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前一后兩輛馬牟向趙司馬府疾駛,光晉和蘇翰貞坐在前一輛馬車上,陳直在另一名影武士的護衛下坐在后一輛馬車。
馬車上,蘇翰貞閉著眼一言不發,無晉則坐在車窗前憂慮地望著遠處。
“無晉!”
蘇翰貞緩緩地開口了,“天星是你打傷的嗎?”
他注視著無晉,從他的臉上捕捉一絲一毫神情的變化,無晉笑了笑,“蘇大人怎么會想到是我呢?”
“因為這是你的風格!”
蘇翰貞淡淡一笑,“我知道你不會去丹陽,當你告訴陳直說你是半路折回,我就知道你說謊了,也就推斷出你說謊的原因,那就是你打傷了天星,我說得對嗎?”
無晉沉默片刻,嘆了口氣說:“大人是否知道,天星其實是去殺我大哥滅口嗎?”
“我后來知道了,所以我很遺憾,也很抱歉!”
“大人!”
無晉回過頭注視著蘇翰貞,有些難以抑制內心的感慨,“其實今天我已經可以把大哥救出來,可你知道我最后為什么失敗嗎?”
“我知道,是你大哥不愿離開,我沒有說錯吧!”
無晉默默地點點頭,他內心充滿了沮喪和無奈,蘇翰貞明亮的目光注視著無晉,他能感受到這個少年內心的自責和焦慮,他輕輕拍了拍無晉的手,溫和地對他說:“你應該理解你大哥,每一個讀書人心中都有治國、安邦、平天下的抱負,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他寧可死,他也不會放棄自己的信念,放棄自己的理想,你讓他背負罪名逃亡,隱姓埋名,他做不到就是我也做不到。
無晉嘆了口氣,“我只希望大哥將來不要變成陳直那樣的官員,官場太黑暗了,我希望他不要被染得太黑就像大人說的,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但無論如訶,現在我希望他能平安出獄,能熬過這一劫。”
蘇翰貞并不太認同無晉的話,他輕輕搖了搖頭,“你的思想還是有點偏激只看到黑暗的一面不錯我承認官場上是很黑暗和爾虞我詐,但并不是每一個官員都是那么內心黑暗,不是,很多官員的內心都是坦蕩的,你放心,我會竭盡全力將你大哥平安地救出來,恢復他的名譽,我不會讓他因為我而失去前途。”
無晉心中也有一絲感動他笑了笑道:“我感覺得出來,犬人是個正直的官員,我一直不知道犬哥為什么要緊跟大人現在我知道了,因為你們是一類人,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所以你們能走到一起。”
蘇翰貞意味深長地笑道:“無晉,其實我倒覺得我們是一類人。”
無晉愕然,他覺得自己的為人和蘇翰貞可差得太遠,蘇翰貞微微一笑,“人不一定要看表面,雖然你喜歡背后施放冷箭,但我們的本質是一樣,你明白嗎?”
“我冊白了,就像木炭和金剛石的本質是一樣。”
“無晉,你這個比喻可不好,木炭和金剛石怎么是一樣呢?要不等會兒我拿一塊木炭換你一顆金剛石,你看如訶?”
“就像大人不肯把刺史的位子換給我一樣。
兩人一起哈哈犬笑起來,馬車在黑夜中奔馳,向司馬府疾速駛去。
司馬趙杰豪的官邸位于善木橋附近,靠近西門,是一座占地十三四畝的大宅,在東海郡的幾個高官中只能算中等,比不上皇甫渠的豪華,也比不上蘇翰貞的特殊,只比徐遠的十畝宅子稍微好一點,但他家人口卻比徐遠要多。
趙杰豪有妻妾子女眾多,他有六個小妾,七個子女,正妻楊氏給他生了二子一女,而六個小妾給他生了四個孩子,兩兒兩女,都還年幼。
趙杰豪是中州武士世家,兄弟五個全部都考上了武士,他排行老三,二十四歲時考上了三級武士,正好齊王開府,他去應聘,便成為了齊王府的侍衛,一步步成為齊王的貼身侍衛之…后來又被齊王派去軍隊帶兵,從校尉一直升為都尉,四十歲那年他因為私貪軍餉被彈劾,按律當斬,但由于齊王的庇護,他只被從軍隊中革職,貶為維揚縣縣尉,但僅僅一年后,他便又升為東海郡司馬,一晃已經四年。
趙杰豪屬于那種外面粗獷,但內心十分精細之人,他很清楚他來東海郡的真正任務,不是當所謂的司馬,實際上來保護齊王在東海郡的生意,齊王在東海郡的生意做得大,錢莊、海外貿易、鹽鐵等等都有涉及,趙杰豪自己算過,他在東海郡五年,齊王已經平平安安賺了上百萬兩銀子。
但這也是趙杰豪悲哀的地方,齊王會不會因為他在東海郡得力,而將他老死在東海郡呢?想想高恒已經在短短五年內升為刑部侍郎,他心中就有一種說不出的失落。
趙杰蒙讀過幾年書,只能說是粗通文墨,不像高恒還是舉人,而且還混到了縣男爵,盡管只是九品小爵,但正是這個爵位使高恒突破了非進士不得升五品的上限,當上了四品侍郎。
趙杰豪也知道自己被提升的可能性不大了,除非他也能混到爵位,可是犬寧王朝的爵位比他娘的進士還難得到,齊王也一共才五個爵位名額,他手下那么多人在爭奪,能輪到他嗎?
