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青羽沒去細想,總之逃出生天是老天爺保佑,考慮得越多,越給自己添亂。
他匆匆回到住處,淺草珈代在門口迎接:“主人,您回來了,我給您預備了早點呢。”
“以后不要喊我主人,怪別扭的。”燕青羽掃一眼桌上的飯團,又道:“不餓,我先睡一會。”
“是,主人。”淺草珈代委屈的撅起了嘴,飯團是她一個個親手捏的,沒想到主人正眼都不看。
燕青羽沒睡夠一小時就被電話鈴吵醒,是唐嫣打來的,約定接頭地點后,他匆匆出門,正在走廊里跪著擦地的淺草珈代一溜小跑跟著:“主人,您去哪兒,能帶我一起去么,人家來了上海好久都沒上過街呢。”
“不是說了呢,別喊我主人。”燕青羽一皺眉,回望淺草,小丫頭十七八歲年紀,個頭很小,大概一米五出頭的樣子,兩只眼睛分的很開,一笑露出兩邊的虎牙,在日本人里大概能算秀氣的,但是在見慣了美女的燕大俠面前,就是個沒長開的青蘋果。
“下次吧。”燕青羽戴上禮帽揚長而去,淺草珈代站在門口又撅起了嘴。
這次接頭地點在閘北,戰后閘北得以重建,但規模不比當年,街道雜亂無章,汽車黃包車穿梭其間,喇叭聲叫賣聲混成一片,燕青羽坐在一輛黃包車上自南向北行駛,唐嫣打著陽傘同樣坐著黃包車從對面過來,兩車擦肩而過的時候,借著陽傘的掩護,檔案袋神不知鬼不覺的移交過去。
送出了情報,燕青羽松了一口氣,讓拉車繞一圈往回走,走著走著,忽見路邊一個熟悉的身影,貌似淺草珈代,穿著中國式的對襟褲褂,手里拿著小風車之類的玩具和零食正開心的在街上晃悠。
“這丫頭不是跟蹤自己的吧。”燕青羽嘀咕道,隨即就釋然了,依自己的本事,被人盯梢肯定會有感覺。
剛要回過頭來,卻發現兩個形容猥瑣的男子在不遠處緊盯著珈代,互相交換了一下眼神,竟然尾隨過去。
燕青羽叫停黃包車,付了車資,朝那邊走過去。
淺草珈代還無憂無慮的吹著肥皂泡,忽然后面過來一人,拍著她的肩膀獰笑道:“小妹妹,儂姆媽呢?”
“你說什么?”淺草珈代聽不懂上海方言。
那漢子也不啰嗦,直接攬住淺草細細的脖頸把她往一旁弄堂里拖,路人見慣不驚,如今世道亂,特務土匪橫行,租界內尚且綁票成風,更何況是閘北。
淺草珈代瘦小的像個孩子,最多七十斤體重,被人象拎小雞一樣提走,哇哇大喊卻沒人救她,那漢子腰間分明別著利器,誰也不敢多管閑事。
弄堂里坐著一幫流里流氣刺龍畫虎的家伙,淺草珈代嚇得渾身發抖,話都不敢說。
“大哥,你看這貨色咋樣?”漢子提著淺草珈代問道。
為首一個流氓走過來,捏著淺草的下巴上下左右打量著:“馬馬虎虎,虹口的日本人喜歡這樣的妹子,帶走。”
旁邊有人拿了一條麻袋過來就要往淺草頭上套,忽聽弄堂口有人喝道:“光天化日之下,強搶民女,還有王法么!”
一個穿著考究的男子正在弄堂口,陽光從背后射來,給他偉岸的身軀鑲上了一層金邊,淺草珈代眼淚都出來了:“主人”
流氓們二話不說,卷起袖子上前就打,以燕青羽的身手收拾幾個小流氓不成問題,可是就在他出身的一剎那,忽然覺得這一切太巧合了,而且如果自己在淺草珈代面前顯示了身手,竊密東窗事發,肯定第一個懷疑到自己頭上。
他選擇了不抵抗,一巴掌打在臉上,眼前直冒金星,閘北的小混混出身真狠。
“冊那,還挺硬,給阿拉照死里打!”一幫流氓圍上來將燕青羽放翻在地,拳打腳踢。
“珈代,快跑!”燕青羽大喊道。
忽然一記悶棍砸在他后腦,人頓時昏了過去。
當燕青羽醒來的時候已經躺在家里了,淺草珈代淚眼蒙蒙守在床前看護著他,見他醒來趕緊一抹眼淚道:“主人,您醒了,想吃點什么?”
“你把我怎么著了”燕青羽覺得行動很不自如,手腳都被繃帶纏上了,整個腦袋更是被包的如同木乃伊。
淺草珈代不好意思的笑笑:“您全身受傷,我幫著包扎了一下下。”
“你把我捆成粽子了,快解開,對了,你是怎么跑出來的?”
