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滿懷怒火回了風雅樓,恰巧見于氏和羅氏正在和金燕芳說話,三人還從未見過傅秋寧這樣面沉如水的樣子,只是打了個招呼,便推說身體不適進了里間。三人并沒有深想,只以為是排演戲曲不順利,因此金燕芳匆匆告辭。這里于氏和羅氏便來到了里屋,羅氏就對傅秋寧道:“那都是皇宮里的伶人,若說性子,自然是要嬌氣些…”
“娘,羅姨,我不是因為這個生氣。”
眼前這兩個都是自己最親近的人,傅秋寧滿腔怒火無處發泄,因此也不想瞞著她們,把剪楓打發出去守著,她便看著兩個婦人道:“娘,羅姨,這些日子,你們就沒覺察出什么異常來?比如說馮家三位姑娘,在咱們風雅樓里可是安分的?”
羅氏和于氏對看了一眼,眼中盡是震驚之色,于氏便小心翼翼問道:“秋寧,你可是察覺出什么端倪了?”
傅秋寧冷笑道:“看來娘和羅姨心里也是有點數兒。真真就急成這樣,連臉面都不要了嗎?更何況,明知小侯爺已經是妻妾兒女一大堆,她們竟然還打這個主意,二八年華的女兒啊,又是那樣的姿色,找什么樣的青年才俊找不著?偏往我這心上扎刀子。”
于氏和羅氏問明了傅秋寧經過,兩人不由得相視苦笑,接著羅氏便嘆氣道:“我說這話寧丫頭你別怪我。那三個女孩兒在咱們靖國公府,雖然上下沒人苛待她們,可這終究是寄人籬下啊。她們又是那樣兒的姿色,有什么想頭也是正常,誰不愿意從寄人籬下變成真正地主子呢?”
傅秋寧皺著眉頭道:“想當主子有什么難?她們若不怕大宅門里勾心斗角。就把她們嫁出去。我只是怕她們應付不來那些,好好兒的模樣,身世又這樣可憐,豈能委屈了她們,卻不料我竟是白操心了。”
于氏嘆氣道:“她們就在大宅門里,能不知道這大宅門里的那些勾當嗎?那些宅門子弟,如何能和咱們家姑爺比?你滿京城看看,還有他這樣品貌雙全深得圣眷的年輕子弟么?這皇上一旦立了榮親王做儲君,靖國公府和姑爺的前程會如何?誰心里沒有數?閨女啊。這世上有幾個傻子。馮家三位姑娘見姑爺對你這樣深情,自然也想著分一杯羹,這乃是人之常情啊。”
“人之常情?”傅秋寧簡直要發火了,心想這樣無恥的事無恥的人,娘親竟然說是人之常情。然而她轉瞬間就反應過來:自己不是在現代,而是在一個男權社會,這若是在現代,唾沫星子也能把那三姐妹淹死。但是在這里,除了自己,除了采蓮碧玉擔心三姐妹進門后。她們就更要靠邊站。其他的人,簡直就覺得那三姐妹看上金鳳舉,行這種事真是再正常不過了。只是稍微顯得有些下作而已。
因想著這些,就知道和于氏羅氏是不可能有什么共同語言了。倒是金鳳舉既然對這些事心里有數,該直接問問他心里的想法。若是真存了什么享齊人之福的念頭,別怪自己立刻把他踹出去,從此后終其一生,寧可不要他的庇護,顛沛流離甚至餓死凍死。也別想自己對他繼續付出情意。
“叫我說。秋寧你也別太死心眼,那三位姑娘容貌都是頂好的,又對你心存感激,就是姑爺納了一房兩房做姨娘,這男人三妻四妾也是尋常。你沒看如今那位婉二奶奶都不過問嗎?她當日便是因為嫉妒你,所以現在姑爺不喜歡她,如今她學的乖巧了,你又何苦走這條老路?”
傅秋寧心想看看看看。這便是古代女人的想法了。也不想想江婉瑩那是大度嗎?她那是樂得裝大方,等著三姐妹進門爭金鳳舉。她則坐在旁邊看好戲。人心總是貪無止境的,那三姐妹今日既然能連我照顧她們的情意都不顧。非要委身金鳳舉,他日還等著她們顧念我曾經的照拂?做夢吧。
這樣想著,心里便煩躁起來,但是又怕于氏羅氏擔心,只得強露出一絲笑容道:“這件事情該怎么做,我心里有數,娘和羅姨先回屋歇會兒吧,讓我在這里靜一靜。”
于是羅氏和于氏便起身離開,這里傅秋寧在榻上半歪著,出神想著心事,竟是連有人走近了也不知道,等到覺著耳朵癢癢,回身一看,便見金鳳舉正坐在榻上含笑望著她。傅秋寧這會兒還沒怎么醒過神來,便起身問道:“你怎么又過來了?先前我不是才去了書房嗎?”
