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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據趙俊臣的說法、以及遼東鎮所達成的內部約定,徐郃被推舉成為代任總兵之后,就可以全權指揮遼東鎮的全體將士,權力與正式總兵毫無差別,只是缺少了朝廷中樞的一紙任命罷了。
遼東鎮一直都在竭力保持自身的“獨立性”,對于朝廷中樞的各項政策也經常是陽奉陰違,這些年來莫名其妙死在遼東境內的監軍與文官更是數不勝數,按理說只要兵權在握,也不必在乎這一紙任命。
但實際上,徐郃心中很清楚,對于自己而言,這一紙任命絕對是不可或缺的。
徐郃從前乃是遼東鎮資歷最深的參將,僅論資歷還要更強于前任總兵何宇——但換句話說,他能擁有今日之地位,也全是靠著熬資歷,但若論軍功、威望、心機、手段,他則是明顯不及西門盛、甘成、李澤荷三人,僅是強于黃申明而已。
所以,徐郃很需要朝廷中樞的正式任命,以彌補自身的能力與威望不足。
有了朝廷中樞的正式任命,那就是名正言順,也就擁有了更大的容錯率。
但現在,因為趙俊臣的引導與干涉,徐郃只是成為了遼東鎮的代任總兵,接下來必須要憑借自身能力來控制局勢、領導遼東鎮渡過難關,沒有任何僥幸可言,也無法承受任何失誤。
這般情況下,徐郃自然是底氣不足。
此時,在趙俊臣與遼東鎮眾位高層武官的敦促之下,徐郃終于是硬著頭皮走到主位之上落座,成為了遼東鎮的臨時最高統帥。
然而,因為局勢現狀的出乎意料,徐郃不由是心煩意亂、思緒紛雜,在帳內眾人的注視之下,一時間竟是有些無所適從,遲遲不知道自己究竟應該做些什么。
見到徐郃良久不語,趙俊臣忍不住皺起眉頭,再次催促道:“徐代總兵,你現在已是遼東鎮的領頭羊、主心骨,眼看著薊遼總督吳應熊即將就要出現,還望你盡快拿定主意,為遼東鎮將士們指明方向,接下來究竟要如何應對!”
隨后,李澤荷、甘成、黃申明、李世杰四人也再次齊聲道:“還請徐代總兵下令,卑職等人必將是全力以赴、莫敢不從!”
與此同時,史城稍稍猶豫片刻之后,則是沉默著沒有表態。
徐郃見到遼東鎮眾人的這般表態之后,至少表面上皆是愿意鼎力支持自己,終于是稍稍冷靜了一些,也終于是稍稍增加了一些信心。
徐郃認為,遼東鎮的實力并沒有任何折損,只要自己可以發揮出遼東鎮的全部實力,依然有很大機會可以解決遼東鎮的各項危機。
等到自己帶領遼東鎮順利渡過了眼前難關之后,也自然就可以成為名正言順的正式總兵。
思及此處,徐郃深吸了一口氣,揚聲道:“既然趙閣臣與各位同袍皆是愿意信任本將,讓本將擔負遼東鎮之重任,那本將也是責無旁貸,自當是全力以赴!
遼東鎮之現狀,正如趙閣臣所言一般,可謂是內憂外患、危機重重!因為何總兵的意外身亡,全軍將士皆是士氣低迷、無處發泄怨氣,還有何匪、何仁勝、劉雄、以及史城四人麾下的遼東鐵騎,原本應該是遼東鎮的中流砥柱,但如今隨時都有失控之危,此為內憂!
與此同時,山海關吳家的野心覬覦,想要趁火打劫、奪權吞并,建州女真那邊也極有可能已經察覺了遼東鎮的困局近況,隨時都有可能趁虛而入、再次出兵南侵,這是外患!”
說到這里,徐郃重重一拍桌桉,揚聲道:“值此危局之下,本將已是決定,攘外必先安內!先解決內憂,再處理外患!
目前的當務之急,就是搶在吳應熊與關寧鐵騎出現之前,穩定軍心、提振士氣,尤其是何匪、何仁勝、劉雄、以及史城四人麾下的遼東鐵騎,必須要讓他們再次成為遼東鎮的中流砥柱,只要這些遼東鐵騎依然是令行禁止,咱們遼東鎮就有底氣抗衡任何敵人!”
說話之際,徐郃一直都在暗暗觀察帳內眾人的反應,當他見到遼東鎮眾人對于自己的這番說辭皆是沒有任何異議之后,也就愈發是信心增漲,大喝道:“眾將聽令!”
隨著徐郃的話聲落下,李澤荷、甘成、黃申明、李世杰幾人紛紛起身拱手,道:“請徐代總兵吩咐!”
徐郃的目光環視一圈之后,最終落在了西路參將黃申明身上,揚聲道:“黃參將,由你親自出面,設法尋到足夠數量的酒水肉食,然后就以遼東鎮全體高層武官的名義,犒賞全軍將士!今天晚上,本將要讓全軍將士皆是有肉進腹、有酒入喉!只要有酒有肉,將士們很快就可以恢復精神!”
