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心情大好,實屬難得。
或許是因為挫敗了付大木,或者是因為幫到了蘇杭,或許兩者兼而有之吧。
對此,楚天舒覺得有些好笑,又有些驕傲,他承認自己對蘇杭有好感,但絕對沒有任何的私心雜念。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
這說明,自己的心靈還沒有完全被塵俗的瑣事磨礪成鐵板一塊,還有柔軟敏感的一面,還是一個真實而普通的男人。
楚天舒洗了澡,從洗浴間出來,已經快十點了。
招待所住的人本來就非常少,小紅樓里更是安靜。
這個時間,常常是楚天舒思維最敏捷的時候,他又在書桌前坐下來,開始起草收購先鋒客運的策劃書。
這種案頭工作,本可以交給王永超或柳青煙來做,只是這個計劃還不能走漏一絲一毫的風聲,楚天舒選擇了親力親為。
楚天舒剛在手提上起了個頭,桌上的電話響了,一接聽,竟然是高大全。
高大全在電話里有點結巴地說:“楚書記,見您房…房間里的燈亮…亮著,您還沒休息吧,我想見…見見您…”
楚天舒擰擰眉頭:“小高,有什么事,明天到辦公室說吧。”
高大全說:“平時您挺忙,不…不好找您,現在…您肯定能…能有時間,我就在招待所的院子里,跟您只說…說幾句話,說完就走。”
楚天舒沒有多想,便說:“行,那你上來吧。”
高大全這么晚了來找自己,楚天舒已經猜到他應該是為了沒有當上衛生計生委主任的事,這件事,雖然才剛剛開完常委會,但早晚要和高大全談,既然他已經得到了消息,回避終歸不是長久之計。
只過了一會兒,高大全推門進來了。
楚天舒有些吃驚,剛才蘇杭出去的時候,沒有鎖門。
這在平時,是不可能的。
一般情況下,蘇杭會在七點之前,幫楚天舒收拾好房間和衣物,過了十點,不會再過來,而且,每次出去的時候也都會把門鎖好。
這并不是蘇杭的疏忽,她來之前,田克明跟她說了,晚上給楚天舒準備了夜宵,讓她一會兒給送到房間里去,由于考慮到端著托盤不方便敲門,所以,她特意把門虛掩著,沒想到,卻先方便了高大全。
“小高,你喝酒了。”楚天舒迎著一股酒氣,瞪著眼喊他一聲。
高大全退硬著舌頭說:“喝了…一點兒,沒多…沒多,楚書記,您放心,我…我敢來找您,不敢喝…喝…喝多…可不喝點…又不敢…不敢來找…”
說著,一屁股坐在了沙發上。
楚天舒看看他,把手提屏幕上的文檔關閉,又將修改的會議記錄收好,問道:“什么事,你說吧。”
高大全站起來,雙腿晃了晃,從兜里摸索出一盒煙,哆哆嗦嗦掏出一支,伸到楚天舒面前道:“楚書記,請抽…抽煙…”
楚天舒拿起桌上的煙,朝高大全遞:“我這有,抽我的吧。”
“我…我可不敢抽…抽書記的煙…”高大全說:“楚書記,不要嫌我的…我的煙賴…”說著,強行把煙遞到了楚天舒的手上,還舉著打火機點著了火,酒氣噴到了楚天舒的臉上。
楚天舒只好點燃了煙,皺起眉頭,說:“看你這個樣子,肯定整了不少哇。”
高大全也點著了煙,首先作開了檢討:“楚書記,我…我錯了,不該違反不準整酒的規定。”
楚天舒指著沙發,說:“小高,有話坐下說吧。”
高大全坐下來,說:“楚書記,我聽說…新部門的一把手給余乾坤當了,有…有…沒有這回事。”
楚天舒覺得沒有必要跟高大全繞圈子,立即說:“沒錯,今天下午常委會上討論決定的。”
高大全質問道:“為什么不是我。”
“為什么不是你。”楚天舒反問道:“小高,告訴你消息的人沒跟你說嗎。”
“說了。”高大全猛地把煙掐了,說:“他們說,原先定的就是我,因為耿中天強烈反對才把我拉下來的。”
楚天舒笑了,把手里的煙放在了煙灰缸上,說:“小高,你又搞錯了,最早推薦的是霍啟明,也不是你。”
談到正事兒上,高大全一點兒不糊涂,他叫道:“我知道,耿中天幫霍啟明說話,可是,霍啟明生活作風有問題,被取消了資格。”
楚天舒故意問道:“你怎么知道霍啟明生活作風有問題呢。”
