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馬哈海灘上有游騎兵八個連,還有陸軍29師的裝甲兵和步兵、工兵等多個單位,沖下登陸艇的時候部隊遭到德軍岸防火力的極大殺傷,很多軍官當場陣亡,部隊建制都亂了,各單位的士兵混在一起,趴在沙灘上忍受著炙熱的彈雨從頭上飛過。
陳子錕跳下救生艇的時候,讓那四個水手劃回驅逐艦,可水手們卻表示要跟隨將軍一起作戰,看他們年輕而堅決的面龐,陳子錕大為感動,點點頭:“OK。”
海灘上盡是死人,海水里也漂浮著尸體,腳下時不時會踩到東西,那是背負著四十公斤裝備淹死的士兵,陳子錕深一腳淺一腳上了岸,吉米緊跟在他身后,那四個水兵很機靈的各自從尸體身上拿起武器和彈藥,拱衛在將軍周圍。
陳子錕看到一個通訊兵趴在沙灘上,手里拿著一臺SCR536步談機似乎正講著什么,上前拍拍他的肩膀:“小伙子,幫我聯系一下…”
通訊兵腦袋一歪,露出脖頸上的彈孔,原來早就死了,一雙眼睛依然無神的瞪著天空。
陳子錕輕撫他的眼皮,將步談機拿下拋給吉米:“幫我聯系海灘上的指揮官。”
吉米抱著步談機開始咋呼,陳子錕蹲在一架鐵軌焊成的路障后面,仔細觀察岸防工事。
海灘上有無數障礙物,鐵軌拒馬以及水泥墩子,這是阻止坦克登陸的路障,后面是一道鐵絲網,想必沙灘下的地雷也不在少數,輕裝步兵被鐵絲網阻滯,將會遭到機槍火力的壓制,再往后是一道難以逾越的屏障,混凝土澆灌的機槍暗堡、火力點、戰壕密布,正不停噴射著火蛇,德國人經營多年,彈藥儲備充裕,想靠人命往上填怕是不能奏效。
目前登陸部隊被壓在海灘上,幾乎是暴露在火力之下,任人宰殺,陳子錕心急如焚,忽然看到側前方有一輛謝爾曼坦克,履帶被打斷,炮口無力低垂,艙蓋打開,再看旁邊,幾個穿裝甲兵夾克的士兵倒伏在地,已經陣亡。
陳子錕沖坦克指了指,一個箭步躍出去,吉米緊隨其后,海灘上遍布殘肢斷體,到處血糊糊一片,從沒打過仗的吉米嚇得小臉刷白,經歷過淞滬會戰與北泰保衛戰的陳子錕卻絲毫無懼,反而腎上腺素上升,精神高度集中,戰術動作標準利索,看起來不像是一位將軍,而是精銳步兵。
“嗨,快看,是一位將軍。”
趴在海灘上的一個中士拍了拍他同伴的鋼盔,指著陳子錕道,這群士兵被機關槍壓制在這兒已經一個小時了,一英寸都沒前進,此刻看到一位將軍親臨一線,士兵們頓時興奮起來。
陳子錕戴著綴將星的鋼盔,穿飛行員A2皮夾克,傘兵皮靴,手持步槍沖鋒在前,德國人的機槍在他周圍打起一串串煙塵,就是打不到人,美國大兵們嗷嗷怪叫著,自發地舉槍為將軍掩護,更有七八個英勇的士兵跟在將軍身后向坦克沖去。
當看到陳子錕鉆進那輛謝爾曼坦克的時候,沉寂已久的海灘一隅竟然響起了歡呼聲和口哨聲。
德國人的火力都集中在這輛癱瘓的謝爾曼上,機關槍子彈打得裝甲板叮當作響,如同暴雨下的鐵皮屋頂,37毫米反坦克炮也開始轟擊,不過這種口徑的炮彈對付裝甲車還行,卻打不穿謝爾曼的鋼板。
陳子錕曾經駕駛過美造克里斯蒂快速坦克,對裝甲兵的行當駕輕就熟,他摸索一番就掌握了這門75MM坦克炮的操作,此時一名水手爬進了坦克,他說:“將軍,我叫湯米,在驅逐艦上是炮手,我來幫您裝彈。”
一顆穿甲彈填進了炮膛,陳子錕瞄了一會,果斷擊發,一直在咆哮的MG42機槍火力點頓時啞巴了,再來一發,一門反坦克炮也被擊毀。
不過陳子錕的好運氣也到了頭,更大口徑的加農炮加入到對他的圍剿之中,而且這些大炮都是安裝在極堅固的混凝土工事里的,坦克炮根本無能為力,一炮打來,謝爾曼周圍彈片橫飛,若是命中的話就會變成一攤肉泥。
正在危急時刻,一陣彈雨襲來,敵炮頓時啞火,陳子錕心有余悸,急忙爬出坦克,但見遠處海面上法蘭克福號驅逐艦炮口余煙裊裊。
岸防火力大大降低,登陸部隊趁機沖鋒,在付出一定傷亡后沖到敵人火力死角,終于可以松口氣了。
醫護兵忙著給傷員注射嗎啡,包扎傷口,隨軍牧師給重傷員做臨死前的禱告,陳子錕問吉米:“聯系好了么?”
