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開是軍統特務,受過專業訓練,心思縝密遇事不亂,他知道肯定是親王出了問題,自己絲毫沒有行差踏錯,只要解釋清楚應該沒有大責任。
果不其然,他被押進審訊室后,一個面熟的軍統組長訊問了他關于前往江北的所有細節,沈開一五一十詳細交代一遍,完了問他:“長官,不會是提錯人了吧。”
組長道:“是弄錯了,那人是親王的副官,叫西九條正信,還是個伯爵呢,不過份量比親王差遠了,這一出烏龍擺的不是時候啊,委員長那邊都準備召開記者招待會了,只好臨時撤銷,在國際友人面前丟了面子,把戴老板好一頓罵,這回怕是有人要倒霉了。”
沈開心中一驚:“不會拿我開刀吧?”
組長道:“你是戴老板的愛將,不會處理你的,最多耽誤仕途而已,好了,你先回去吧,不要出門,等候處理。”
委員長官邸,蔣介石來回走著,戴笠垂首肅立,忽然蔣介石停下腳步,指著戴笠的鼻子罵道:“這么點小事都辦不好,要不是侍從室留了個心眼提前訊問,我就要在國際上丟大人,娘希匹!要你們軍統有什么用!”
戴笠汗都下來了,承受著委座暴風驟雨般的怒斥,心中暗罵陳子錕,怎么把個假的交給自己,俘虜在江北關了那么久,怎么連身份都沒搞清,不對,陳子錕也是搞了多年情報工作的,不會犯這么低級的錯誤,唯一的可能性是他不愿意將真的親王交到重慶來,將計就計把個假的送來,既不得罪重慶,也不觸怒日方。
陳子錕啊陳子錕,你把便宜都占了,兄弟我可倒霉了,想到這里,戴笠低聲道:“委座,此事必有蹊蹺。”
蔣介石道:“你說。”
聽戴笠說了他的猜想之后,蔣介石臉上陰晴不定,戴笠知道委座一般情況下是喜怒不形于色的,只有在自己面前才不掩飾心情,看來這回賭對了,陳子錕要倒霉。
“陳昆吾,雖然你以前對我有恩,可事到如今也怪不得兄弟不照顧你了。”戴笠心中暗道。
可蔣介石最終并沒有責罰陳子錕,而是道:“這件事就這么算了,回頭讓張群秘密和日方聯絡,把這個西九條伯爵送回去。”
“是!”戴笠一并腳跟。
大青山腳下,陳子錕和清水楓踏著厚厚的積雪在散步,警衛員遠遠跟在后面,大地一片蒼茫,村子里炊煙裊裊,好一派雪中美景。
“很美麗的景色,讓我想起了川端康成的《雪國》。”清水楓心曠神怡,由衷感慨。
陳子錕道:“如果沒有戰爭,這里會更加美麗。”
清水楓道:“對了,閣下是怎么知道我才是親王的?”
陳子錕道:“雖然假親王也有一種貴族的氣質,但和你在一起總是差了一些,而且他和御竜王總會不由自主的看你的眼色,你才是真的清水宮豐仁殿下。”
清水楓道:“你猜的沒錯,假的其實是我的秘書西九條正信伯爵,御竜王是我的妻弟,我們三個從小就認識。”
陳子錕道:“原來御桑還是皇親國戚,怪不得辦事驕橫跋扈。”
清水楓道:“御家是門閥世家,世襲貴族,在幾個大工業集團中都占有股份,他的母親更是出自歷史悠久的源氏家族,真是想不跋扈都不能呢。”
兩人哈哈大笑一陣。
“陳將軍,你真的以為把我扣押了,就能帶來和平么?”清水楓懇切的說道。
“當然不,我沒有那么幼稚,就算是我把你哥裕仁扣了,也攔不住日本帝國的戰車啊,我只是想留你過一段時間,感受一下我國軍民抗日的決心,讓你們軍部那幫人知道,想吞下中國要付出多大的代價。”
“哈伊,我的明白了。”清水楓點頭,這段時間他和大青山村民同吃同住,晚上一起紡線聊天,聽說了許多日軍的暴行和可歌可泣的抗日故事,一向在溫柔鄉里長大的親王的內心被深深觸動了,陳子錕對日本人很有研究,知道他們的民族性格,不像中國人這樣中庸,而是喜歡走極端,要么是狂熱的好戰分子,要么是堅決的反戰精英。
而清水親王屬于高級知識分子,情懷中素有悲天憫人的一面,稍加教育和引導,就會倒向反戰的一面,讓他發自內心的幫助自己,比強迫他要更有益處。
果然,清水楓道:“我替你們考慮了一個解決辦法,你看看是否可行?”
