老婦人一下,語氣真摯的說道。
旁邊的麗莉沒有看出兒子敷衍了事的態度,欣慰的長長松了口氣,指著十幾米外早已放下餐叉,站在座位前的一名亞裔中年男人向長子介紹道:“黎生,那是你喬伊舅舅,他身旁的是你安吉利亞舅媽…”
麗莉兄弟姐妹總共四人,年齡之間相差無幾,她是最小的幼女,喬伊則是年紀稍長的三子,和妻子總共生下了二男、三女五個孩子。
聽著母親的一一介紹,張黎生笑容不變的和表親們互相打著招呼,等到都認識了之后,便圍坐到了餐桌旁,開始一言不的享用起了牛排大餐。
而喬伊家那些年紀介于二、三十歲之間,看起來對橄欖球、冰球大賽,明星緋聞遠比時政要聞在意的多的年輕人們,顯然對和自己一起用餐的這個離奇出現的表兄或表弟,到底是何方神圣絲毫都摸不著頭腦。
好奇的問了幾句,知道張黎生從出生就和他們的小姑失散,在古老神秘的華夏長大之后,在父親嚴厲的眼神,和姑媽的哀傷表情下不敢再繼續多嘴問,很快便聊起了其他話題。
午餐過后,卡門夫人拉著精神疲倦的麗莉和安吉利亞回客房休息,拉文則和就任地區檢察官的喬伊兩人興致勃勃的談起了過去一年里遇到的種種棘手案件,年輕人們則開始商量去繁華的市中心消遣。
“拉迪、哈瑞今天下午‘冬日夢幻滑雪場’有圣誕前最后一場冰球職業聯賽,紐約閃電豹對陣芝加哥邪惡紅龍,我昨天沒買上票,今天打算去找‘黃牛’試試運氣,想一起去嗎?”喬伊家的長子貝亞特眉飛色舞的問道。
“冰球,”拉迪撇撇嘴,“噢,比起橄欖球來冰球根本毫無技巧,就是十個會溜冰的壯漢,推著甜點一樣的小球…”
“好了拉迪,我們都知道你以前曾經打過大學聯邦的級碗橄欖球賽,別炫耀了,直接說你去不去看‘冬日夢幻滑雪場’看冰球賽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