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出其不意的圍剿,次日成了甘井子城最大的新聞,其實何止次日,接下來幾年內都流傳著王大帥神機妙算帶刀夜屠韃子的故事。
本來嘛,一個圍殲戰而已,以四千人圍攻、偷襲四百人,也算不得什么精彩的勝利,且本身還死了將近四十人,說出去還有些丟人。可就是因為死了三十七個,事后因為傷重又死了三個,王茂如心疼的夠嗆。
那些該死的叛匪!
王茂如心生大怒,立即下令砍掉除敵人首領外所有叛匪的頭,并把頭顱從土地廟沿路掛在木桿子上,直到甘井子城。被砍掉頭的尸首,也別好受了,扒光了衣服仍在野外喂狗,喂狼,喂野獸,總之讓他們不得好死就是。此舉倒是嚇壞了眾多手下,也讓軍官們感覺有些怪異,畢竟咱大帥可是北大教授出身,怎么做事如此野蠻。幾個人私下里一商量,覺得其實教書人發起狠來,做事更絕。王茂如在鞏縣把白朗匪軍的降卒交給當地保安隊,其實也沒存好心思,借刀殺人而。只是這次,咱大帥可是明目張膽地殺人了。
這黑龍江千里無人煙的地方,四百個頭顱掛在大路上,遠遠看去死不瞑目的睜著眼睛仿佛要嗜人一般,只嚇得甘井子小孩夜里不敢哭,甘井子城百姓也不敢出門。后來有人說甘井子鬧鬼,王茂如知道自己做事太絕了,弄得人心惶惶,只好讓軍中的和尚做一場法事,有把那些頭顱拿了下來一起燒掉才算平息這場鬧鬼傳聞。
因為城外狼患比較嚴重,王茂如又讓人把這些沒了頭顱的尸體仍在野外喂狼,很快,聞著肉味和血腥味的野狗野狼甚至餓的不行的老虎也跑來吃人肉,等到王茂如準備收斂這些人的時候,發現土地廟周圍都是骨頭棒子,沒有一具完整的尸體了。
此舉頓時讓甘南縣的大小老少對這位將軍有了新的認識。原來平日里笑瞇瞇的將軍大人發起很來,如此駭人。三百五十八顆頭顱,每個一百多米,就有一顆吊在白桿子上,倒是幫甘井子城百姓很清晰地指示了從甘井子城到土地廟的道路怎么走,只要沿著人頭,肯定能到。這條路后來也被叫做人頭路,經常有鬧鬼的傳聞。只不過再沒有敢去土地廟了,那經常傳來狼叫,大家都知道為什么有狼叫,那是狼在啃食被砍掉頭的蒙古叛軍尸首。一些獵人平日里也會組織起來打狼,狼皮是個好東西,賣到省里,一張狼皮能賣四五塊大洋,可現在沒有獵人敢去土地廟打狼了,那里除了狼,還有百多具赤條條的死人。
王茂如對于叛國的人使毫不手軟客氣的,這次巴布扎布派遣手下搞偷襲,除了領頭的故意留著其余的全都殺了,領頭的是巴布扎布的手下大將朝克畢利格,長著一副蒙古人的面容,粗壯的身材,小眼睛尖鼻子高顴骨,一臉的桀驁不馴。
次日審訊的時候,王茂如只看了一眼,說道:“這種人絕不會投降的,但是殺了可惜,那個…岳啟南不是喜歡刑訊嗎?調岳啟南入監察處擔任戰俘典獄長,讓他來試試手,算了,我也不指望他能問出什么來。”
岳啟南是聰明反被聰明誤,雖然由少尉連長晉升為了中尉典獄長,在職務上升了官,但是看起來暫時離開前線了。他很郁悶地接手了這個工作,手下由一個連變為一個排,三十多人,一半是巡防營警察所的,還有一半是新兵。而且現在的戰俘營只有朝克畢利格一個戰俘,但是岳啟南也無聊,心想都是你混蛋給我帶來的災,旅帥不讓我整死你,我整不死你。岳啟南立即對朝克畢利格展開刑訊,那些老巡防營的人指點說,你不知道下手輕重,不如去老縣城找那些前清的典獄衙役,他們才有經驗。清朝才過去幾年,那些人如今無事可做,正好有經驗。岳啟南一聽,果真是個好主意,打了個報告獲得批準,便跑到龍江府找老刑獄官,拉來兩個人才,回來刑訊戰俘。不過等他回來之后,戰俘不只是朝克畢利格了,第十七混成旅又抓了一百多戰俘回來。
過了十二月中旬,東北的氣溫已經降到了零下三十度,等到公立十二月二十三日,陰歷是十一月初七冬至這一天,鵝毛般的大學降落在整個東北,二十米之外難看到人。第十七混成旅步兵三營,乘著馬拉雪橇,狗拉爬犁,四不像(麋鹿)拉爬犁,從甘井子城出發,穿過大興安嶺,偷襲扎蘭屯呼倫貝爾自治政府駐軍點。
這么冷的天,端著槍,只是一會兒,手指頭就得凍得跟槍勾粘在一起。
誰也不會想到,第十七混成旅會在這個時候偷襲。王茂如也并沒有多少信心讓手下完成這個任務,他讓參謀部制定這個計劃的時候,參謀長祝永泉是湖北人,根本無法理解東北過了十二月有多冷。祝永泉制定好了之后,等到冬至這天,心里也在打顫,這計劃恐怕沒有變化快了,完了,計劃落空了,天氣太冷了。
然而三營營長趙增福堅決要求進攻,他出身保定軍校,學了兩年本以為一身本領能夠得到重用,卻不想因為參加示威反對袁世凱向六國銀行借款而被開除軍校,并且被記了黑名單不得有軍隊接收,這輩子幾乎無望了。卻不想當初只是想在護廠隊賺個路費錢回家,發展到現在,成為北洋陸軍營營長,能夠再次正大光明地以軍官身份浴火重生,趙增福等人比別人更加渴望建功立業。他資歷不如別人,軍事成績不如人,為人做事也不如其他人,只能用戰功,不斷的戰功來取得跟高的地位。
