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笠接到命令后很是頭疼,江北處于敵后,想萬無一失的把日本親王送到重慶絕對不是一件易事,不管是走香港上海的線路,還是越過大青山和湖北敵占區,都要冒極大風險,但委座有令,他必須不折不扣的執行。
派誰去最合適?戴笠動起了腦筋,想來想去還是沈開最合適,這個小伙子是陳子錕推薦來的,在香港會晤中表現不錯,東窗事發后被迫坐了一段時間的冷板凳,現在正是重新啟用他的好時機。
于是戴笠將沈開召來,向他面授機宜,沈開欣然領命,稍作準備即奔赴敵后,1941年初,空軍的飛機和燃油都以近枯竭,再無能力進行敵后空投,沈開中尉只有喬裝改扮經香港飛上海,再從上海去江北。
時間一天天過去,中國派遣軍江北對策本部的板垣征四郎中將終于拼湊出一個旅團的兵力,殺氣騰騰開赴江北,兵不血刃奪回北泰,事實上國軍并未防守這座城市,經過多年戰斗,他們已經深諳游擊戰精髓,不會再和日軍硬碰硬。
江北被破壞的很徹底,每一根枕木,每一段鐵軌都不見了,重新修建鐵路起碼要一年時間,費了無數人力物力建起的炮樓群也全被拆毀,公路上每隔幾百米就是一個大坑,汽車根本無法行進,電線桿子全部攔腰折斷,重新恢復電話通訊也要一段時日。
一封信從大青山地區送到北泰,是親王殿下的御筆手書,落款還蓋了王印,內容是自己在中國人這里做客,并未受到虐待,請日軍指揮官體恤百姓,不要妄動刀兵,雖然沒說后果如何,但日軍立刻不敢造次,按兵不動,慢慢接洽。
沈開化裝成商人來到北泰,江北的軍統分支機構已經瓦解,他只能事事親為,親自下鄉尋找游擊隊。
多年戰亂,北泰經濟凋敝,往日路邊隨處可見的趕腳騾車都不見了,沈開背著行李步行下鄉,剛走出城就被一隊人馬截住,將他上上下下搜了一遍。
“別誤會,我是自己人。”沈開不慌不忙道。
“你是哪部分的?”
“兄弟是重慶來的。”
沈開被蒙上了黑布,一路帶到大青山國軍基地,陳子錕會見了他。
道明來意,沈開脫掉衣服,撕開裹在背上的一塊膠皮,拿出委員長的手令來,陳子錕看了一下道:“把日本親王押回重慶,不容易啊。”
沈開道:“有何難度,弄點麻翻了,用箱子一裝,誰知道是什么東西。”
陳子錕不和他爭辯什么,吩咐人帶沈開去洗澡吃飯休息,自己召集部眾商量,眾人聽說重慶方面要來提親王,頓覺不妙。
“把親王交出去,咱手上就沒牌了,日本子還不瘋狂報咱們啊。”蓋龍泉第一個反對。
王三柳也道:“親王在咱們手里,日本人還有點忌憚,送到重慶去,一手活棋就走死了,不妥,不妥。”
陳壽道:“委座親自下手令,誰敢不遵,我沒看法,聽總司令安排。”
陳子錕沒有當場作出決定,只是說再議。
散會后,陳子錕找到三位俘虜,開門見山的告訴他們,重慶要求遞解俘虜。
經過半個月的相處,親王的抵觸情緒已經減弱許多,他問陳子錕:“將軍打算怎么做?”
陳子錕道:“如果送往重慶的話,只有兩個可能,一是以適當代價交還日方,二是軟禁到戰爭結束,總之是不會處死你們的。”
親王道:“好吧,我愿意去重慶,但有一個條件,請閣下將我的副官清水中佐和我的朋友御竜王送回上海。”
陳子錕道:“親王的勇氣令人敬佩,但你似乎忘了,提出條件的話,要拿出適當的條件來。”
親王以探詢的目光看看清水楓和御竜王。
清水楓道:“把殿下送往重慶并不符合將軍的利益,此舉除了激怒天皇陛下和大本營,使皇軍士氣高漲外并無好處,我想將軍鋌而走險,不過是為了江北一方和平罷了,假如將軍愿意將我等送回日方占領區的話,殿下會以親王的名譽作出保證,江北,將不再有戰爭。”
陳子錕緩緩點點頭。
御竜王道:“談判不是那么簡單的,軍部那幫武夫怕是要借著機會大動刀兵了,我看不如這樣,閣下先把清水中佐和我放了,我們去為您斡旋,親王殿下暫時留在貴處,等和平協議達成,再放人不遲。”
親王莊重的點點頭:“我看可以。”
陳子錕爽朗大笑:“親王膽氣過人,陳某佩服,御桑的提議也不錯,這樣吧,御桑先回去,替我們奔走一番,就拜托你了。”
御竜王道:“閣下,清水中佐在軍部很有人脈,他和我同回,事半功倍。”
陳子錕道:“我看就不必了吧。”
御竜王還想爭取一下,陳子錕道:“御竜王回去,親王送重慶,清水楓留下,這才是最符合我的利益的選擇。”
沉默了一會,御竜王大叫:“閣下太過分了!”
