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陵古城,已有兩千多年歷史,為湖南僅次于長沙的第二古城,紅軍長征湘江大戰“追剿軍”前敵總指揮所在地。
總指揮行營里的薛岳此刻心情可是非常好:本來紅軍突破湘江西去,把國軍聚殲中央紅軍于湘江東岸的計劃粉碎后,薛岳一度憤恨欲狂,一邊痛罵臨陣撤軍的李宗仁、白崇禧,一邊摔爛了好幾把茶壺,雖然電報上已經反復把這次未能按計劃消滅中央紅軍的責任推到李、白頭上,但到底委員長會怎樣看,還是未知之數。但就在剛才,接獲中央回電,委員長對于紅軍進入到貴州非常高興,認為中央軍可以趁機入黔,比專為圖黔用兵還好,密電令薛岳盡快跟進并伺機奪了貴州省長王家烈的權等等…
得知“龍顏大悅”,心上的大石放下,薛岳便開始得意:回想自民國二十二年十月任剿匪北路軍第三路軍副總指揮以來,每戰必勝,步步高升。勢如破竹連下韶源、上岡、壽華山、興國、古龍岡、石城,兵鋒直指紅都瑞金,最后迫使中央紅軍開始長征…
剛要召集西進軍事會議,忽然,薛岳想起什么,問旁邊的參謀:“外邊那群孝子還在哭喪嗎?”
“回總指揮,他們還在…都三天了,真是,有完沒完…”
“去,把那個譚笑請進來吧。”今天薛岳高興。
譚笑一行近六百人(包含從附近請來的七十一個專業哭喪孝子),三天前便抬著老頭子的棺木,一行人從全州前線,逆著大軍行進線路,呼天搶地地哭到零陵行營。由于整隊人按譚笑命令裝著幾乎人人帶傷、個個重孝,加上舉滿那些譚笑在后世電影里看到的黑社會老大橫死葬禮上的對聯、請戰口號,倒是搶盡眼球。
價錢給得高,七十一個專業孝子水平盡情發揮,居然在行營前痛哭了三天三夜,口號也喊了三天三夜:要求懲辦貪生怕死作戰不力的部隊,要求總指揮對保安旅進行整補,要求上前線為父報仇…其時正逢前線緊張加上薛岳心情躁動,也沒理他們,只是派了副官了解情況并做了些勸解,見譚笑他們勸不動,也就不管不顧了。
今天薛岳高興,便見見這個據稱正面阻擊紅軍進攻,旅長戰死,全旅五千余人僅存不到六百傷兵的“鐵血勁旅”殘部代表。
譚笑是被抬進薛岳的指揮部的,頭上綁著繃帶,隱隱約約透著暗紅,半死不活地勉強向薛岳敬了個軍禮:“零陵保安三團團長,黃埔九期學生譚笑向總指揮敬禮!”
心情舒暢的薛岳倒是沒拿出他那出名的狂傲,溫和地道:“你的傷還好吧?…你們要求嚴懲作戰不力部隊,是誰的部隊?”
“報告總指揮,有兩支部隊,一支是全州守軍,我部在城外死戰半天,沒見城里接應,二是第四集團軍,遲遲沒有趕上來,導致我軍最高指揮官戰死,全軍十不存一…”
好家伙,一支是劉建緒的部隊,堂堂“追剿軍”第一路軍,另一支就是李、白的桂軍,這個譚笑真敢告啊!薛岳心里好笑:“到底情況如何,要不要懲處還要經軍委核實,就你們這群傷兵,還想上戰場?哈哈…”言下之意,薛岳就是說老子已經看穿你們了,想多撈點好處吧?別搞太多花樣…
“回總指揮,父仇不共戴天,我零陵保安旅一向善于征兵,每次湘軍抽丁派的額都超額完成,只要總指揮給我部補充裝備,糧餉,職等保證一個月內再拉出一個整編旅!”
“哦!…隨便拉群人就能上戰場嗎?胡鬧!”譚笑的表態倒是大出薛岳意料之外。
“回總指揮!我零陵保安旅平日重視民團訓練,壯丁大都有參與和赤匪游擊隊的作戰經驗,只要拉出來,就能打!”