吉米道:“是,將軍,奧馬哈海灘上您軍銜最高,這些部隊現在聽你指揮。”
環顧四周,不知何時已經聚攏了一幫軍官,有游騎兵的,也有29師的,大都是年輕的尉官,正期待著自己的命令。
這讓陳子錕有些意外,如果是在中國軍隊里,一個外來的指揮官想命令本地軍隊無異于癡人說夢,大多部隊兵為將有,還處于封建時期軍隊性質,而美軍則是誰軍銜高聽誰的。
陳子錕身材高大,鼻梁挺直,和西方人固有思維中的中國人截然不同,再加上他英語嫻熟,身先士卒,又是準將軍銜,自然贏得了大家的尊敬與服從。
“好吧,大家聽我指揮,收集武器彈藥和一些有用的東西,有工兵么,我需要很多爆破筒和炸藥導火索起爆器之類的東西,還要煙霧彈。”陳子錕指著遠處被艦炮轟擊的混凝土工事底部裂縫,“在那兒爆破,能打開一條突破口。”
數枚煙霧彈炸開,煙霧彌漫遮住視線,一名工兵拖著連在一起的爆破筒沖向工事,忽然一陣風吹散煙霧,十幾米高的工事頂上機槍響起,工兵晃了晃倒在地上。
陳子錕端起伽藍德步槍,砰的一槍,機槍手栽了下來,趁著這個空當,又一名工兵沖了上去,將爆破筒前移了幾米,被上面丟下來的手榴彈炸死。
短短一段距離,付出了五條性命才將爆破筒安放到位,又有十幾包TNT炸藥被塞進空隙,電線拖了過來,一名上尉將起爆器送到陳子錕手中:“將軍。”
陳子錕會意,猛然按下起爆器,劇烈的爆炸震天動地,士兵們蹲在地上捂住耳朵張大嘴巴,碎石砸在鋼盔上當當亂響,塵埃還沒散盡,陳子錕站起來大喊:“沖啊。”
潮水一般的士兵涌進了缺口,德國人的機槍依然在瘋狂掃射,但作用已經不大,美軍沖進了防線,開始大肆屠戮守軍,用手榴彈、沖鋒槍和火焰噴射器挨個清掃碉堡。
這回陳子錕并沒有身先士卒,他現在是一線指揮官,身邊跟著一群軍官和通訊兵,無線電話筒遞過來,通訊兵畢恭畢敬道:“將軍,艾森豪威爾將軍要和您通話。”
“艾克,我們已經打開了缺口。”陳子錕拿著話筒,意氣風發。
艾森豪威爾向他表示了祝賀,并且建議他留在原地,由美軍一個師長過去接替指揮任務。
畢竟越俎代庖不能太久,陳子錕欣然同意,不過還是帶著他的臨時指揮班子到德國人的防線上去瞅瞅戰果。
據說大西洋壁壘的設計者是隆美爾,這條防線果然驚人,耗用水泥鋼材無數,暗藏大量機槍火炮掩體,甚至還有305口徑的巨炮堡壘,簡直就是銅墻鐵壁,得虧是美國人來進攻,換了別家,一百年也打不下來。
陳子錕無限感慨,如果中國有如此強大的物力,在淞滬會戰時修建防線,日本人一定碰個頭破血流,無功而返,不過再一想,以國軍的指揮能力,防線實力要大打折扣,最后怕是都便宜了日本人,就像當初清末的旅順口基地一樣。
正想著,忽然一顆子彈打來,他就覺得頭部被一列火車撞上,頓時天旋地轉,啥也不知道了。
軍官們都慌了,摘下他的鋼盔,陳子錕頭上鮮血淋漓,人事不省。
“醫護兵!”聲嘶力竭的喊聲回蕩在奧馬哈海灘。
陳子錕醒來的時候已經躺在醫院船的病床上,吉米在身邊伺候,他支起身子,拿起自己的鋼盔,只見上面一個洞,角度再偏差一點,腦殼就要變成爛西瓜了。
“我躺了多久?”陳子錕問道,摸摸自己腦袋,被纏上了一圈繃帶,不過并無大礙。
“嗯…不到一小時,軍醫說是輕微外傷加腦震蕩。”吉米看看手表道。
陳子錕立刻下床來到甲板上,戰斗還在繼續,遠處的海岸線上濃煙滾滾,戰斗機在頭頂呼嘯而過,海面上的戰列艦每隔幾分鐘就怒吼一次,無數的運輸船和登陸艇如過江之鯽般涌向諾曼底。
“這才是真正的戰爭啊。”陳子錕感嘆道,幾十萬人萬眾一心共赴戰場,這場登陸戰的規模可謂空前,但未必絕后,只怕日后人類戰爭的場面會更加壯觀。
諾曼底登陸戰持續三日,終于全面攻克德軍防線,建立了灘頭陣地,裝甲部隊向法國內陸挺進,而陳子錕卻沒有機會領略法蘭西風情,他接到華盛頓的命令,要迅速趕回中國去辦一件重要的事情。
美國人終于決定派出代表團正式訪問延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