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元三年春,溫侯呂布、鎮北將軍魏延敗淮南軍于襄邑,斬副將陳蘭以下,共一萬五千級,余者或俘或潰,劉勛、劉曄僅以身免,青州聯軍的損失卻是微乎其微。
這是一場令人振奮的勝利。繼夏侯淵大敗于任城之后,兗州的曹操軍連遭重創,已經喪失了正面作戰的能力,只能借助高墻厚壘頑抗到底。
此戰的意義還不僅如此,沉寂已久的隱霧軍,再次將自己的名字煊赫于世人眼前,在襄邑突襲戰中,魏延采取的匪夷所思的戰法,甚至比任城之戰中出現的重型投石器還令人震驚。
有了床弩在先,投石車之類的武堊器并不足以讓人太過驚訝,畢竟這些新武堊器只是在數量和規堊模上升了級,其根本原理沒有多大改變。
而隱霧軍在襄邑之戰中,采取的滲透戰術,卻引起了絕大多數用兵家的高度警惕。
包括青州自身在內,各路諸侯軍中,新兵的成分都很高,雖然劉勛的失敗源自其治軍過于松散,可新面孔多了,誰能保證自己一點漏洞都沒有呢?
對付淮南軍這種近乎烏合之眾的兵馬,隱霧軍能引起大規堊模內訌,在其他軍隊中,借助刺殺等手段,在臨陣之時制造點混亂不也是大有可能的嗎?
相對于青州聯盟方面的振奮,反青州聯盟的士氣大為受挫,驚聞慘敗的消息后,曹操差一點就要做出放棄兗州,全面收縮兵力的決定了。
“此時不退,更待何時?”
程昱侃侃而談道:“現在撤,還能保全一部分實力,至少可以將妙才、伯仁兩位將軍的兵馬退到潁川,以圖后事。若不然,就只有被各個擊破的下場!呂布的兵馬本來就擅長奔襲,一支陷陣營就已經很棘手了,現在又加上了個更難纏的魏延,打仗完全是不依常理,若是當斷不斷,可能連撤退的機會都沒有了!”
“仲德言之有理。”
滿寵緊隨程昱之后,向曹操勸諫道:“若沒有那青州霹靂炮,我軍還可依靠城壘堅持,可那霹靂炮不但射程遠,攻擊力更是驚人之極,火焚任城的消息傳開后,各地已是人堊心惶惶,等那雷霆軍開到,很多城池都有不戰自潰,望風而降的危險…”
他的語氣越來越沉重:“兗州戰局已經難以逆轉了,如今當以保全實力為上,以圖他日卷土重來吶!”
程昱、滿寵都不是容易放棄的人,但青州方面連下重手,打得兗州曹操軍損失慘重,已是潰不成軍。現在要救兗州,只能從虎牢關戰場分兵,但虎牢關這邊的壓力又何嘗小了?若是主力在故市城耽誤得太久,搞不好會被王羽和呂布夾擊都說不定。
放開手腳,全力進攻的呂布軍太可怕了,奔襲千里,只若等閑,再加上隱霧軍的助陣,簡直就是如虎添翼啊!繼續糾纏于兗州戰場不會有好處的。
“現在放棄,我軍與江東軍的聯系就徹底被切斷了。”荀攸提出了異議,“雖說兩軍之前也是各自為戰,但孫將軍現已督軍北上,不日就會抵達陳留,若我軍此時放棄,孫將軍豈不有孤軍深入,被青州幾路兵馬合圍之虞?不妥,此議頗為不妥。”
“此一時彼一時,若是淮南兵馬尚在,或是妙才將軍未受損傷,與江東軍合兵一處,當大有可為。可如今淮南兵馬盡潰,伯仁、宣高二位將軍也放棄了浚儀,退保陳留城…孫將軍雖勇,但畢竟只是分屬盟軍,安知他不會知難而退?”
鐘繇連連搖頭,竟是也和程、滿二人持有相同的意見:“正如伯寧所言,如今當以保全實力為上,退保潁川、洛陽,催促荊、益二州之兵從速北上助戰方為上策。”
“元常此言差矣…”
司馬朗、杜畿、華歆、梁習堊等謀臣紛紛出言,各執一詞,各不相讓,總體而言,主張放棄兗州的人是占了上風的。
理由差不多被鐘繇等人說盡了,即便放棄兗州,曹軍也不是沒有后勁的。荊州如今已經屬于曹操麾下,雖然也需要部分兵馬留守,防備江陵的劉表,但大部分兵馬還是可以抽調北上的。
除此之外,司馬家的后起之秀司馬懿正在益州游說劉焉,以此人的口才和見識,想必很快就能說服劉焉,使益州兵馬出川助戰。
再加上李典護著馬鈞和墨、工二門的弟子到了潁川,仿制青州的霹靂炮也非無望。看起來,放棄在兗州一爭長短,以圖后舉確實是王道。
但以荀攸為首的反對派也不是沒有道理,孫策若是聞訊后依然堅持北上爭鋒,曹軍的收縮就變成坑人了。
如今在兗州境內,青州成規堊模的主力軍團就有三個東線的張遼、黃忠,陳留的于禁,在加上機動作戰的呂布,兵馬足有四萬多,都是精銳。一旦陷入包圍,孫策縱然有三頭六臂,也肯定討不了好去。
孫策如有不測,江東軍就算不土崩瓦解,也不可能保持進攻的勢頭了。若落敗退出兗州,以這人恩怨分明的性子,也不太可能繼續配合曹軍作戰了。
至于說傳信孫策配合曹軍的撤軍行動,肯定也是行不通的。兩邊是盟軍,沒有從屬關系,孫策肯臨危不懼的北上救援,已經是很顧全大局的舉動了。讓他召之即來,揮之則去,那根本是不可能的。
實際上,曹軍方面連孫策的兵馬到底到了什么地方,都不是很確定。
就在襄邑之戰發生的同一天,周瑜在壽春突襲袁術的皇宮,在投靠袁術不久的劉備的配合下,一舉攻取袁術,當場殺之,顛覆了其建立的偽政權。大成王朝前后存在了不到一個月,頗有創立最短命的王朝記錄的潛質。
袁術來去匆匆,淮南一帶隨之大亂。周瑜雖然實現就制定好了彈壓、穩定的計劃,但他沒想到孫策直接就北上了,還一口氣帶走了三萬精銳!
