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風輕撫,碧水藍天,飛燕船緩緩升起巨大的帆布,慢慢駛離上海港。
站在甲板上,眺望漸漸變成黑點的上海城,葉昭輕輕嘆口氣。在昨晚幾國領事為他送行的跳舞會前,蘇紅娘就留書離開了上海,恰好蘇老大聯系了一艘船,可將火器運至香港島,再從香港島遣送粵東桂西等地。
其實如果按照這個世界的標準,自己真可以說是文也不成武也不就的草包紈绔,蘇紅娘委身給自己可不知道會不會覺得委屈,不過好在這個世界不流行離婚,以蘇紅娘的性格,終究會跟定了自己吧。
在靠近船舷的位置,親兵巴克什正寶貝似的擦拭手中的轉輪手槍,親眼見識到西洋火器的犀利,巴克什等親兵對于葉昭給他們配置的短火槍可就欣喜若狂了,更巴不得早日回府炫耀一番。
葉昭微微一笑,自己現在,至少在改變著身邊人對這個世界的看法吧。
鄭親王府張燈結彩,船到直沽(天津)后,葉昭已經先遣人回府送信,而親王福晉望眼欲穿,掐算著日子也就今天了。
惠園曲徑通幽,奇石森列,樓臺掩映、花木扶疏,坐在涼亭中品茶聊天,旁有瀑布一條,高丈余,其聲瑯然尤妙。
福晉抱著葉昭哭的泣不成聲,令葉昭頗為尷尬,本來出去這一趟,感覺自己變了,不是以前混吃等死的紈绔了,可這一回京,得,在爹娘眼里自己還是個小風小浪都經歷不得的溫室花苗。
“洋佬沒難為你吧?我聽說呀,那還鬧小刀會打仗,你還去了?嚇死娘了。”福晉眼睛紅紅的,用錦繡手帕抹淚,她生得雍容華貴,看起來也不過三十許人。
“沒事,額娘,我這不沒事嗎?我這趟差事啊,辦的好著呢,皇上還下旨夸我了呢。”葉昭急忙開解福晉。
親王卻是笑呵呵的道:“是啊,這一轉眼呀,就成家立室了,你說你哭個什么勁兒,可不了了你心愿嗎?”
葉昭不解的問:“成家立室?”
親王就笑著捏了捏葉昭的肩:“小子,你得爭氣,我和額娘可就等著你早點給我們生個大胖孫子。”
提起親事福晉也破涕為笑,“你還不知道吧?皇上已經把惠征家那丫頭指給你了,既然是你看上眼的,王爺又打聽好了,那丫頭乳名叫蓉兒,趕年十四了,長得俊,性子也好,她姐姐是貴人,家里也清白,祖上出過大學士,嫁進咱王府也不算委屈了你,我看這門婚事挺好。”
葉昭雖然早就知道婚事是自己做不得主的,但事到臨頭心里還是有些嘆息,但也只能點點頭說道:“是,阿瑪額娘放心,孩兒懂的。”這婚事是自己先提起的,而在冊秀女未參加選秀就特恩許給人家,這卻也只有鄭親王府等榮貴之極的府邸才能擁有的殊榮了。
“大婚的日子選了下月初三,這半年就這么一個好日子。”親王又笑呵呵的說。
葉昭這下是真的撓頭了,這才剩幾天了?要知道,雖說這個蓉兒說起來是趕年十三歲,但這是虛歲,實際上就是個剛剛十一周歲的小丫頭,十一歲?在自己前世的世界好像還在上小學,五六年級的樣子。
不過撓頭歸撓頭,現時就是這般,你總不能說人家年紀小吧,既然婚期都有了,那就是大定了,自己除了接受也沒什么好做的。
回到雛鳳樓,葉昭要瑞四兒和幾個奴才將從上海買來的洋玩意都搬來擺好,思及要和一個十一歲的幼女成親,真是哭笑不得。
“奴才恭喜主子大婚!”偏偏瑞四兒還哪壺不開提哪壺,挨了葉昭輕輕一腳。
蘇紅娘沒有回京城,瑞四兒等自然不敢問,就是心里,怕也不敢犯什么嘀咕的。
西四牌樓增盛樓二樓雅間,達春擺酒為葉昭洗塵,雕龍紫檀木圓桌上,熱葷涼拼擺了滿滿的一桌。
房內只有他二人,葉昭第一件事就問起了他離京前那檔子事,誰知道達春好像全忘了,端著酒杯,迷茫的道:“衡州團練的親戚,誰啊?”
葉昭無奈搖頭,舉起酒杯:“喝酒吧。”
“哥哥,你這要成親吧,我心里還挺不是滋味的。”
葉昭就嚇一跳,瞪著達春道:“什么意思?”
達春幽幽嘆口氣:“這人啊,成了親,也就沒什么奔頭了,一天天數日子,膝下有了小兔崽子,就得把全副心思都放在他們身上,咱們呢,也就老了,起皺了,不靈光了。”
葉昭笑罵道:“你小子什么時候學的多愁善感了?這可不像你了。”說著就拍了拍達春肩頭,笑道:“別整天就惦記這些,你才多大,怎么就不靈光了?”
誰知道葉昭拍到達春肩膀的時候,達春突然一咧嘴,吸了口氣,胳膊也條件反射般向后縮了縮。
“怎么回事?”葉昭詫異的道。
“沒事沒事。”達春打著哈哈,拎過酒壺幫葉昭斟酒。
可他剛剛疼的呲牙咧嘴的模樣可瞞不過葉昭,葉昭蹙眉道:“老六,你拿我當外人是吧?那好,我這就走。”
說著葉昭就站起身,達春忙攔住他,賠笑道:“哥哥,這話你是抽我嘴巴,坐,你坐。”
葉昭旋即坐下,正色道:“說說吧,怎么回事。”
達春干笑兩聲,說道:“沒什么大不了的,前幾天和桂老三那幫人鬧翻了,架不住他們人多,吃了虧,這事兒不用哥哥您管,這場子我六子要自己找回來。”
桂老三?葉昭眉頭就蹙了起來,桂榮也算黃帶子中響當當的人物了,是雍正朝十三爺怡親王祥一枝,是本朝怡親王載垣的侄子,而桂榮在孩童時就因父親離世而早早降爵襲了固山貝子。
“桂貝子威風越來越大了。”葉昭抿了口酒,就有些氣悶,任誰都知道達春和自己簡直是穿一條褲子的交情,打了達春就等于打你鄭王府阿哥的臉。當然,葉昭也知道,大家同樣混吃等死,誰也不會認為你這個鄭王府阿哥就比誰高一頭了,何況宗室子弟之間為了雞毛蒜皮的小事大打出手的多有人在,桂榮可不見得是故意找自己的茬。
“哥哥,有個人,不知道您想不想見?”達春挨了打,自然臉上無光,趕緊岔開話題。“這人吧,和我一起當差,人機靈,嘮起來,原來是哥哥的親戚。”
葉昭就一怔:“親戚?什么親戚?”
達春笑道:“是嫂夫人的遠親,他叔叔和嫂夫人的先翁是堂兄弟。”
嫂夫人?葉昭好一會兒才明白過來敢情達春是指那個即將嫁給自己的十一歲的小丫頭,頗有些無奈。搖了搖頭,說道:“就不見了吧。”
在這個世界,借攀親戚打秋風的人太多了,能不招惹還是不招惹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