“哦,警察趕到了把他們都抓起來了。”淺草珈代一邊解釋一邊幫燕青羽解著繃帶,扭頭的一瞬間,卻呲著小虎牙詭異的一笑。
閘北那條弄堂里,警察正在收尸,四個死者都是從事人口販賣的川沙土匪,全部喉頭中鏢而死。
一名警官拿起四角星狀的飛鏢仔細觀察,黝黑的鋼鏢絕非中國式樣,邊緣鋒利無比,瓦藍色,似乎淬過毒。
“見血封喉啊。”警官將飛鏢收了起來,招呼收隊。
“長官,這案子怎么辦?”手下警察問道。
“這種雜碎,死了就死了,還能怎么辦。”警官滿不在乎道,哪天街面上不倒斃幾十個乞丐、癮君子之類的人物,這世道什么都稀罕,就是人命不稀罕。
幾乎是在同一時刻,上海、香港、重慶的報界都收到了一份署名“無名愛國者”的爆料,包括日本特務機關的備忘錄和照片,資料顯示重慶當局正在秘密與日本媾和,而且談判代表正是蔣委員長的小舅子。
除了中央掌控下的重慶,上海和香港都報紙都刊登了這條重大新聞,而不受國民黨宣傳機構控制的新華日報也刊發了消息,并且在文章末尾提請當局辟謠。
消息一出,舉國震驚,社會各界紛紛強烈抗議當局與日本私下媾和,西南聯大的學生更是上街游行示威,要求蔣介石作出解釋,重慶的大學生也蠢蠢欲動,輿論一片嘩然。
蔣介石雷霆震怒,將戴笠找來罵了個狗血噴頭,光“娘希匹”的出現頻率就高達每分鐘十余次,軍統的當家人垂頭肅立,動也不敢動,更不敢爭辯。
委座發完了脾氣,才道:“你說,事情是誰泄漏的。”
戴笠道:“按理說,誰得利就是誰泄漏的,最不愿意看到我們和日本媾和的應該是汪精衛,他正在籌建南京偽政府,如果日本人不全力支持的話,為難繼續。”
蔣介石點點頭:“有些道理,接著說。”
“還有,就是共產黨,他們從來都不遺余力的在輿論上給我黨抹黑。”
“那個不用說,共產黨搞宣傳是很有一套滴。”蔣介石翻了翻報紙,上面有很多人的照片,唯獨沒有陳子錕,“你似乎忘記了一個人。”
戴笠掏出手帕擦擦額頭上的汗珠:“委座,陳將軍他…”
“說!”
“陳將軍和周恩來似乎關系很好,但卑職以為,他還是很以大局為重,做不出這等事情的,況且和談本來就是他介紹的啊,哪有給自己拆臺的道理?”
蔣介石點點頭,戴笠說的不是沒有道理,但他僅僅想到了第一層,更深層次的問題沒有考慮到,如果說這件事從一開始就是個局,就是為了給黨國栽贓,給自己臉上抹黑,那就能說得通了。
千頭萬緒,錯綜復雜,蔣介石也不愿意去想,擺擺手道:“雨農,這件事就交給你了,一定要查處泄密者,嚴加懲處。”
“是!”戴笠一挺腰桿,旋即低聲道:“和談的事情?”
“終止,相關工作人員解散,誰也不許向外界透露半個字,否則軍法從事。”
“是!”
蔣介石閉目養神片刻,按鈴叫侍從打電話請何應欽來。
何應欽知道委座這兩天心情不好,小心翼翼進來:“校長,有何吩咐?”
“敬之啊,我準備把陳子錕派到前線去,你看哪個戰區有位置?”
何應欽略一思忖道:“顧祝同的第三戰區負責蘇南皖南閩浙等地,不妨讓小陳去兼任副司令長官,另外再委任他一個江東游擊區司令官的職務,他不是一直想開辟敵后戰場么,就讓他一展抱負吧。”
蔣介石頷首道:“好,你草擬一道命令吧。”
打通與重慶的聯絡渠道,洽談媾和事宜,在日本軍部被稱作“桐工作”,由中國課課長今井武夫大佐以及御機關負責,如此機密的事情突然走漏,報紙上都刊登了備忘錄的影印件,讓今井武夫非常惱怒,可是他此時人在東京,無法親自趕回處置,只好打電報讓御竜王處理。
御竜王認為肯定是中間環節出了問題,責令徐庭戈對汪精衛系統進行偵查,因為此前曾經請周佛海鑒別過照片,而與重慶的談判會直接導致汪精衛政權的失寵甚至夭折,這幫漢奸不著急上火才怪。
在家養傷的燕青羽沒有受到任何波及,御竜王聽說他英雄救美的事跡之后給了他一個月的假期,正好帶著淺草珈代去蘇州游山玩水,不亦樂乎。
在虎丘游玩的時候,遇到一對來自南京的夫妻,男的不認識,女的正是唐嫣,燕青羽將淺草珈代打發到一邊去,和唐嫣在孫虎亭內相對而坐。
“祝賀你,燕青羽同志,你已經通過了組織的考驗,歡迎你正式加入我們的隊伍。”唐嫣微笑著伸出了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