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我?”孫美瑤看看陳子錕,再看看腦袋被打成爛西瓜的鉆山豹,似乎明白了什么。
“對,救你這個狗日的,要不是我,你早讓人家崩了,還有幾個小日本溜了,趕緊去抓,否則后患無窮。”陳子錕道,此刻他已經是在硬撐了,剛才一番激烈的槍戰,耗盡了他最后的精力,幸虧大眼擼子威力巨大,挨上一槍立刻失去戰斗力,要是換成兩把盒子槍,恐怕就沒這么利索。
孫美瑤再傻,也能分辨出好歹來,他大手一揮:“去把那幾個狗日的抓來!”
弟兄們應聲四散而去,崮頂就這么大點地方,想藏都沒的藏。
陳子錕這才松了一口氣,剛想說話,眼前一黑,晃了晃栽倒了。
“陳老大!”孫美瑤疾步上前攙住他,大吼道:“請郎中!”
一小時后,陳子錕悠悠醒來,正躺在孫美瑤的床上,一個白胡子老中醫見他醒來,趕忙道:“不要急著起來,你好幾天水米沒沾牙,人都虛了。”
“大夫,今天是幾號?”陳子錕問道。
“今天是四月十七。”老頭道。
陳子錕知道他說的是舊歷,推算成公歷的話,已經是六月初了,自己竟然在洞穴里困了整整兩天兩夜!又冷又餓又絕望,爬上來之后又經歷了一場高強度的槍戰,不倒下才怪。
“后生身子骨不錯,是練家子吧。”老頭幫他把了把脈,微微點頭:“脈象平穩,恢復的不錯,我再給你開兩副藥吃吃,保管龍精虎猛。”說著端出一碗稀飯里,里面還臥著倆雞蛋。
陳子錕苦笑一聲,抱拳道:“謝了。”卻發現自己兩手上纏滿紗布,十指隱隱作疼。
“后生,你十指鮮血淋漓,指甲都磨禿了,你到底干了啥啊?”老頭搖著嘆氣道。
陳子錕卻怎么也想不起自己是怎么從洞里爬出來的,望著纏滿紗布的手,他一陣恍惚,斜眼一看,床邊凳子上擺著自己的皮帶和槍套,兩把M1911A1正靜靜躺在上面,還好,看來孫美瑤沒把自己當成敵人。
忽聽外面一陣大笑,隨著笑聲,孫美瑤走了進來,滿面春風,身后跟著一個小土匪,手里捧著一個大盆,盆里是燒熟的牛頭。
“好漢子哪能喝稀飯,來,啃牛臉,喝酒!”孫美瑤將手里的酒壇子往桌上重重一放,酒水四濺。
老中醫訕笑著起身讓座:“大寨主,老朽有禮了。”
“行了,這兒沒你的事了。”孫美瑤大馬金刀的坐下,拿了兩個碗,幫陳子錕倒了一碗,道:“請!”
陳子錕手上纏著紗布,只能用雙手捧起碗來,一飲而盡,然后抱著牛頭啃起來,狼吞虎咽一點也不見外。
孫美瑤給自己也到了一碗酒,卻并不喝,點了一袋煙吧嗒吧嗒抽著。
陳子錕啃了一會兒,滿嘴都是油,把牛頭一放,道:“日本人逮到沒有?”
“讓狗日的跑了。”孫美瑤恨恨道,“不過我已經傳令下去,跑了也得給我抓回來,他三個手下一個都沒跑掉,一個被你當場打死,還有倆都活捉了,待會我請你看看,啥叫五牛分尸。”
陳子錕哼了一聲,繼續吃肉。
孫美瑤卻放下煙袋,肅然而立,拱手道:“陳老大,我孫美瑤欠你一條命,這個情,我記下了。”
陳子錕繼續吃肉,他可餓慘了,在地穴里面只能舔石壁上滲出的水珠,眼下見了酒肉,啥也顧不上了,先填飽肚子再說。
孫美瑤也不打擾他,在一旁抽煙不語。
過了一會,孫桂枝來了,也不介意陳子錕在場,對孫美瑤道:“問出來了,夜里日本人和鉆山豹勾結,想害死你接管山寨,現在鉆山豹的手下都被繳了家伙,聽候發落。”
孫美瑤道:“統統推到崮下去摔死。”
孫桂枝面露難色,看了看陳子錕。
陳子錕道:“首惡已除,就少造些殺孽吧。”
這回孫美瑤很聽話,當即道:“看在陳老大面子上,就饒了這幫狗日的。”
孫桂枝拱手稱謝,又道:“陳老大,你…到底是咋上來的?”
陳子錕道:“池塘底那個洞記得不,我是從那里爬出來的,三天三夜啊,要不是神仙保佑,我就死在里面了。”
孫美瑤和孫桂枝面面相覷,抱犢崮中有秘洞的事情他們也有所耳聞,也曾派人探過,可是派了幾個人進洞都是有去無回,久而久之,誰也不敢提這岔事了,還有傳言說,山腹里有山鬼,沒想到陳子錕在里面兜了三天三夜竟然還能如此生猛,看來一定有上天庇佑。
半晌孫桂枝才悠悠道:“天意啊。”
“那,陳老大你上來有啥事?”孫美瑤打破砂鍋問到底。
陳子錕也不含糊:“我來殺你的。”
“殺我?”孫美瑤眼睛瞪得溜圓,不過沒有掏槍的意思。
“不錯,殺你。”陳子錕繼續啃牛臉,頭也不抬道:“你做事不地道,出爾反爾,搞得中國大亂,眼瞅著洋人就要借機出兵了,我不得不出手,不過到了山上才得知,原來你是受了小人蠱惑,這才救你一命。”
“大哥,請受小弟一拜!”孫美瑤納頭便拜,“大哥是真英雄,小弟佩服,小弟有個不情之請。”
“說!”
