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早飯過后,他們的船便駛進了萬安的碼頭。.
這是吳江府的府臺衙門所在之地,卻不是鄧氏的老家所在之地。但兩地之間僅隔著半日路程,鄧恒要回家,就必得在萬安下船換車,再穿城而過,一路西行。
還沒下船,遠遠的就見碼頭之上樹了一面鄧家的旗幟,排了一溜長龍的車隊,幾乎占了大半個碼頭去。錢靈犀不禁感慨,真是同人不同命啊!
坐在船艙之中,偷偷掀開一絲舷窗,看著那一票來迎接的人群,她覺得頗有幾分諷刺。前世,她以新媳婦的身份第一次回來,都沒這么大的陣勢。這回做了個干妹妹,倒是今非昔比了。
轉頭去看已站在甲板上的鄧恒,卻見他幾不可查的皺了皺眉,想來很是討厭這樣的表面功夫。可面上仍是淡淡的,過來請她們準備下船了。
溫心媛顯然已經從前幾天魚丸子事件的陰影中走了出來,儀態萬方,端莊高貴。配合著那冷艷的表情,真的很象冰山上的玫瑰,還鍍了一層金,閃閃發亮。
錢靈犀也稍稍打扮了下,但并不象溫心媛般隆重華麗,因她面相甜美柔和,如果再穿得輕靈俏麗,很容易讓人輕視。所以今天她特意挑了件以湖綠底子的衣裳,整個人一下子就沉穩下來。邊襟和袖口又鑲著草綠色的邊,繡著指甲蓋大小的蓮花,點綴得整個人又不會過于老氣。
而胸前佩戴的正是之前被錢敏君嫌棄,而錢靈犀視若瑰寶要來的鉆石項鏈。這串項鏈雖然顆粒都不大,但難得的是數量多,連在一起串成纏枝蓮紋,和錢靈犀身上的衣裳極配,而在光影閃動間,那熠熠生輝的燦爛又讓人不可小視。
連秦姨娘對比了兩人的打扮后都悄悄的說,“郡主雖然衣飾華麗,但看起來就跟泥塑彩金的花瓶似的,沒什么人氣。.反而是姑娘這身打扮看來順眼得多。”
錢靈犀得意一笑。“那你記得將來回去,可要在家里替我宣揚宣揚。”
秦姨娘眼角余光瞧見鄧恒正走了過來,急忙推了她一把,收斂起了神色。
因為船靠了岸,又有女眷,鄧家的人便把碼頭整個圍了起來。不讓外人上前。鄧恒先已經去請了溫心媛,上了明顯是為她準備,最為華麗的一輛馬車,再到錢靈犀面前。伸出了手。
這個時候錢靈犀不能再給人臉子了,依禮搭上他的衣袖,隨他一道往自己的馬車而去。可出乎意料的,鄧恒沒請她上后面的馬車,而是請她往自己的馬車而去。
錢靈犀有些詫異,難道他在眾目睽睽之下,還要與自己同車回去?那可太大膽了。就算是親生兄妹。也是要避嫌的。
“你別怕,我不上去。”鄧恒忽地低頭,在她耳邊輕輕一笑,“這一路你還沒叫過我呢,眼下都到了,還不肯叫人么?”
錢靈犀臉一紅,不理他。再一次確信,這家伙不是好人!
可鄧恒笑意更濃了,“你這么老低著頭。是打算撿錢么?”
錢靈犀惱火的抬起頭來,卻剛好對上他盈盈笑著的眼睛。一瞬間,她似被魔怔在那里,竟再也無法挪開了。
冬日初升的稀薄的陽光剛好斜斜照在鄧恒的臉上,那雙如墨般黑的眼睛顯得格外晶瑩剔透,就好象是一顆鉆石,打磨出了最完美的棱角,折射著最為高貴而雍容的氣度。
如果說溫心媛裝扮得象一朵鍍金的玫瑰,那鄧恒無疑就是純鉑金。或者說。應該是鉆石打磨的白蓮。也許錢靈犀這比喻有些不甚貼切,但這一刻她真的再想不出更合適的形容詞。
突然間。她有些理解溫心媛,還有程雪嵐了。鄧恒這樣的男子,實在是會讓女人甘心沉迷,折服到塵埃里去遷就的。
難道溫心媛在為了鄧恒做魚丸時,不怕被他揭穿而無地自容嗎?難道程雪嵐在那天堅持忍受著旁人侮辱的眼光也要苦苦守候著鄧恒,沒有想過自己的名聲嗎?
她們不是傻子,自然都想過。可是想再多又能怎么樣?如果能換一個拉著他的衣袖,仰視著他的位置,只怕讓她們付出再大的代價也甘之如飴吧?
想想前世的自己,錢靈犀忽地有些黯然,自己何嘗單純到以為她和鄧恒之間真的能夠毫無障礙?只是自己不愿意去想罷了。
因為癡迷于他,所以腦子里就會自動把那些不好的信息自動過濾。剩下的,都是可以在一起,可以好好相守的美好心愿。只是到底,還是落了空啊!
