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三天,唐嫣就再次約見燕青羽,這次他們換了接頭地點,秋雨綿綿的黃浦江畔,兩人打著一把雨傘慢步街頭,如同情侶。
“組織上得到確切情報,重慶當局賣國的證據就藏在百老匯大廈第十八層今井武夫的住宅里,你去把它拿到。”唐嫣輕聲道。
燕青羽點點頭:“好吧,百老匯大廈的地形還算熟悉,我會相機行事的。”
“不,必須今晚行動。”
“為什么?”
“今晚今井武夫會去南京洽談汪偽和梁弘志維新政府的合并問題,不在家,這是絕好的機會,而明天下午他會乘船回日本,所以只有今晚合適。”
燕青羽道:“時間太倉促了,容我想想。”
想了一會道:“十八層是高級軍官住所,樓梯口都封死了,電梯門口有憲兵值班,再說整棟大樓到處都是日本人,想神不知鬼不覺潛進去,比登天還難。”
唐嫣道:“你可以從外墻攀援而上。”
燕青羽道:“我是會飛檐走壁,可那都是中式建筑,就算掉下來也摔不死,你讓我爬十八層高的大樓,你去看看百老匯大廈的外墻,那么窄淺的磚頭縫,怎么爬,再說夜里到處都是燈,我跟個壁虎似地趴在墻上,用不了三分鐘就被憲兵當靶子打。”
唐嫣淡淡一笑:“這些你不用擔心,今晚蘇州河北會停電。”
燕青羽道:“你說停電就停電啊。”
“對啊,我說會停電,就一定會停電。”唐嫣笑的高深莫測。
“那也不成,下著雨,濕漉漉的很難爬,萬一…”
“不會有萬一的,相信自己。”唐嫣忽然握住燕青羽的手,堅定的注視著他的眼睛。
過了十幾秒,燕青羽終于屈服:“好了好了,我干。”
唐嫣正色道:“我代表人民,感謝你。”
回到住宅,燕青羽將夜行衣,飛虎爪,迷魂香等物放進公文包,對著鏡子打起了領帶,一出臥室的門,淺草珈代將雨傘奉上:“主人,要出門么?”
“是啊,出去有點事,晚上不回來吃飯了。”
淺草珈代一直將燕青羽送出大門,目送他背影遠去才關上門。
燕青羽沒開車,而是坐電車來到百老匯大廈,門口憲兵正在換六點鐘的崗,穿著綠色雨衣的士兵在雨中交接班,刺刀在路燈下閃著寒光。
百老匯大廈是一座集辦公和居住為一身的現代化公寓樓,地下室為鍋爐房,一層為大堂和公共服務區,二層到九層是公寓,十層到十六層是客房,十七層是餐廳廚房,十八層以前是業主住所,現在是日軍高級軍官居住,十九層到二十一層是設備層,所以十八層就是最高居住層,外人很難上來,平時駐有一個班的武裝憲兵,二十四小時都有人值班。
燕青羽先上到十一層,進了御機關辦公室,裝模作樣的處理公務,過了一會,幾個職員下班回家,只剩下他一人,便將電燈關上,靜靜等候天黑。
雨越下越大,玻璃窗模模糊糊,遠處外灘霓虹閃爍,燈紅酒綠,燕青羽依然穩坐泰山。
墻上的掛鐘滴滴答答的走著,已經深夜十二點了,外面依舊燈火通明,雖然電力供應不足,但百老匯大廈卻是優先保障目標,停電也是先停閘北南市滬西之類地區。
忽然,外面電燈熄滅,整個蘇州河北岸區域全部滅燈。
燕青羽脫下西裝,打開窗戶,一股冷雨澆了進來,讓他頭腦為之一醒,俯瞰外面,外灘的霓虹已經熄滅,樓下崗哨處有微弱燭火,雨繼續下,淅淅瀝瀝的沒有停止的跡象。
從十一層往上爬顯然太難,他先走樓梯來到十七層,深夜餐廳關閉,大門緊鎖,區區彈子鎖難不倒赫赫有名的飛賊,用一張卡片輕輕一別門就開了,悄無聲息的摸進去,聽到一陣鼾聲,餐廳清潔工夜里在這兒打地鋪,萬萬不能驚醒他們。
打開一扇窗慢慢爬出去,將窗戶虛掩上,腳下踩著狹窄的磚縫,手攀著窗臺,向樓的側翼挪過去。
百老匯大廈兩端呈八字形,在交接處構成一個L形的結構,很方便攀爬,即便如此,燕青羽的行動還是極為緩慢,雨水沖刷著外墻,咖啡色的泰山面磚光滑無比,稍有不慎就會掉下去摔個粉身碎骨。
外面漆黑一團,雨打在臉上,冰涼,十七層的高度,風呼呼的吹,耳畔傳來哨音,上面就是今井武夫的住宅,燕青羽一咬牙,一扣袖筒里的機簧,飛虎爪拋射出去,抓住了窗臺,拽一拽試試強度,很結實。
拉著繩索爬上去,窗戶緊閉,里面掛著窗簾,燕青羽拔出小刀撥開窗戶,側耳傾聽一下,房間內寂靜無聲,應該無人,這才輕輕爬進去,關上窗戶,靜靜站了一會,等眼睛適應了室內的黑暗,再度確認無人,這才拿著煤油打火機來打著,迅速觀察,墻角擺著一口保險柜,有密碼盤和鎖孔。
區區保險柜難不倒燕青羽,撬門別鎖是燕家傳男不傳女的絕學,古代的鎖不但有那種一投就開的家常鎖,更有機關無比復雜的皇家用鎖,再說日本保險柜燕大俠也不是沒開過,當年北京日本公使館失竊案可是驚天大案呢。
他摸出一個聽診器按在密碼盤上,右手輕輕擰動,來回幾圈,然后拿出鋼絲在鎖孔里搗鼓一番,低聲道:“芝麻開門。”
保險箱應聲而開,里面擺著厚厚幾摞現金,還有十幾根金磚,在打火機的光芒下閃著黃燦燦的光芒,燕青羽咽口唾沫,用盡了吃奶的力氣才按捺住把金磚全都揣進兜里的欲望。
重要的東西在保險箱內的抽屜里,是薄薄一個檔案袋,里面裝著報告書和幾張照片。
其中一張照片上,赫然是姐夫陳子錕,和他面對面坐的是今井武夫,這便是重慶當局賣國的鐵證了。
忽然外面傳來說話的聲音,聽得出是今井武夫和樓層執勤憲兵的對話。
“大佐閣下,怎么連夜回來了?”
