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氏老宅所在的小鎮名叫望橋,這個地名的由來還有個美麗凄婉的傳說。不過眼下這個傳說知道的人越來越少,大多數人更愿意把望橋稱作旺橋。
因為這里出了個定國公府,富甲天下不說,還是實打實的皇親國戚。連公主都做過他們老鄧家的兒媳婦,望橋鄉的百姓確實有資格驕傲。
來到望橋,根本不用打聽,只看那最高大巍峨,氣宇軒昂的所在便是鄧氏大宅了,旁邊鱗次櫛比,密密排列的胡同里住的是尋常身份的鄧氏族人,幾乎占了大半個小鎮去,甚是興旺。
而錢靈犀眼下所住的,乃是鄧家名聞天下的后花園里最靠后的一處偏僻小院,大清早的甚至能聽到一墻之隔,那些胡同人家生火燒飯,洗衣談笑的聲音。
連最好脾氣的秦姨娘也忍不住抱怨,“這鄧家這么大的宅院,怎么偏生給我們安排在這里?就算姑娘身份不夠高貴,可也得看著國公府的面子吧?昨兒就派個人把咱們領來就不見人影了,也不叫您去拜見長輩。虧您還是他家老太太親自作主收的干孫女,打狗還得看主人呢,這實在是有些過份了!”
錢靈犀笑吟吟的給她奉了杯茶,“姨娘有甚么好氣的?你看這兒象不象我們從前在九原的地方?我到這里可覺得親切得很,鄧家家大業大,能安排這么一個單獨的住處已經不錯了。況且跟旁人隔得遠,是非便少,橫豎不過贅日就走,又有什么可挑剔的?”
秦姨娘給她說得轉嗔為喜了,笑著嘆了口氣,“看來我這心胸還沒有姑娘寬廣,真是白活一把年紀了。”
“姨娘才不是這樣人呢!您這是心疼我,所以才生氣,若是此事換過來。我定是也要替姨娘打抱不平的。”
秦姨娘得她這么勸解,還有什么氣好生的?只把趙大娘叫進來,吩咐她出去給自家下人們傳個話,無論怎樣。都把自己當成客人,心胸放開闊些,千萬別斤斤計較。
錢靈犀也正色交待一事,“再有一點,無論如何不能占人家的小便宜。便是一朵花,一塊糕也不許拿。看見人家的好東西,都把眼睛給我緊緊閉上。不要亂打聽。更不許亂走亂逛。只要你們守好這個本份,回去之后,我自有重賞。”
趙大娘很是贊同,立即去二門上傳話了。里面幾個女眷還好,主要是外頭那些家丁需要注意。尤其是年紀最小又最頑皮的馮三喜,趙大娘格外交待他,“什么也不要你干,你每天就看好狗。呆在屋子里就行。實在悶得慌了,讓老吳帶你出去逛也行,只是一定不許惹事。否則仔細我揭了你的皮!”
“知道啦,知道啦!”馮三喜沒好氣的把嘴一撅,“我這些天就權當自己死了,行不行?”
“呸呸呸!臘月里哪能說死呀活的?”趙大娘又把他好一通訓斥,然后把他拜托給老家丁老吳,這才離去。
馮三喜回頭攬著加菲的脖子,忿忿嘟囔,“還是你好,從來不說我。哪象那老太婆,嘮叨死了!”
加菲給他順毛順得舒服之極。瞇著眼喉嚨里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聽得馮三喜眉花眼笑,“你是不是也同意?哼,不叫咱說話,怕咱們惹事,那咱們就上街玩兒去。省得在這鬼地方。拉泡屎都覺得憋屈!”