“我當然知道,他和朱曉蕓在國際大酒店開了房,我…”說到這,高大全突然意識到不對頭,馬上收住了嘴,說:“楚書記,他們告訴我的,會上播放了他們開房的視頻。”
楚天舒冷笑一聲,問道:“那你呢,你有沒有問題。”
“我…沒有問題。”高大全舌頭又大了,吞吞吐吐地說:“那是霍啟明栽贓陷害。”
楚天舒斬釘截鐵地說:“是不是栽贓陷害,紀委會調查清楚的。”
高大全急了,叫道:“楚書記,你對我有成見,借機打擊報復。”
“這不是我一個人意見,是常委會一致通過的決定。”楚天舒質問道:“難道所有的常委都對你有成見,都要打擊報復你嗎。”
“楚書記…”高大全站起來,往后退了兩步,從夾克衫的內兜里,掏出一個紙包,放在了沙發上,然后雙腿一弓,俯身跪到了地上,話也不結巴了,“這是我的一點心意,請您幫幫我…我知道,我渾蛋,我不懂事,這次定編定崗之前,一直沒來找您,是我做的不對…”
“高大全。”楚天舒憤怒地站起來,指著沙發上的紙包,大聲說:“你這是干什么,趕緊收起來,馬上滾出去。”
高大全不甘心,跪在地上,哀求道:“楚書記,看在老同事的份上,拉兄弟一把吧。”
“高大全,我可以拉你一把。”楚天舒義正詞嚴地說:“如果你沒問題,將來還有的是機會,如果有問題,主動跟紀委說清楚,爭取寬大處理。”
跪在地上的高大全絕望了,突然從地上躍起,手揣在懷里,叫囂道:“楚天舒,你不要逼人太甚,否則,別怪我對你不客氣。”
“高大全,沖動是魔鬼。”楚天舒面不改色,逼視著他說:“我警告你,你膽敢一意孤行,只有死路一條。”
高大全從懷里掏出一把刀,在楚天舒面前一邊揮舞,一邊叫道:“我早就不想活了,我跟你同歸于盡。”
楚天舒冷冷一笑,往前跨了一步,大聲說:“高大全,你有這個本事嗎。”
高大全被楚天舒的氣勢震懾住了,下意識地退后一步。
楚天舒冷靜地想了想:現在房間里里只有他和高大全,高大全喝了酒,失去了理智,這件事對他來說,也許打擊太大了,他的精神也許已經崩潰了,如果現在去奪他的刀,以武力制服他,等于是逼他瘋狂,逼他走極端,逼他行兇,逼他犯罪。
不能這么干,他肯定是喝多了,聽信了別人的唆使才出此下策,沒有必要把他往絕路上逼。
想到這,楚天舒用和緩的口氣勸說道:“小高,你今晚上喝多了,我不跟你計較,現在你先回去,等酒醒了,明天到我辦公室再談,行不行。”
高大全遲疑起來,這會兒他酒勁兒上涌,以為楚天舒的口氣不再強硬,一定是害怕了,所以,他馬上又說:“不行,你…你別想糊弄我,…你現在就必須答應我,不讓紀委查我的問題,讓我當衛生計生委的主任。”
這個高大全,真的是喝糊涂了,楚天舒暗暗好笑,想著先把他穩住,別讓他沖動,一切等他酒醒了之后再說,可是,房間里還有一個監聽器,話還不能說得太明,免得給付大木抓住把柄,以后用來大做文章。
“小高,我才來,很多事我一個人決定不了,這你應該知道的。”楚天舒和顏悅色,安慰他道,“你放下刀,坐下來,好好說,看看還能不能挽回,明天,我和大木縣長商量一下,聽聽他的意見,好不好。”
高大全說:“大縣長一向關照我的,你是縣委書記,只要你同意,他肯定會同意的,楚天舒,我跟你說,我遺書都寫好了,你要是不答應,我就算殺不了你,我也要死在你面前。”
楚天舒說:“高大全,你這是何苦來呢。”
“我…我是山里長大的,我爹我娘餓著肚子供我上了大學,我妹妹為了我上大學的學費,十六歲就嫁給了一個跛子…”高大全抽泣著說,“我好不容易進了機關,當了干部…我落到這步田地,全都是你害的…我丟了官,坐了牢,我沒臉回去見我爹娘,沒臉見我的妹妹,今天,你必須表態,不答應我…我不活了,堅決死,拉不了你墊背,也要死在你房間里…”
聽了高大全的哭訴,楚天舒先是一陣心酸,緊接著又是一陣悲哀,他心里非常清楚,高大全并不是一個膽大妄為的人,如果不是喝多了,如果沒有人蓄意蠱惑,他是不會作出這種狗急跳墻的舉動。
楚天舒正想著如何勸醒高大全,這時,房門突然被推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