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發走了柳忻和警衛排的戰士,指揮部里便只剩下了岳維漢和幾個連排長。
目光灼灼地環視了幾個連排長一圈,岳維漢語氣凝重地說道:“弟兄們,自私懦弱的英國佬是絕不會為了我們而開罪小鬼子的,所以退入公共租界并向英軍繳械只能是死路一條,但是,我們在四行倉庫也堅持不了太久了,最多再有半個月,我們的彈藥就會消耗殆盡,在這之前,我們必須撤離!”
曹興龍皺眉道:“營座,四行倉庫已經被小鬼子三面合圍,而且小鬼子的兵力少說也有一個聯隊,強行突圍的話,怕是很難成功,原本還能從蘇州河泅水突圍,可現在水太冷,又有鬼子炮艇巡邏封鎖,現在這條路也走不通啊。”
劉鐵柱忽然道:“營座,不如從公共租界突圍吧?一個聯隊的小鬼子咱們干不過,可河對岸那百十來號英國鬼子,卻是小菜!只要營座你一聲令下,我們警衛排一個沖鋒就能殺過橋去,只要過了橋,小鬼子再想攆上我們可就難了。”
“不行,你這什么餿主意?”岳維漢冷然道,“河對岸的百十來個英國鬼子是不難對付,可為此而引發的國際糾紛卻不是我們能夠想象的,如果我們寶山營真照你說的這么做了,那么你我就會成為整個中華民族的罪人!”
岳維漢這話倒不是瞎說,上海公共租界背后站著的可是當時世界上的頭號強國——大英帝國!對于英國,連日本人都有些投鼠忌器,為免誤炸公共租界,日軍甚至都不敢使用重炮和重磅航彈,以國民政府眼下的時局,又豈能開罪英國?
“他姥姥。”池成峰撓頭道,“營座,那你說該怎么辦?”
“要我說,我們還是得從正面突圍,而且得從小鬼子最意想不到的地方突圍。”岳維漢說此故意一頓,接著又道,“我們從小鬼子指揮部所在的方位突圍,不過不能強行突圍,老辦法,換上小鬼子的軍裝喬妝鬼子兵,尋機突圍!”
“營座,這怕是不容易吧?”曹興龍不無擔憂地道,“小鬼子已經吃過我們寶山營兩次虧了?怎么也該提高警惕了吧?再說了,急切間上哪去弄兩百多套鬼子軍裝啊?外面鬼子兵的尸體雖然不少,可大多都被打爛炸壞了,穿上的話很容易露餡的。”
岳維漢點頭道:“大龍你的擔心很有道理,所以我們才要從小鬼子指揮部所在的方位突圍,這樣成功的可能性才會更大。”
“這倒是奇了。”牛大根好奇道,“小鬼子指揮部所在方位,戒備勢必更加森嚴,怎么從這里突圍反倒成功的可能性更大了呢?”
其余的連排長也紛紛點頭稱是,顯然都不太明白岳維漢的意思。
岳維漢奸笑道:“小鬼子指揮部戒備森嚴又如何?實話告訴你們,小鬼子在指揮部方向屯兵越多,戒備越森嚴,對我們就越有利。”
“營座,你倒是快說,究竟怎么整?”牛大根急得直撓耳朵道。
“還是挖地道!”岳維漢凝聲說道,“挖一條地道通到鬼子指揮部下面,再把參座留給我們的幾千斤炸藥全他娘的埋進去,然后只要轟的一聲,嘿嘿,小鬼子的聯隊指揮部還有周圍的鬼子營房就全他娘的上天了!”
“好,這主意好!”牛大根狠狠一拍大腿,興奮地道,“我這就帶人挖去。”
“急什么?你這傻大黑粗!”岳維漢好笑道,“你知道小鬼子指揮部在哪嗎?”
“對啊,小鬼子聯隊指揮部在哪?”牛大根當下有些傻眼,“營座,你知道嗎?”
岳維漢微微一笑,道:“你們注意到了沒有,在我們西邊那棟三層大廈的天臺上,架了兩根天線,既然有天線,我想那大廈里肯定有電臺,既然有電臺,那里肯定就是小鬼子的聯隊指揮部,不過那三層大廈離我們這少說也有兩百多米,要挖這么長的地道過去,可不是三五天能夠完成的。”
曹興龍道:“營座,挖地道雖然費事,多花幾天總能挖好,可兩百多套鬼子軍裝咋辦?”