聽到徐郃的軍令之后,黃申明不由是心中一驚。
自從控制了何匪等人之后,黃申明一直是極為低調,不僅是沒有參與任何一場爭論,也沒有表達過任何觀點,投票表決之際更是屢次棄權,不敢站隊任何一方,就像是透明人一般。
沒想到,徐郃的第一個軍令就交給了自己,而且軍令內容也頗是強人所難。
猶豫片刻后,黃申明忍不住質疑道:“還望徐代總兵明鑒,若是想讓全軍將士皆有肉吃,就必須搬空庫存、宰殺所有隨軍牲畜,說不定還要再多宰殺幾匹騾馬才夠,但總歸還可以尋到解決辦法…
然而,若是想讓全軍將士皆有酒喝,卑職就實在是束手無策了,軍中酒釀一向是只供應百戶以上武官,數量只有百十壇罷了,就算是大量兌水,也根本不足以分給全軍將士啊。”
正所謂“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徐郃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但他還是態度強硬的再次命令道:“本將不管你有沒有解決辦法,但今天晚上之前,全軍將士必須是每人都要分到一杯酒水!”
見到徐郃的這般態度,黃申明也只好是苦著臉領命了,心中則已是打定主意敷衍了事,反正徐郃只是代任總兵罷了。
隨后,徐郃又轉頭看向李澤荷與甘成二人,道:“李參將、甘參將,趁著黃參將拿出酒水與肉食犒賞全軍之際,你們二人則是要伺機行動,設法聯系各路防區的援軍武官,一定要盡快奪回兵權!
根據此前協議,奪回兵權之后,中路防區與東路防區的援軍依然歸于你們二人麾下,而南路援軍則依然歸于本將麾下…等到咱們把各路援軍總計七千余兵馬再次收歸麾下之后,就正式向全軍將士宣布本將已經被推舉成為代任總兵的事情!
再然后,則是要一鼓作氣,把何匪、何仁勝、以及劉雄三人麾下的遼東鐵騎盡數收編、交由本將直接統領指揮!”
說到這里,徐郃的表情愈發凝重,又把目光轉向史城,問道:“史千戶,本將看你一直是無動于衷,并不似其他人一般支持本將…但現在,本將還是要正式問你一句,你接下來是否愿意聽從本將的軍令?“
史城輕哼一聲,道:“卑職只是一個待罪千戶罷了,剛才就連推舉表態的資格都沒有,自然也就沒資格接受徐參將的軍令了。”
答話之間,史城依然把徐郃稱為“參將”,態度不言自明。
徐郃表期間閃過了一絲惱意,冷聲道:“既然如此,本將就要再次委屈史千戶一段時間了!在遼東鎮局勢徹底穩定之前,史千戶依然是不可以隨意活動,也不可以隨意與任何人私自聯系…還有你麾下的那些遼東鐵騎,也依然要被監禁,不能歸還兵甲!等到遼東鎮局勢穩定之后,本將再來決定你的懲處!”
這個時候,史城已經與忠于自己的遼東鐵騎取得了聯系,若是真要翻臉掀桌子的話,史城固然是勝算極低,但也足以是徹底打亂徐郃的布局。
然而,史城雖然是無法認同徐郃成為遼東鎮總兵,但他出于大局考慮,也同樣不愿意選在這個時候與徐郃為敵、進一步惡化遼東鎮的局勢。
所以,聽到徐郃的這般表態之后,史城沒有任何反應,算是默認了自己要被再次監禁的事情。
見到史城的沉默不語之后,徐郃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氣——他就是算準了史城這個時候一定會顧全大局,所以就趁機再次監禁了史城這個變數,也趁機是殺雞儆猴、初步立威。
接下來,徐郃又轉頭看向了李世杰,態度也變得客氣了許多,繼續說道:“李千戶,你與你麾下的遼東鐵騎,接下來恐怕是要更為忙碌一些,首先是要分出一部分兵馬、密切監控史城與他麾下的那些遼東鐵騎,防止他們再次作亂;
其次則是挑選一些能言善辯、性子機靈的麾下將士,與何匪、何仁勝、劉雄三人麾下的遼東鐵騎進行接觸、傳播流言,就說何總兵的遇害身亡,極有可能是與山海關吳家、以及建州女真的陰謀有關,盡量激發他們同仇敵愾的情緒;
最后,當本將出面收編何匪、何仁勝、劉雄三人麾下的遼東鐵騎之際,你也要跟在本將身邊,盡量發揮自己與將門李家的影響力,削減那些遼東鐵騎的抗拒之心。”
對于徐郃的這般吩咐,李世杰并沒有任何遲疑,當即是抱拳領命。