陳子錕笑著道:“大家沒什么意見的話就這么定了。”
“我有意見!”御竜王舉起手。
“駁回。”陳子錕一甩手走了。
沈開在營地里四處閑逛,走到一處墻角,聽到有人在談話,特務的職業病讓他立刻停下腳步悄悄傾聽。
“你聽說沒有,重慶來人要把親王帶走。”
“這那能行,就算是委員長也不能空手套白狼啊,親王讓他們帶走,咱們喝西北風去啊,全指望這張肉票發財呢。”
“是啊,天下哪有這么便宜的事情。”
“我看不如把重慶來的小子弄死,一了百了…”
沈開驚出一身冷汗,躡手躡腳的退回去,在屋里如坐針氈,他孤身前來,連個商量的人都沒有,面對復雜問題心亂如麻,想來想去,想到曾經在江北軍中聽過的一句話,事到萬難需放膽,事已至此,想必陳子錕也是不愿意放人的,不如放手一搏,單槍匹馬帶著親王潛回重慶,豈不大功一件。
想想都覺得熱血沸騰啊,沈開眼前浮現出一幅畫面,委員長親自頒發云麾勛章,拍著自己的肩膀說:“小沈,你為黨國立了大功啊。”
正做著白日夢,忽然肩膀被人重重拍了一下,沈開猛醒過來,見是陳子錕的副官雙喜,忙道:“陳副官,有事么?”
雙喜板著面孔:“總司令找你,跟我來。”
一路來到辦公室,陳子錕道:“小沈,我部隊有些不穩定,你今夜就帶親王走。”
沈開鼻子一酸,還是陳將軍識大體啊,他感動道:“總司令,您費心了。”
陳子錕擺擺手:“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但愿有朝一日大家都能理解吧。”
事不宜遲,沈開立刻著手安排,陳子錕派了四個得力手下給他,將日本親王灌醉,裝進一口棺材,在南泰碼頭登船,自有曾蛟的手下接棒,一路將人送往省城,到了省城就好辦了,軍統站早已得到重慶密令,不惜一切代價將“貨物”運回,余下的事情自不用說。
親王剛被帶走,御竜王也被押了出去,臉上蒙了黑布,坐上一輛騾車,顛簸了幾個小時,終于來到北泰城外,一人解下他的蒙臉布道:“前面就是日軍防區,我們就不送你了。”
御竜王還是一身農民打扮,卻梳著分頭,棉襖里面是絲綢襯衣,看起來不倫不類,剛走到城邊就被偵緝隊拿下了。
丟了一個親王,日本人嚴令偵緝隊查探消息,洪天霸陸續派了十幾個特務下鄉,都是有去無回,忽然抓到一個可疑的家伙,還不照死里揍,先拿大耳刮子招呼十幾下,扇的御竜王一張帥臉都變形了。
“說,你是不是游擊隊的探子?”偵緝隊員惡狠狠問道。
“我是日本人。”御竜王道。
“在老子面前還敢耍花槍,給我打!”
又是一陣胖揍,御竜王心道我要是不招,怕是沒法活著回日本了,便屈辱的答道:“好吧,我是游擊隊的探子,我知道親王的下落,帶我去見憲兵吧。”
御竜王被帶到憲兵隊,小野大尉戰死之后,派遣軍司令部調來一個新的憲兵隊長,據說以前在滿洲國干過,很有清剿游擊隊的經驗,這人叫橋本隆義,軍銜大尉,會說地道的中國話。
他一眼就辨認出御竜王不是中國人,得知對方是御機關的首腦人物,級別遠比自己高之后,立刻屏退閑雜人等,問他:“殿下可安好?”
御竜王道:“殿下還在大青山地區,陳子錕的手中,送我去南京,我要面見西尾總司令。”
重慶,白市驛機場,一架香港來的客機緩緩停穩,機場早已戒嚴,憲兵如臨大敵,舷梯上下來四個黑衣禮帽的特工,警惕萬分的掃視著周圍。
沈開攙著一個矮小的人走下舷梯,幾個軍統特工將那人接過,夾著進了一輛汽車,沈開也鉆進一輛黑色雪弗蘭的后座,車里已經坐了一個人,陰鷙的面孔居然有了一些笑意,向沈開伸出手:“小沈,你辛苦了。”
“戴老板!”沈開激動萬分,戴笠親自到機場迎接,這是何等的重視自己啊。
戴笠用力握了握沈開的手:“上面已經決定,給你晉升軍銜,從明天起,你就是上尉了,我會有更艱巨的任務交給你,對了,回去后你先換一身衣服,委座要親自和你談談。”
沈開激動的語無倫次:“見我,是真的么。”
戴笠笑笑,點點頭。
沈開簡直是一路眩暈著回來的,在單位里受到了同事們的恭喜,大家都笑呵呵的說:“小沈要請客啊。”
“一定一定。”沈開春風得意,先洗了個澡,換了件筆挺的中尉制服,正對著鏡子用梳子蘸著發蠟梳頭呢,忽然門被敲響了。
“進來。”沈開道。
進來的是一個同事。
“你幫我看看,穿哪一雙皮鞋好,見委座可不能馬虎。”沈開道。
同事表情不大自然:“小沈,戴老板要見你,他有些不高興,你小心點。”
沈開丈二金剛莫不著頭腦,放下梳子,懷著忐忑的心來到戴老板辦公室門口,敲敲門進去,戴笠表情平靜,和顏悅色道:“小沈,你帶來的這人究竟是誰?”
“是日本清水宮親王啊。”沈開隱隱意識到不妙了。
戴笠擺擺手:“你出去吧。”
沈開一出門,兩只胳膊就被人扭住了,兩個面無表情的特工將他押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