“至于鬼子軍裝嘛…”岳維漢微微一笑,忽然轉頭望向了不遠處的柳忻,“這事卻得落在我們柳忻少尉身上。”
上海西效,98師指揮部。
夏中禹氣憤地把手中鉛筆往地圖上一扔,沒好氣道:“他娘的,這仗沒法打了,小鬼子一旦在金山衛登陸,就能往北長驅直入,一旦松江失守,我們的后路就全他娘的斷了,屆時兩路小鬼子就能形成合圍,淞滬前線的七十幾個師就全被包餃子了!”
就在片刻之前,淞滬戰區長官部向各集團軍、各師通報了最新戰報。
保密局技術科再次破譯了日軍電碼,得知日軍大本營已經新編成了侵華日軍華中方面軍序列,由松井石根任總司令官,所轄軍隊除了原有之上海派譴軍序列之外,又新增加了第十軍,第十軍下轄第6、第8、第114師團,另國綺支隊(第9旅團)。
明天拂曉,第十軍就會在杭州灣北部的金山衛登陸,而此時,國軍的主力師已經全部被抽調到上海西效去跟上海派譴軍作戰了,金山衛地區只有當地保安團的兩個連駐守,更要命的是,從金山衛往北直到松江縣城,都沒有正規軍駐防!
而且時間緊迫,這時候再做出調整加固金山衛防線已經不可能了,因為離金山衛最近的主力師都遠在幾百里外呢,等他們匆鐵忙忙趕到時,只怕黃花菜都已經涼了,到時候別說加固金山衛防線了,搞不好還會成為日軍第十軍嘴里的美食。
參謀長黃梅武點了點頭,嘆息道:“是啊,淞滬地區已經是守無可守,淞滬會戰的頹敗之勢也已經是無可挽回了,眼下我們所應該考慮的,應該是盡可能地保存有生力量,另擇時機再與日寇決一死戰。”
“可長官部卻命令我們原地駐守!”夏中禹憤懣地拍了桌子,光火道,“真他娘的。”
“總座還不是聽委座的?”黃梅武冷笑道,“至于委座,哼哼,他還對西方列強抱有幻想呢,總想著國軍在淞滬戰場再多堅持幾天,待聯大會議結束了再撤退也不遲,卻不想或許就是這幾天耽擱,七十幾個主力師近百萬大軍就要灰飛煙滅了!”
“他娘的,要不我們也學寶山營,戰場抗命?”夏中禹沒好氣道。
岳維漢和寶山營戰場抗命的事,在淞滬戰區的高級將領之間已經傳遍了。
說起來,這原本是委座和寶山營之間的密電往來,可不知怎么就被人捅了出來,結果是引來一片嘩然啊,包括夏中禹和黃梅武在內,誰也沒有想到,岳維漢這個小小的營長,居然敢連續兩次違抗委座的令諭!
“師座,這不一樣。”黃梅武苦笑道,“寶山營抗命,是寧可戰死也絕不撤退,所以廣大民眾都能理解他們,并且還會不遺余力地支持他們,可我們要是抗命,那就是臨陣脫逃,不但廣大民眾會唾棄我們,委座也絕不會放過我們的。”
“唉,我也就是說說。”夏中禹嘆了口氣,又感慨地道,“寶山營現在不知道怎樣了?”
黃梅武若有所思道:“聽說行政院的宋副院長已經親往公共租界,勸說忠恕老弟和寶山營撤退了,上海各界代表最近也紛紛發表聲明,勸說寶山營將士退入租界以保全有用之身,我想,于情于理忠恕老弟也該撤退了吧?”
夏中禹皺眉道:“可眼下公共租界已成孤島,忠恕老弟和寶山營即便退入其中,只怕也很難重返我98師戰斗序列了。”
“唉。”黃梅武嘆息道,“退入租界好歹總能保住性命吧。”
“但愿吧。”夏中禹搖了搖頭,喟然道,“但愿忠恕老弟能夠逢兇化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