看著譚笑一臉嚴肅與義憤,薛岳倒是吃了一驚:敢情自己看錯了,這個譚笑是真要打啊!他想了一下,說道:“本來你們零陵保安團的事該問何長官才是,不過這次作戰,我身為前線總指揮倒也可以做個主,這樣吧,糧餉一事我會向何長官說說,看看他如何安排,這裝備我就給你批一些,我讓副官帶你們去領吧…”
譚笑一聽,心里那個樂啊:本來他這次來鬧,倒沒想真的會拿到什么整補,主要是為了造勢,讓中央社的記者們拍拍照片,上上報,好拿個“剿共英雄部隊”的名頭,在接下來可能出現的大裁軍中保存下自己的部隊,順便多騙點撫恤金----畢竟四千多人陣亡撫恤也是很大一筆數目,沒想到鬼使神差碰上薛岳心情大好,輕松許了一批裝備。
“報告總指揮,卑職已經準備好了裝備名目,請總指揮過目!”譚笑功課倒是做足,早就準備好了武器裝備名錄數量,無非是獅子大開口罷了。
薛岳接過一看:這哪是什么保安團的裝備,明擺這就是一甲種師標準列裝嘛!
“我說譚小老弟啊,你這個裝備都趕上中央軍主力嘞,呵呵,軍校上得不錯嘛。對不起,沒有!…就是一些這次戰役繳獲匪軍的裝備,要的話下午我安排副官帶你去拿!”看著譚笑的單子,薛岳還真想大笑。
“那…要,只要有槍都要!”譚笑一副很認真的樣子。
這時,一個副官給薛岳遞了張字條,薛岳看看對譚笑說:“那好,就這么定了,午飯后我派副官帶你去領裝備,現在,軍政部的人要和你談談,你們到隔壁去吧!”
軍政部?不是那么快查到老子謊報軍情吧…譚笑開始手心冒冷汗。
軍政部一行來了五人,軍銜最高的是一個叫何紹唐的中尉聯絡官,其余四人都是宣傳部門的人,搞清了身份,譚笑淡定了,原來還是專訪老子來了。
接受采訪對于一個在二十一世紀生活過的人來說,太簡單了。于是,在接下來的半小時里,在譚笑橫飛的唾沫中,老頭子譚德彰就成了孤膽英雄,在各路大軍死守嚴防的情況下,零陵保安旅獨自逆襲紅軍,在逆襲過程中,保安旅出現了無數戰斗英雄:X連士兵在潛伏過程中身上被燃燒彈燒著,為了不影響總攻,硬是咬牙不聲不響直到犧牲沖鋒時突擊連班長用身體趴在鐵絲網上,讓戰友從自己身上踩過沖鋒,最后英勇戰死,保安旅一下子把紅軍部隊分割開來,但由于友軍未能到位而深陷重圍,最后在彈盡援絕的情況下,譚德彰命令殘部突圍,并喊出了最后的命令:向我開炮!
通篇采訪漏洞百出:紅軍為何往自己陣地上落燃燒彈?怎么會在自己的前進路上架鐵絲網?保安團既然與大部隊失去聯系,如何呼叫大炮?
但沒人會追究細節,一場殲敵數萬的大戰,當然要趁機搞出一批英雄樹立中央“追剿軍”的光輝形象,而譚笑胡編亂造的一堆故事恰好滿足了軍政部的宣傳要求。每一個故事都那么生動,每一個主角都那么有血有肉,實在太好了!軍政部的一群宣傳人員簡直要抱起譚笑親吻,這小子的一堆故事解決了他們至少一個月所需要的稿件!
接下來,何中尉提出拍照,包括不屈不撓的保安旅余部傷員的照片,還有下午要進行的軍政部給保安旅進行整補的過程,為了放大宣傳效果,幾位還當著譚笑的面打了一堆的電話請示,最后譚笑有底了:下午除了薛岳批的不知多少裝備外,至少還會增加六挺本來補充給前線部隊的捷克式輕機槍,兩門金陵兵工廠仿法造82迫擊炮,而且,下午軍政部還會有要員親自過來慰問,發放傷亡撫恤和獎金,據稱傷亡撫恤標準是按陣亡、重殘廢士兵每人一百大洋,普通傷兵每人五十大洋發放,軍官標準更高,另外還有一筆數目不詳的獎金。
中頭獎了!譚笑幾乎給突如其來的幸福砸暈:他可是報了戰死官兵四千六百余人!好幾十萬啊!他奶奶的,從后世穿越過來的他可是知道,在后來的抗日戰場上,像他們這樣的雜牌部隊有傷亡別說撫恤了,基本下場就是主官滾蛋,番號取消,士兵并入中央軍,看來剿共的功勞比抗日的功勞大多了更重要的是:這么一出演了,日后的裁軍估計何健也不好動這一個有著剿共“光榮歷史”的部隊了。