“小弟想和大哥拜把子!”孫美瑤是個直腸子,認定陳子錕是好人,那就是好人,哪怕是來殺自己的也不在乎。
“好,看你也是條漢子,我就認了你這個兄弟。”陳子錕放下牛臉,出了房子,此時東方一輪紅日高掛,萬里無云,站在這沂蒙七十二崮之首的峰頂,百里外的景色都一覽無遺,風呼呼的吹,山寨的大旗獵獵飄揚,替天行道四個字在風中飄舞。
大寨主要和陳老大結拜,這可是大事情,土匪們準備了香案、貢品、酒水,還有一只大公雞,孫美瑤親自割破雞冠子,將血滴在酒里,和陳子錕一道對天名誓。
“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愿同年同月同日死!”兩人喝了血酒,遂成八拜之交。
土匪們敲鑼打鼓,慶祝大寨主結交了一位好漢。
巖洞牢房里,西方人質們都有些糊涂,昨天夜里一陣槍響,他們還以為是政府軍來救人了,等了半天也沒有下文,一大早的土匪又敲鑼打鼓,似乎有什么喜事,到底發生了什么,以他們西方人的思維,想破腦袋也想不出來。
忽然天邊傳來一陣奇怪的轟鳴聲,然后大家就看到一個怪模怪樣的東西從陽光里飛出來,沖著抱犢崮就過來了,小土匪們驚慌失措,陳子錕卻知道那是什么,當即道:“不要慌,那是飛機!”
飛機越來越近,近的可以看見機翼上的白星標識,這是一架美國陸軍的寇蒂斯霍克型雙翼機,土匪們紛紛舉起步槍射擊,子彈根本傷不到飛機半根毫毛,它搖搖翅膀就飛走了。
雖然飛機沒有投下炸彈,但卻給土匪們帶來極大的震撼,這抱犢崮的天險也不保險啊。
既然結拜了兄弟,很多話就能放到臺面上說了,陳子錕被請到上座,孫美瑤和孫桂枝叔侄倆左右陪著,向他請教如今該如何收場。
“我是豬油蒙了心,聽了小日本的鬼話,后悔啊。”孫美瑤搖晃著腦袋,做痛心疾首狀,剛才美軍飛機來晃了一圈,也讓他嚇得不輕。
“如今這個形勢,還請陳老大給俺們指條明路。”孫桂枝將自己的煙袋鍋子遞了過去。
陳子錕接過煙袋鍋子抽了兩口,旱煙葉子很沖,很過癮,他大咧咧道:“叔,路我早就給你們指過了,這些洋人不是不值錢,可也值不了那么多錢,你弄個旅長當當,大家面子上都好過,非要兩個師的編制,還要霸占那么一大塊地盤,你當人家都是傻子啊,再說,不就是幾十條人命么,當初鬧義和團的時候,殺的洋人還少?”
孫桂枝道:“有理,那么這樣說,俺們還有機會?”
“對,權當沒那回事,繼續談,要一個旅的編制,別的不提。”陳子錕道。
孫桂枝和孫美瑤交換一下眼色,點點頭道:“中,就照你說的辦。”
陳子錕道:“鬧了這么一出,咱們山寨得再拿點誠意出來。”
“大哥,你咋說我咋辦。”孫美瑤信誓旦旦道。
陳子錕道:“那就再放幾個洋人吧,讓他們跟我下山談判,我看有個叫鮑威爾的小子挺精明的,還有一個女記者,一個大姑娘家的被你們關了這么久,家里也急了,不如放了,也顯得咱們人道。”
“中!”孫美瑤眼皮都不眨就答應了。
鮑威爾和凱瑟琳做夢也沒想到自己突然就被釋放了,當他倆看到陳子錕的時候,似乎明白了一些,土匪依舊用筐子將他們送下抱犢崮,至今陳子錕才有幸見識了抱犢崮的險要,上山的道路被稱為一線天,僅容一人通過,陡峭的石壁上一個個鑿出來的淺坑可供攀爬,稍有不慎就會掉下深淵。
不過險要歸險要,如果可以重來一次的話,陳子錕是寧愿摔死也不愿再鉆地穴了。
土匪們動用了三匹馬送他們下山,坐在顛簸的馬背上,陳子錕昏昏欲睡,鮑威爾看看土匪,悄聲說道:“先生,先生。”
陳子錕醒過來:“什么?”
“我想知道,究竟發生了什么事情?”
“你不會想知道的。”陳子錕淡淡的答道,他實在沒心情敘述發生的事情,回望山麓的巢云觀,已經再也看不到小道童了。
從陳子錕憂傷的眼神和手上的紗布都能看出,他身上一定藏著無數的故事,凱瑟琳鼓起勇氣問道:“那么,我想知道您的姓名,可以么?”
“當然可以,斯坦利小姐,我叫陳子錕。”
“我知道你,你是西點畢業的!”凱瑟琳忽然尖聲道,好像發現了新大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