“你怎么了?”看著錢靈犀從癡癡看著自己,到眼神迷離得不知魂游何處,而后黯然神傷的樣子,鄧恒不知為何,心尖又出現那種發緊又發苦的感覺。
反手抓住了錢靈犀纖細的小手,緊緊的握著她,“告訴我,你到底怎么了?”
錢靈犀勉強笑了笑,“沒什么。”她的手在鄧恒的手心里掙扎了一下,卻忘記了掙脫,就這么自然而然的調整了一下角度,反握著他。
鄧恒心尖猛地一顫,不可置信的轉過頭來。錢靈犀突然醒悟,急忙把自己的小手抽了出來,藏回袖中,可那感覺卻已經深深烙印在了鄧恒的腦海里。
怎么會這么契合?鄧恒形容不出來,但他感覺得到,錢靈犀牽著他時,是非常的放松而隨意,就好象兩人已經演習了數百回,熟悉得彼此再也沒有半點隔閡。
鄧恒只覺得自己的一顆心怦怦直跳,那種既雜亂且無助,又莫名興奮到口干舌燥的感覺竟是從來沒有體驗過的。
這種感覺很奇怪,奇怪到讓他不由得對身邊的女孩產生一種強烈的好奇,好奇到想把她整個人鎖在身邊,從頭到腳仔仔細細研究個透才好。
可眼下,這個他想研究的人,卻快步想逃離他的視線,這怎么能被允許?
鄧恒在自己還沒意識到的時候,已經快步趕上,再一次抓住了錢靈犀的手。
這個動作可太招搖也太不合乎禮儀了,身旁的人群頓時發出低低的驚呼。鄧恒很快意識到了,而對面的錢靈犀也正用那種又羞又憤的眼神緊盯著他。
原本心中的小小尷尬在看到她這樣的眼神時,忽地就被沖淡了。鄧恒猛地把她大力拉到自己身邊不到一指的距離,以連自己都覺得邪惡的語氣柔柔的說,“妹妹不想說就算了,誰叫我是你的好哥哥呢?自然是不忍心逼你做不愿意的事情的。”
又來了又來了!錢靈犀已經惱羞成怒,可臉卻不爭氣的一直紅到耳根。明明調戲人的是他,他不臉紅,自己干嘛要臉紅?
上回在信王府的時候,他也是用那種曖昧的語氣要自己叫他好哥哥。錢靈犀當然不肯,卻被他一再逗弄,這還有完沒完了?
錢靈犀很想抬起頭,嚴厲的警告他一番。可那眼神卻無論如何也抬不起來,只能不顧失禮的重重推他一把,頭也不敢回的沖到車邊,跟躲避瘟疫似的爬進去。
等到秦姨娘她們跟上時,她在里面還象個煮熟的蕃茄似的呼呼冒著熱氣。
而鄧恒卻在外面朗聲大笑,笑得云淡風清,笑得優雅從容,好似方才只是跟錢靈犀開了個無傷大雅的玩笑而已。既讓人放心,又讓人擔心。
放心的是,笑聲里似乎沒有男女之情,可擔心的卻是,似乎二人的關系太好了些。
溫心媛坐進豪華馬車的喜悅瞬間被這笑聲沖得一干二凈了,忿忿的怨念,“果然是鄉下丫頭,一點都不守規矩!”
旁邊的丫鬟不太好說,要說不守規矩,那位人中之龍的世子爺不是也沒守規矩?一個巴掌拍不響,光怪人家女孩做什么?
可這樣的事實卻是溫心媛不愿意接受也不愿意承認的,只是掀起車簾,看鄧恒坐進了原本為錢靈犀準備的馬車,心里更加郁悶了。
鄧恒會如此做,自然是給錢靈犀面子。三輛主車,以自己的最為豪華,鄧恒的雖然次之,卻也不遑多讓,唯有錢靈犀的最次。
溫心媛是郡主,身份在那兒擺著,自然不能讓她相讓。可鄧恒甘愿自居錢靈犀之后,這就讓二女的排名變得微妙起來。
溫心媛此時當然不能把錢靈犀趕下車,她只能寄望于鄧家的長輩會因此對錢靈犀更沒有好感,而對自己另眼相待。
可鄧恒的心,為什么總是偏向那個丫頭?溫心媛真心想不通,無論是姿色、家世、才學,錢靈犀若有一點贏過她,她輸得也好過點。可這丫頭明明看起來貌不驚人,也沒甚么本事,怎么能讓鄧恒如此青睞呢?
這口氣憋在她胸中,簡直快讓她爆炸了。
幸好,鄧家很快就到了。被眾星捧月的迎進去時,溫心媛眼角余光掃著備受冷落的錢靈犀,是很有幾分小得意的。
可令她失望的是,錢靈犀的面上并沒有出現半分失落之色,反而安安靜靜隨在自己后面,既不爭先,也不搶眼。
溫心媛唯一聊以自慰的就是鄧恒眼下也沒時間招呼她了,他一進家門就迎來無數問候,充分顯示這個定國公府嫡子的地位非凡。
溫心媛喜歡看所有人都圍著他轉,卑躬屈膝的樣子,這樣的男子才是她要嫁的,才能讓她一直活在云端上。
在這邊繁華熱鬧的時候,錢靈犀悄悄去了給自己準備的住處。。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