且說在王茂如的這支部隊里,以他為核心不假,但人心又不是機器,千百個人有千百個心思,軍官們也不是紅色警戒產生出來的小兵,一個個只知道聽從命令。軍官都是人,只要是人,都會為自己利益著想。王茂如是他們的長官,也是他們這些人核心,只要王茂如在,他們就有飛黃騰達一天,只要王茂如飛黃騰達,這些軍官還怕啥。
當然,還有句話叫做人心隔肚皮,幾百個軍官中還分了許多小團體,所謂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人多的地方就有幫派,無論哪里,無論什么時候,中國人就有這種習慣。
王茂如內心里何嘗不知道這些,無論在哪,只是這種小團地是不可避免的存在,誰都避免不了。上大學那會兒,一個班級才二十四個人,還分成好幾撥。就算一個宿舍,才六個人,也沒有人人都插香磕頭拜把子一樣的好。大家關系都不錯,但也是親疏有別。有一門心思考研學習的在一起關系好,有像王茂如這種每日混日子玩游戲考試六十分萬歲的在一起,還有特立獨行大學期間以禍害無知少女為己任的。但是這種小團體無關大礙,畢竟別說一個團體,就是一個家孩子多了,還分遠近親疏呢。只要他這個家長在,所有人都得為自己這個家長服務。
據王茂如所知的是,手下的幾百軍官中有保定軍校肄業軍官一批人,陸軍大學一批人,模范團軍校生一批人,土匪出身半路插進來招安的綠林一批人,以及一些后加入的沒有什么出身的反倒是混在了一起成了另一批。
保定軍校肄業的人以老大哥李德林為首,人數少只有三十六個,但是已經都身居要職,都是軍隊的骨干力量。
陸軍大學的那批人是陸軍部派遣過來的,人數也不多十幾個,以總務處長何如飛為首,那祝永泉雖然也是陸軍部派來的,但他這人不愛分團結伙,只把注意力放在行軍打仗等中,他也是知道自己的身份,如今是參謀長,若是自己和這幾個人混在一起,將來肯定引得王茂如不快,這叫做權力平衡,自己就是那平衡點,若是自己想何如飛一樣,祝永泉覺得拿自己的參謀長就做到頭了。
模范團這批人以李品仙和步二營長費朝貴為首,這批人數量最多,前后袁克定調給他外加他自己去拉人,有六十多人,但是多被安排在文職中。
而土匪胡子,綠林豪杰出身的原本以警衛營長蓋天王蓋天久為首,只是如今蓋天久受命去扮土匪做挺進隊長,那些人便以參謀官徐老蔫和總務處統計科長百寶天為首。
其他獨來獨往的有商元青算是一個,他是朱慶瀾給王茂如的人,他這人缺點大,口下不留情,跟誰都不好相處,偏偏王茂如還非常信任他,任命他做騎兵衛隊的大隊長。
那宮小旗也算是一個不拉幫結伙的人,他雖然是保定軍校,但他性子孤僻從不參與任何團體,最重要的一點,他是個旗人。如今這個年代,雖然北方不再喊排滿,但是南方,尤其是民黨地盤,排滿情緒依舊十分嚴重。其實這排滿就和后事的仇富一樣,為富得固然有好人,但是還是壞人多。誰有錢有權了,不欺負欺負別人,顯示自己權力的存在啊。這點其實窮人做的最不好,一旦翻身做了大官,變本加厲地迫害其他窮人,以彰顯自己的權力。軍中還有其他旗人,因為宮小旗的告誡,別不敢再拉幫結伙,不以民族為劃分,各自找靠山去了。
當然,財務處長趙佳誠也是一個不摻合任何事的人,他是外交官出身的文官,并不是軍隊系統里的人,來到這里之后雖然不適應,但也只聽王茂如一個人的話。
還有一部分人是因為需要與其他人打交道走在一起,如牛德祿和魯金圣,倆人走得近是因為與別人走不到一起去,人家都有自己的小團體,就這老哥倆沒有,便自己組成個小團體享福幫襯著,倒也是自己和自己玩的快樂,當真是一對好基友。
這樣的一伙兒人,要拿捏到一起,自然是不容易,王茂如也沒指望全軍都把彼此當做生死兄弟。那只是宣傳口號,實際上不管哪支軍隊,從古至今都沒有一條心行動,有的只是堅決服從命令的軍隊。所以,他要求部隊從上到下,不管任何人的私交如何,但一定要堅決服從軍令,堅決服從自己的命令,自己是這支部隊唯一的發令人。也因此,他才會堅決地處理立下大功的岳啟南,盡管他知道岳啟南是功大于過,而且岳啟南此人聰明可堪大用。但是岳啟南犯了一個原則性的錯誤,那就是私自處理戰俘,并未請示上官,這是絕對不可原諒的。
王茂如帶領軍隊,靠的是軍紀和賞罰,這個賞罰指的不只是金錢上,還有榮譽和職務,在任何其他部隊,任何軍官的升職都是講求資歷和排資論輩的,不管你能力如何,小小年紀,哪輪到到你?但是在第十七混成旅就不是,從王茂如第一次選拔軍隊組建軍隊開始,這支軍隊就打著賢者上功者升的標簽,這也是為什么趙增福非要三九寒天帶隊偷襲扎蘭屯的原因,他需要功績來證明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