采訪過后當然就是午餐,保安旅的駐地其實就在零陵城外的羊角灘,和老城只有一山之隔,保安旅軍官們都有不少產業在城里,對于這些拿筆桿子的老大們,自然要好好招待。
于是一群人收拾起一大堆挽聯、標語、招魂幡,挽起孝服,精神抖擻地往一團團長吳勝家開的湘香樓開拔了換盞言歡之際,譚笑才搞清原來這個何紹唐大有來頭:居然是軍政部長何應欽的族侄,和自己一樣,參加了一期軍官訓練營,掛著黃埔十期的銜進的軍政部。論資歷還是自己的小師弟。看來黃埔除了出名將,也是出了不少水貨滴席間,譚笑除了痛罵了桂軍不顧大局,放開全州到興安段的缺口放跑紅軍,對這些地方軍閥對中央陽奉陰違極大憤概,也表示出了對于這種情況可能一直延續的擔憂,認為中央應該對這些軍閥加以更強有力的管束。當然作為軍人也不可避免的談到中日之間可能的戰爭,譚笑是肚子里一邊痛罵,嘴上一邊表示對何應欽忍辱負重,簽訂《塘沽協定》等喪權辱國條約,獨自背上全國的痛罵而讓中央得以緩過氣的獻身精神的無比尊崇,并從鋼鐵產量、士兵素質、國內政治狀況多個方面論證了中國不得不忍的結論,對那些高喊抗日的論調進行了批判,認為發論之人無非是為了個人的政治利益而至民族于危險邊緣,只有以何總長為代表的冷靜派才能拯救國家于水深火熱云云何紹唐一時把譚笑驚為天人,作為何系鐵桿,在《塘沽協定》簽訂后,他可是第一次聽到坊間有如此“高明”的見解,對他叔叔有如此高的評價!于是借著酒勁,硬要拉譚笑結拜,并說他還有個關系特別好的疏堂哥叫何紹周的,也代為結拜了娘哦!敢情這何紹唐看過金大俠的《天龍八部》,知道結拜也可以代勞譚笑一邊罵自己在另一個時空怎么就不會把厚黑學像現在這么發揚光大,以至于到穿越時還是個小小的班長,一邊也頗為得意:穿越人就是牛啊,到這時空才幾天,部隊有了,錢有了,現在還連都結拜上了 下午作為功勛部隊接受整補和嘉獎,就是走過場,譚笑頂著一片白花花的閃光燈,對中央社等主流媒體親述了一遍保安旅的英勇事跡,并拍胸口賭咒發愿表示愿為黨國大業奉獻終身后,終于拿到了撫恤連帶獎金六十多萬大洋,并且領走了合計十條輕重機槍、一百二十條18花機關、兩門迫擊炮、四千條步槍、十二萬發子彈、五百頂鋼盔的裝備。
薛岳是哭笑不得,本來他只是批了五百條步槍,一萬發子彈,沒想到軍政部一群人來了之后,越搞越大,最后變成了按照一個旅的編制,讓譚笑在繳獲物資里自己挑,并且軍政部還特意把六挺新的捷克式輕機關槍和兩門迫擊炮運來壯場面。他也明白這是宣傳需要,只能暗暗感嘆這個譚笑走了狗屎運這一出散場,譚笑與何紹唐依依惜別后,自然就帶隊回到駐地羊角灘,大家對于他這個譚家軍新掌門那是佩服得五體投地:以前的譚德彰是帶大家小偷小摸式地發財,現在的譚笑簡直就是大刀闊斧地搶啊!除了資歷特別老的那二十九位譚德彰的老兄弟還沒完全從譚德彰戰死的悲傷中擺脫出來,其他人已經是歡天喜地了。接下來的幾天,保安司令部就出現一種奇怪的氣氛:大家都在心情愉悅地籌備著一場喪禮 四天后,譚笑收到何紹唐的一封私信,大概就是說他已經動用了叔叔的關系,盡了最大的努力去幫助譚笑了,不到之處還望見諒等等,譚笑看得一頭霧水。打賞了送信人后把大家招來商議,想想到底何紹唐是什么意思。不過手下一群飯桶也是不得要領,都認為大概是何紹唐眼紅那一大筆撫恤金,以走關系為名婉轉要求分紅。正在大家眾說紛紜地亂猜,一封軍政部的電令到了:
茲令:原零陵保安旅三團團長譚笑升任“追剿軍”暫二十三師上校師長,加少將銜,以原保安旅基礎組建暫二十三師,參與湘江血戰之將士均晉升一級軍銜 哇靠!運氣連著來,每月十三萬二千的軍餉,湘江保安旅晉級為中央軍乙種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