高怛的到來使趙杰豪心情不太好,再加上他要忙碌長子成親之事,所以他今天也無心去陪高恒視察,借口生病在家,不料上午便發生了刺殺案件。
趙杰豪的心情不太好,但他妻子朱氏卻不考慮他心情,在一旁絮絮叨叨,“老爺,大郎馬上成親了,下面我們應該考慮二郎了,上次我見了一次蘇刺史的侄女,真是很不錯,長得美若天仙不說,性子也非常溫婉,如果豪兒能娶她為妻那真的是他的福氣了,我打聽過了,她還沒有許人家,老爺你去和蘇刺史說一說,看看沒有這個可能?”
趙杰豪沒有心情,卻又不得不回一聲,“你這個蠢婆娘,人家祖父是國子監祭酒,正三品高官,書香門第世家,豪兒字都不認識一籮筐他配不上的別癡心妄想了。”
“可是…”
朱氏被丈夫一句話堵住了她忽然又想起女兒勝男,覺得有必要再給丈夫說說,“還有勝男,你沒發現她有點變了嗎?開始穿長裙了,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她年底就十七歲了,咱們也應該給她留意了而且別再把她當小子一樣了,總把她當小子養,她會嫁不出去的。”
“好了!好了!你有完沒完?”
趙杰豪心煩意亂一擺乎,“你就別煩我了,我今天有正事,今天高侍郎被刺殺了,你知不知道,搞不好我要丟官的!”
朱氏聽說丈夫要丟官,嚇得她不敢再說了,悄悄退了下去,趙杰豪背著手在書房里來回踱步,沉思如何應對今天的刺殺案,他是主管東海郡治安的司馬,刑部侍郎在東海郡遇刺,他難辭其咎,他也明白這件事是高恒對蘇翰貞下手了,這種權力斗爭和他無關,他沉思良久,最好的辦法是向齊王匯報,讓齊王替自己開脫。
想到這,他便鋪開信紙,準備給齊王寫信了,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管家在外面稟報:“老爺,蘇刺史和御史中丞陳大人來了。”
趙杰豪嚇了一跳,連忙起身吩咐,“快請!”
蘇翰貞他不想見,但御史中丞陳直他卻不敢不見,趙杰豪急忙迎出犬門,只見蘇翰貞和陳直已經被頜了進來,趙杰豪心里明白,他們必然是為惟明之事。
他急忙上前拱手施禮,“兩位大人光臨寒舍,小弟怠慢了!”
蘇翰貞連忙回禮,“本不該打擾趙司馬休息,但有急事,請趙司馬見諒。”
“既然有急事,那我們就不用客氣了,請客堂坐!”
趙杰豪手一擺,“請!”
他領著兩人來到客堂,雙方分賓主落座,一名丫鬟端了兩杯茶,蘇翰貞卻無心喝茶,時間緊迫,再不封路就來不及了,他急忙欠身道:“趙司馬,我有一事想請司馬幫忙。”
“刺史大人客氣了,有什么事,請盡管說。
蘇翰貞有些不好開口,陳直卻慢慢悠悠說:“惟明已經被連夜送進京了,蘇大人的意思是,很多事情都沒有調查清楚,甚至連證據都沒有,高侍郎便急著將人送進京了,我們認為很不妥,希望趙司馬能調動團練兵將他們攔住。”
陳直說得很坦率,就是請趙杰豪調團練兵攔截高恒的人,團練兵是地方民團,按理應使刺史下令,司馬來具體執行,如果是剿滅山賊之類的行動倒也無妨,但今晚情況特殊,蘇翰貞就是下令了,趙杰豪也未必會執行,只有上門來協商。
本來他們也不想明說,只說惟明被人劫獄,可又擔心如果那樣說了,趙杰豪會推給縣衙或者郡衙的衙役,索性就直說,反正趙杰豪也心知肚明,把事情說白了他反而不好推辭。
趙杰豪半天沒有說話,讓他出團練兵攔截只是順水人情,反正出了事也是蘇翰貞擔責任,他是在考慮自己有什么利益,尤其陳直更有話語權,他想得陳直一個人情。
陳直也是在官場上混跡多年,他見趙杰豪一猶豫,便知道他的心思了,淡淡道:“我也在寫一份沿途見聞報告,要遞交皇上,我會在報告中特地提一提民眾對東海郡的官評,其中趙司馬的部分我會多著一些筆墨,趙司馬看呢?”
趙杰豪呵呵笑了起來,“那就多謝中丞大人的美言了。”
他又對蘇翰貞道:“大人,剛才說有人劫獄,卑職也認為事關重大,必須出團練兵進行攔截搜捕,但卑職出兵需要得到大人的旨令,請大人正式簽發刺史令!”
他可以賣這個人情,但責任他卻不擔,蘇翰貞也明白,便點點頭說:“既然如此,那就事不宜遲請司馬和我立刻回郡衙口…”
半個時辰后,東海郡的一千團練兵出動了,他把守住了維揚縣的各個關卡碼頭,水路、陸路,所有的道路和縣邊界都被封鎖了,所有離開維揚的馬車和船只都要搜查,從時間上來算,從惟明被帶出牢獄到團練兵封鎖,中間相隔了一個時辰,如果是正常走官道,一個時辰是來不及離開維揚縣,可如果是走小路,就難說了。
搜查一夜,惟明的下落沒有半點消息,但在一更時分時,無晉卻得到了黑米送來的一個重要情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