金鳳舉笑道:“想什么這么出神?連時辰都忘了,你看看外面的天,這是什么時辰?難道我不回來吃晚飯?趁著你好不容易有個空閑,這會兒天色又還早,咱們先去老太太那里說會兒話。”說完了,傅秋寧也已經徹底清醒,只好暫且壓下心頭怒火,點點頭道:“你說的沒錯,真真這些日子忙得不堪,連立規矩都許久不曾做,這會兒還不過去,下次去了,老太太該捶咱們了。”
金鳳舉笑道:“只是捶你,可別把我帶上,我可早晚兩遍晨昏定省從沒耽誤過。”說完卻見傅秋寧站起身,一邊更換衣裳一邊拿眼瞟著他,冷笑道:“怎么?這就急著劃清界限了?還沒大難臨頭呢,就連這個也不肯幫我擔著一點了?”
金鳳舉哈哈笑道:“若是娘子有命,那我不敢不從,別說擔著點兒,就是全擔著也無妨。只怕這會子老太君想著那戲,心里不知怎么喜歡你,不但沒有罰,反而有賞,到那時你也讓我擔著不成?”說完傅秋寧忍不住也笑了,啐道:“想得倒美,有好處就沒你的份兒,拿大棒子打你就替我受了吧。你要說不公平,便是不公平了,你待怎樣?”
“我自然只有感激的份兒。”金鳳舉呵呵一笑,見傅秋寧換完了衣裳,夫妻兩個便走出來,先到于氏羅氏房里說了會兒話,這才往康壽院而來。
路上金鳳舉讓剪楓遠遠跟著,便和傅秋寧道:“上次我說的那個事兒,你問沒問雨階的意思?我看凌云那小猴兒卻是對雨階有意,只不知雨階怎么想。”
傅秋寧笑道:“難為你想著,若不是你提起,我這些天倒把這事兒忘了。”因就將當日雨階的顧慮說了一遍,卻不料金鳳舉一拍巴掌,呵呵笑道:“這敢情好,他們兩個合該湊做一對。凌云也和我說了,雖然現在有些大戶人家上門提親,但他父母都出身微寒,他不愿意娶一個千金小姐,唯恐給了爹娘氣受。又說自己沒什么大志向,根基也淺薄,想要指望丈夫平步青云的女子他也不要,免得日后受人家埋怨,說他是騙子,白白耽誤女孩兒青春。上次咱們去莊子上,他看見了雨階,雖沒和我明說,那意思卻是歡喜的,只說她看起來秀麗,最要緊是沒有扭扭捏捏的小家子氣,他自己就是個嘻嘻哈哈大大咧咧的人,兩人許是脾氣也相投。”
傅秋寧本來聽了雨階那番話,已經將這段心思放下來了,此時聽金鳳舉這樣說,不由得又活泛起來。因沉吟著道:“你可打聽清楚明白了,這是他的真心?若真是這樣想,我倒也不怕雨階嫁過去后因為身份低受排擠。他心性如何你了解嗎?該不會是盼著娶了雨階之后,攀上你這棵大樹好乘涼吧?”
金鳳舉搖頭道:“斷斷不會,他和我也算朝夕相處了一陣子,心地是十分實誠的,他那父母我也見過一回,俱都是老實爽朗的人,他既然說自己沒有大志向,又怎么會想著攀我這棵大樹?何況他若是攀我,何必找雨階一個奴婢?我之前也和他們說過馮家姑娘的事,他卻再三擺手,只說是天上的仙女兒,這樣家世的女兒他也不敢要。”
傅秋寧心中一震,驚詫的看向金鳳舉,她本來還想瞅個什么時候和對方好好談一談馮家三位姑娘的事情,卻不料金鳳舉竟然已經在外面替那幾位姑娘留心人家了。想起采蓮碧玉的話,似乎金鳳舉對那幾個女孩兒的心思也是清楚,且并不喜歡。她于是悠悠吐出一口氣,暗道或許這件事上是自己小人之心度金鳳舉君子之腹了。
“這松了口氣是怎么回事?”金鳳舉并不知道傅秋寧已經知曉馮家三姐妹的心思,想著她這些日子都長在那府里一般,如何知道這府里的事?卻不知道他那兩個通房丫頭感覺到危機重重,早透出了話來。因此倒是有些好奇。
傅秋寧本想打趣他兩句,不過這時候已經進了康壽院,她便索性“壞人做到底”,瞥了金鳳舉一眼,帶笑不笑道:“這自然是有緣由的,回去后再告訴你,這會兒人多眼雜的,確是不方便說。”
果然一句話把金鳳舉的胃口吊了起來,可眼看著上房就在眼前,門口幾個小丫鬟都開始彎身行禮,他自然知道在這里也問不出什么,只好咬牙輕聲道:“可不帶這樣兒的,把人心里吊了個七上八下算怎么回事?”說完便點點頭,幾個丫鬟立刻打起簾子,沖里面高聲喊道:“小侯爺和寧二奶奶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