加菲可不比麻花,它自小在鄉間養大,只要肯和它親近它是來者不拒,當下毫無節操的就搖頭擺尾跟著馮三喜走了。不過三喜這孩子雖然野性難馴,但基本規矩還是懂的,出門前去跟老吳打了招呼,由他帶著才牽著狗出門去了。
望橋鎮雖然不大,但托鄧家的福,極是繁華。馮三喜出了一天門,就迷上某家茶館里的說書先生了,天天跑去捧場。橫豎喝杯茶吃點瓜子也花不了幾個小錢,錢靈犀知道后反而覺得很好,讓那些沒事的下人都過去玩,省得呆在府里悶得慌。
只可惜自己出不了門,錢靈犀只好鎮日做針線打發時間。也虧得她這些年跟著石氏,把性子磨練得沉穩許多,就算是再煩難,也能安靜下來。有時聽到后面胡同里的普通人家吵架拌嘴,還覺得有趣得很。
在這里一住三天,到了第四天的上午,終于有人來了。
“錢姑娘在此住得可好?前幾日想你長途勞累,定是不愿人打擾的。所以母親格外吩咐,不許人來擾,今日我們姐妹前來,就是看看你歇息好了沒。”
聽聽這話,說得多漂亮?而說話的這人,長得就更漂亮了。別看她年紀不大,卻氣度雍容,極是端莊大方,乃是鄧恒他爹鄧瑾替叔叔那一房所娶夫人所生的嫡女,鄧慕貞。
而旁邊那位柔柔笑著的是鄧恒這房庶出的妹妹鄧慕華,她和鄧慕貞雖是同父異母的兩姐妹,長得卻有幾分相似,又因聰明圓滑,是以在家中頗為得寵。和二房的嬸嬸,鄧家實際內管家方氏關系較好,時常和鄧慕貞一起出雙入對。
要說鄧瑾的妻妾及眾多子女,錢靈犀上輩子就算做了一年多的鄧家媳婦,可因為接觸的的時間不長,實在無法把每個人都對號入座。
鄧瑾大房的正妻,也就是永泰公主亡故后,長房就沒有再續娶,但妾室卻是不少納的。而為叔叔那房娶的正妻方氏,下面也有不少小妾,兩房加起來,足有十幾個子女。幸好鄧慕貞和鄧慕華算是其中比較得臉的,所以錢靈犀還有點印象。
此時見這二位過來探視了,便放下手中針線,含笑起身回禮,“多謝夫人體諒,二位秀關心,我在這里住得很好,下人們侍候得也很周到,實在是跟家里一樣。”
錢靈犀這話倒不是夸大其實,鄧家雖然不搭理她,但于吃住方面安排還是非常妥當的。這處小院里專門有負責打掃、送飯送菜、燒茶煮水的丫頭仆婦,不僅是她,連自己帶的幾個丫頭都沒什么事做,鎮日便坐在一起繡花。
相互做個介紹,錢靈犀自然要請她們坐下閑話。
鄧慕華拿起錢靈犀放下的針線,“好鮮亮的活計z咱們南方似乎還有所不同,這應該是北地技藝吧?”
“姑娘好見識,這是我在九原邊關時,嬸娘請當地繡娘教的。”
可鄧慕華指著這花色道,“好看雖是好看,但似乎和錢姑娘穿的衣裳不太象呢,是送人的吧?”
大戶人家的女孩,見識自然不凡。錢靈犀點頭微笑,她繡的是這件春衫是給錢彩鳳的。海棠紅的料子是她選的,衣裳是林氏親手縫的。只是林氏那繡花水平錢靈犀可實在看不上眼,于是便接了這活,想著錢彩鳳那熱烈明快的性子,便用北地針法繡出明艷的大朵花卉,光彩照人。
“果真是好針線,往后說不得要上門來請教請教的。”鄧家姐妹很是客氣的閑扯著家常,很自然的從針線扯到讀書,扯到琴棋書畫。
錢靈犀很謙虛,雖然表示自己在國公府里深造過,不過只學了點皮毛,而且時日太短,根本沒學到什么東西。
“但我們聽說,錢姑娘還會做詩呢!”
錢靈犀掩面而笑,“你們既然聽說,應該知道那些都是我道聽途說的。我充其量不過是會背詩,哪里會寫什么詩?你們可千萬別考我,否則我一定是要交白卷的。”
鄧家姐妹把話題打住,又問起九原風光,以及她在京城的種種事情。譬如錢敏君和錢湘君的婚事,還有錢靈犀刺心頭血救人之事。
“錢姑娘如此孝順,真是天下女子的典范。只可惜我們不會這樣的高明醫術,否則家人若有什么病痛,豈不也能盡一份孝心?”
錢靈犀點頭附和,“這種事也講緣份的,我也是無意中學來,又剛好碰運氣成功罷了。你們不知,眼下京城還有大夫向我請教,我都不大敢教。不是擔心這醫術外泄,而是擔心救人不成,反成害人,那就不好了。”
鄧家姐妹又把話題收住,看似東扯西拉,可每每到關鍵時刻,又拋出一兩個比較尖銳,容易掉進陷阱的問題。錢靈犀漸漸聽出來意,自然是打點起精神應付。
快到午時,有婆子來請她們回去吃飯了。
“夫人還格外交待,要是錢姑娘身子爽利,就請一起過去用個便飯。”
錢靈犀哪有什么不爽利?自然是答應同去的。
可秦姨娘心中有些不爽,初次上門,就算錢靈犀是晚輩,也應該給她接風洗塵辦桌酒才是。可方氏僅僅一頓便飯就打發了,這不是不尊重人嗎?
但錢靈犀微微給她遞了個眼色,秦姨娘想想之前她說過要大度的話,又知道這位二姑娘素來極有主意,也就不多說了。
只是臨出門時,鄧慕貞卻忽地笑道,“聽哥哥說,錢姑娘的廚藝是極好的,連心媛姐姐也說你善辨五味。只不知我家這菜合不合你胃口,如有不周之處,還請多多包涵。”
這話明里是謙遜,暗地里卻隱含譏諷之意,想來是看著秦姨娘的臉色,所以又扔出的一根刺。
可錢靈犀卻是一笑而過,“世子是過獎了,郡主是過謙了。府上的飯菜已經極好,要是連這也說不周,那真不知還有什么可吃的了。”
鄧慕貞也笑了,再不多說,作了個請勢,錢靈犀打起精神,去赴她進鄧府的第一寵門宴了。。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