渡江北上的堊江東軍主力一共才五萬,雖然在睢安擺了一場鴻門宴,結果了雷薄,收降了張勛、陳紀,將那三萬淮南軍納入麾下,但新降之軍,戰斗力根本不足以依靠,想守住睢安都難,哪里分得出力量來彈壓袁術舊領?
徐州的張頜、龐統都是很敏銳的人,在孫策率軍離開睢安的第一時間,就舉兵西進,向留守的孫權、黃蓋發動了強有力的進攻。周瑜拿下壽春后,整合部分力量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增援孫權,其他地方一時間都是顧不得的了。
所以,現在的袁術舊領相當混亂,情報根本出不來,除非孫策主動通報,否則曹操根本搞不清楚孫策軍所在的位置和狀況。
這就是盟軍聯合作戰的弊端之一,號令不統一,相互之間的溝通也不充分,很難形成合力。
不過,兩邊的理由雖然都很充分,但在曹營之中,這種眾說紛紜的場面依然不多見。因為曹操本身是個很有決斷力的人,就算是很難判斷的議題,往往在眾人各抒己見之后,曹操很快就會做出決斷。此外,在眾幕僚之上,還有個郭嘉。
郭嘉在曹軍的地位,差不多相當于劉邦時代的張良,在戰略問題上,從來都是很有主見的,只要他發表意見,曹操肯定會慎重考慮,往往最后也是會接受個八堊九不離十。
但今天,曹操面沉似水,眉宇深鎖,竟是遲遲無法決斷。而郭嘉更離譜,他壓根就沒參加軍議!這情況看起來多少有些詭異,但眾謀臣也顧不得許多,只是爭論不休。
毫不夸張的說,曹軍已經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頭,抉擇少有錯失,滅頂之災就不遠了。以眾謀臣眼下的身份,除了力挺到底,也沒什么別的出路,故而大家也只能是盡力說服曹操,采取自己認為最正確的策略。
正膠著間,帳門忽地一動,曹操像是有心電感應似的,不差分毫的抬眼望去,正見郭嘉閃身而入,一臉凝重。
“奉孝,你終于回來了!”曹操從帥位上起身,快步走向郭嘉,遠遠的問道:“情形如何?”
郭嘉緩緩搖頭,卻不答話。眾謀臣雖然不太清楚前因后果,但心下卻也都是一沉,顯然,又有壞消息了。
“事已至此,也沒什么好隱瞞的了,士氣還能怎么低迷呢?”曹操的神情也是一黯,抬起的手又放下了,默然走回帥案,頹然坐下。
待曹操坐下,郭嘉這才向眾人說明道:“諸位,主公命嘉聯絡并州的馬、韓二位將軍,督促其早日與青州軍交戰。若青州軍死守不出,難以攻克,不妨分兵南下,先攻河內,進而攻打魏郡,或是加入兗州戰場…”
眾人都是微微頷首,了然于胸。
并州東部,就是后世被稱為表里山河的山西,是個易守難攻的所在。徐庶的五萬大堊軍只要憑借地利死守,西涼雖有三十萬大堊軍,也是無可奈何。兵力都展不開,還談什么優勢呢?與其在并州干耗著,還不如分兵增援中原戰場,把兵力充分發揮出來。
之前西涼軍沒有加入中原戰場的意圖,并非馬騰、韓遂不愿意,而是曹操不愿意。西涼軍來了,就要分潤好處,曹操這個地主不但要提供糧草裝備,還要在戰后的地盤中分潤給西涼軍。
但現在沒辦法了,形勢逼人,就算飲鴆止渴,曹操也只能先這么著,扛過眼下的難關再說。這種事當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故而是郭嘉全權負責,秘密操作。
然而,從郭嘉的舉止來看,這件事居然仍然不夠順利。
“臣遣使與西涼軍接洽時方知,如今并州戰場并未交戰,或者應該說,交戰已經告一段落,因為久攻不下,馬、韓二位將軍竟是又起齷齪,正在彼此僵持之中…如臣所料不差,二位將軍十有八堊九是中了那徐庶的離間之計了!”
“什么?”包括曹操在內,眾人無不駭然色變。
現在中原戰場已是節節敗退,形勢極為不利,最大的指望就是西涼軍了。而西涼軍最大的弱點竟然暴露了出來,這可真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船遲又遇打頭風啊!
任西涼軍再怎么強悍,內部先起紛爭,不被徐庶趁機打垮就是萬幸了,還談什么增援中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