“殿下請講。”
“讓軍部退出中國是不現實的,退出江北地域也不可能,即便一時答應,也會反悔,我雖是親王,但影響力沒你想的那么強,奈何不得這幫武夫,我的意見是不如調派一支規模較小的部隊駐防江北,大家和平共處,等待戰爭結束,不管是勝是敗,起碼能保證江北百姓的安全。”
“哦?殿下以為哪支部隊合適?”
“大阪師團比較合適,大阪人生好和平,不喜歡殺戮,由他們駐守江北,一定可以相安無事。”
“是么,那可以研究一下…”
南京,中國派遣軍司令部江北事件對策本部,將軍們認真聽取了御竜王對事件的報告后,都將目光投向了板垣征四郎參謀長。
中將閣下來回踱著步子,眉頭緊皺,大家知道他在思考對策,都不敢發出任何聲音,御竜王等的不耐煩,剛要說話,幾道銳利的目光射過來,將他瞪得把話咽了回去,雖然他是年輕有為的御機關首腦,但在這幫征戰多年的將軍們面前還不夠看。
忽然,板垣征四郎停下腳步道:“絕對不可以妥協,就算親王在他們手上也不行,這關系到戰爭的進程和日本的前途。”
御竜王道:“閣下難道不顧及殿下的安危么!”
板垣征四郎看也不看他,徑直走向墻邊,指著巨大的軍事地圖道:“從南京、漢口、徐州三個方向各調派一個聯隊的兵力進行擠壓,同時調動臺灣波田支隊下轄的第一聯隊山地步兵對大青山地區進行圍剿。”
御竜王心臟狂跳,板垣征四郎這是要逼死親王啊,軍部狂人們的算盤他很清楚,個把親王的死不但對戰局無影響,還會激起皇軍的士氣…可是清水親王絕不能死,他是自己的姐夫啊。
“我反對!”御竜王大聲疾呼。
將軍們冷峻的目光掃向他。
“你們這是謀殺,如果殿下有差池,板垣將軍您就等著承受天皇陛下的怒火吧!我再重復一遍,必須和平解決。”御竜王不顧將軍們的怒火,昂然退出會場。
高層的較量已經暗中開始,貴族世家的影響力不可小覷,在他們的壓力下,參謀本部作出退讓,開始與江北方面進行接觸,試探對方的底線。
日方對外堅稱,清水宮殿下結束對中國的訪問后已經安全返回東京,被俘一事純屬子虛烏有,但卻拒絕讓親王公開露面,說殿下偶感風寒,不宜見人。
而重慶方面一直保持沉默,似乎對這個一戳就破的謊言并無興趣。
1941年的二月,中國戰線上的所有戰事都停了下來,陷入一種令人不安的平靜中,這種平靜似乎孕育著更狂烈的風暴。
眾所周知,板垣征四郎是一位勇將,適合率領部隊東征西討,這種涉及到皇族安危的行動不適合他施展拳腳,更多高級別的名將參與進來,其中包括有著“東方勞倫斯”美譽的土肥原賢二將軍和有帝國戰略家之稱的石原莞爾將軍。
由于高層斗爭,土肥原從一線戰場退了下來,現在擔任士官學校的校長,而石原莞爾更慘,被東條英機總參謀長罷免了師團長的職務后正在賦閑,親王的被俘讓這兩位將軍如同嗅到了血腥味的鯊魚,迫不及待的從東京秘密乘機飛抵中國,為板垣征四郎出謀劃策。
世人皆知,石原的智加上板垣的膽是日本陸軍的黃金組合,在滿洲國,在內蒙古,在盧溝橋,不止一次展現了二人搭檔的威力,打敗過張學良,宋哲元、閻錫山,再加上一個熟讀三國水滸,深諳中國人性格的土肥原將軍,簡直無往不利!
日方主動提出交換條件,通過一位雙方都能接受的中間人,汪政府的宣傳部次長燕青羽遞交江北國軍,同往的還有日本紅十字會的兩位工作人員。
陳子錕看到了日方列出的清單,饒是他這樣見慣了大場面的人也不免為之咋舌,這簡直是一份沒法拒絕的優厚條件。
黃金一千兩,銀元五十萬塊,美鈔十萬元,日元十萬元,都是硬通貨;然后是十門九二式步兵炮,五百發炮彈,二十挺馬克沁水冷重機槍,一百挺捷克造ZB26輕機槍,新出廠的毛瑟步槍一千支,后面還有括弧,注明可以免費更換為日式三八步槍,一切按照貴方的意思來。
最讓人眼熱的是一整套醫院器械,從消毒到手術一條龍,配套藥品無數,還有一套子彈殼沖壓設備,都是大青山急需的物資。
日方還表示,可以對江北地區永遠免征錢糧,但撤出皇軍是絕不可以談的。
若是一般土匪,看到這么豐厚的贖金,早就頭暈目眩找不著北了,陳子錕卻說,這個價錢太低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