頒布了這一系列軍令之后,徐郃總結道:“剛才趙閣臣已是計算過了時間,薊遼總督吳應熊最遲等到明天上午己時左右,就會率領關寧鐵騎抵達咱們這里,所以咱們必須要趕在明天辰時之前解決全部內患!事不宜遲,各位現在就可以行動了。”
隨著徐郃的話聲落下,帳內的眾位遼東鎮高層武官皆是不敢怠慢,起身告辭之后,就要趕著去完成徐郃所交代的各項任務。
不過,李澤荷告辭離開之際,則是轉頭看了一眼依然昏迷不醒的何匪、何仁勝、劉雄三人,忍不住問道:“請問徐代總兵…這三人又要如何處理?要不要也監禁起來?估算一下迷藥的分量,他們恐怕很快就要醒來了。”
徐郃心中已有預桉,搖頭道:“何匪等人就留在這里,待他們蘇醒之后,本將親自與他們交涉,盡量是說服他們的支持。”
對于徐郃的這般決定,李澤荷并不覺得意外。
徐郃目前只是代任總兵,若是想要坐穩位置、威懾各方勢力的異心,就必須要控制何匪等人麾下的那三千名遼東鐵騎,但若是無法爭取到何匪等人一定程度的認同,徐郃就算是一切計劃皆是順利實現、把這三千名遼東鐵騎暫時收編于麾下,今后也遲早會出現變數。
所以,徐郃認為自己必須要與何匪等人達成一場交易,內容不外乎就是為何宇報仇雪恨之事。
何匪、何仁勝、劉雄三人皆非貪戀權勢之輩,他們目前最在意的事情就是為何宇報仇,所以只要徐郃愿意承諾自己將會不惜代價為何宇報仇,自然是有機會爭取到何匪等人的認同與支持。
想到這里,李澤荷的心中反而是閃過了一絲輕松與喜意,似乎是發現了一個大好機會。
但表面上,李澤荷并沒有表現出任何異常,只是輕輕點頭之后,就轉身迅速離開了。
另一邊,趙俊臣看到徐郃的這般表現之后,也不由是輕輕點頭。
徐郃的心機與能力固然是不及西門盛、李澤荷、甘成三人,但并不意味著徐郃的能力與手段就很弱,他終究是一位邊軍老將,他的深厚資歷也代表著豐富經驗,待他穩定情緒、下定決心之后,卻也是不容小覷,這一系列軍令倒也算得上是對癥下藥。
但趙俊臣依然不看好徐郃。
若是想要對付山海關吳家與建州女真,僅憑這些“對癥下藥”的手段,恐怕是未必夠用,更不可能徹底熄滅山海關吳家與建州女真的野心覬覦。
更何況,李澤荷、甘成、李世杰等人現在表面上是對徐郃惟命是從,但實際上則是心思各異,說不定什么時候就會陽奉陰違、暗中下絆子。
不過,在趙俊臣的眼里,徐郃終究只是一個過渡人選,只要他可以暫時團結遼東鎮各方勢力、結束遼東鎮群龍無首的局面,讓山海關吳家無法輕易吞并遼東鎮,就算是完成使命了。
“接下來,就是等待吳應熊的正式登場,然后則是與吳應熊進行交涉,想辦法讓西門盛重獲自由…”
這般暗思之際,眼看著遼東鎮的眾位高層武官已經陸續離開,帳內只剩下了自己、徐郃、以及依然昏迷不醒的何匪三人,趙俊臣也同樣起身離開座位,說道:“徐代總兵接下來必然是還有許多事情要忙碌,而且本閣也有些疲了,所以就不打擾徐代總兵了。”
說罷,趙俊臣擺了擺手,就要轉身離開。
但還不等趙俊臣邁出腳步,徐郃就已是連忙喚道:“趙閣臣請留步,卑職有一事請教。”
趙俊臣轉頭問道:“何事?”
徐郃先是稍稍猶豫了片刻,終于是面現決意,快步走到趙俊臣的身邊,壓低聲音問道:“卑職冒昧,想要向您購買一件東西,您若是不愿意賣,那就權當是卑職沒說過,您若是愿意賣,那就更好不過,您隨意開價,卑職絕不還價!”
趙俊臣并不意外徐郃挽留自己、想要與自己單獨談話,但他卻萬萬沒想到,徐郃挽留自己竟是為了向自己購買某件東西。
心中好奇之下,趙俊臣忍不住問道:“你想要購買何物?本閣身上應該沒什么東西值得徐代總兵這般重視。”
徐郃再次壓低聲音,語氣也有些緊張,道:“卑職想要向您購買一封奏疏!一封呈送于陛下面前的密疏!
具體內容是…李澤荷、甘成、黃申明這三位參將,之所以是一改常態、愿意支持遼餉改革之事,皆是因為卑職曉之以理、動之以情的苦苦勸說,若沒有卑職的牽頭表態,遼餉改革之事必然是難以實現!”
說到這里,徐郃表情愈發緊張,仔細觀察著趙俊臣的表情變化。
聽到徐郃的解釋之后,趙俊臣不由是吃驚于徐郃的大膽妄為與異想天開。
但與此同時,趙俊臣也不由心生感慨,只覺得自己從前小覷了此人,同時也高估了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