“哦,是啊,軍務繁忙啊。”
腳步聲越來越近,如果兩人一起進來的話,燕青羽不敢保證能全身而退,負責高層保衛任務的都是受過特種訓練的精銳憲兵,今井武夫本人更是柔道七段,小覷不得。
“我操!怎么提前回來了。”燕青羽大驚,好在這是一個套間,從外面進來需要一定時間,這就給他留出了潛逃的時間,他迅速將照片塞回檔案袋,裝到隨身的防水魚皮袋里,關上保險柜,將密碼盤轉到原來位置,爬出窗戶,解開飛虎爪,將窗戶關上的一瞬間,今井武夫進來了。
燕青羽整個人如同壁虎一般扒在大廈十八層外墻上,忍受著風吹雨打,紋絲不敢動,他的兩腳踩著淺淺的磚縫,手指扣在窗臺上,如果今井武夫開窗戶的話,一定會發現有人吊在這兒。
今井武夫進門就發現窗口的地毯濕了一塊,多年特務經驗讓他養成風聲鶴唳草木皆兵的習性,立刻叫住了執勤憲兵:“山田君,請來一下。”
山田是憲兵軍曹,聽到今井大佐召喚,立刻警惕起來,掏出南部十四年手槍,輕輕推上了子彈。
子彈上膛的聲音傳到燕青羽耳朵里,他心里那個后悔啊,早知道不接這趟活兒啊,正在懊喪,窗戶已經推開,先探出來的是黑漆漆的槍管。
忽然眼角余光瞄到一旁墻壁上垂著一根粗大的電纜,燕青羽來不及多想,一躍過去緊緊抓住電纜攀附在窗戶的下方。
山田軍曹探頭出來,用手電四下照射一番,縮頭回去道:“沒什么,大佐閣下是不是走之前忘記關窗了?”
今井武夫搖搖頭,房間是勤務兵負責打掃的,或許是那個小子開了窗戶透氣忘記關上導致雨水進來也未可知,自己這幾天太忙了,搞的神經兮兮疑神疑鬼的,他苦笑一下:“沒事了,謝謝你山田。”
“沒事卑職告退了。”山田軍曹收了槍退出了今井武夫的房間。
多疑的大佐依然親自探頭出去查看了一番,由于視線死角,他同樣沒看到窗臺下面的燕青羽。
此時燕青羽最慶幸的是沒貪財拿那些沉甸甸的金磚,如若不然的話,肯定無法保證平衡而掉下去摔成一攤肉泥。
今井武夫很累,直接脫衣上床睡覺,很快傳出鼾聲,燕青羽極力克制住爬上去吹一管迷魂香把他徹底麻翻再將保險柜里的好東西一掃而光的念頭,聚精會神,排除雜念,慢慢向下爬。
爬墻這種活兒,向下走比往上爬更難,幾乎是一寸一寸的挪動著,終于爬到十七層窗口,卻懊惱的發現,窗戶被某個半夜睡醒的雜役給關上了,而且這幫貨色在餐廳里偷偷點上蠟燭偷吃壽司呢。
貿然進去定然打草驚蛇,可是繼續往下爬,燕青羽也沒那個信心,萬一不小心摔下去可就前功盡棄了,好在百老匯大廈的造型比較別致,從十一層開始逐漸收縮,形成一個塔狀結構,他只要向一側平移即可。
終于從十五層爬進了樓梯間,悄悄下到十一層,進了御機關辦公室,脫下濕漉漉的夜行衣,換上干衣服,躺在沙發上長長出了一口氣,點了一支煙定定神,想了想,從魚皮袋子里拿出照片重新審視著,最后將帶有陳子錕的那張用打火機點燃,燒成了灰燼。
凌晨時分,雨停了,電力供應也恢復了,燕青羽出了大廈,忍不住回頭望去,心說老子昨天差點從十八樓掉下來,幸虧有根救命的電纜,哎,不對啊,電纜哪去了?
十八層外墻上干干凈凈,哪有什么垂下來的電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