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體而言,始皇帝對此次巡狩東方的行程很滿意。
雖然沒有引出那些所謂的義士,但也在某種程度上,極大的震懾了六國后裔。你們不是叫囂著要反秦嗎?你們不是喊著要取朕的級嗎?朕來了,而你們這些家伙,卻縮回去了!
至少,這對于六國余孽的心理震撼,不言而喻。
在巡狩的同時,始皇帝也在觀察著沿途的民生狀況,甚至包括官吏們的能力。他是一個剛愎的人,這毫無疑問。但他也是大秦之主,更是功蓋三皇的千古一帝。歷經過無數風雨,始皇帝的胸懷,非等閑人能夠猜想到。在觀察的同時,始皇帝也在不斷的反思自己的施政。
過急了!
雖然很不舒服,但始皇帝卻不得不承認,早先一刀切似地施政,似乎的確有些過了。他只考慮到了關中三秦百姓,而忽視了六國百姓,在松弛的法度中,生活了百余年的這個事實。
如今一下子要六國百姓來適應大秦二百余年建立起來的法度,的確是不適合。
扶蘇說的不錯,關中和山東,在統一之前完全是兩個不同的世界。想要在山東六國之地推行秦法,必須要徐徐而進。當時始皇帝志得意滿,覺得扶蘇過于柔弱。但現在看來,扶蘇沒有說錯!是時候做出調整了!
當始皇帝在會稽山上,面對大禹陵的時候,在內心中對自己勸說。
可是。這好心情在他下山之后,卻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前所未有地被羞辱感。
而這羞辱感,并非來自贏果的肆意妄為,也不是源于中尉騎軍的松懈。
事實上,大秦威儀,并非來自于那些上古禮儀。在始皇帝看來,大秦的威嚴。是在于他手中身經百戰的大軍,是源自于富饒肥沃的八百里秦川,是來自于自商鞅變法以來,森嚴的法紀。
而最為關鍵的,還是在于那赳赳老秦,共赴國難地不屈品質。
贏果偷偷跑出行營,算不得什么大事;而她手中有始皇帝的印信,騙過了中尉軍也沒有問題。更何況,此次若非中尉軍的劉信跟隨。說不得贏果已死在楚人手中,那將是巨大的恥辱。
行營大帳中,始皇帝鷹目半瞇,面沉似水。
“趙高。你真給朕教出來了一個好兒子啊!”
“老奴罪該萬死!”
趙高匍匐在地,身體悉嗦顫抖,不停的以頭觸地,蓬蓬蓬的作響,連看都不敢看始皇一眼。
心里很清楚,始皇帝為何惱怒。
嬴胡亥在苧羅山的表現,被始皇帝調查的一清二楚。正因為胡亥。也讓始皇帝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恥辱。堂堂嬴氏子孫,他始皇帝最寵愛地兒子,大秦帝國的皇子…調戲個把女人,又算得了甚事?始皇帝不滿,感到恥辱的事情是。胡亥在面對危險時,那種種的表現。
連贏果都拔劍迎敵了…
可是胡亥呢?雖則他只有十一歲,可畢竟是個男孩子。從頭到尾,沒有聽說他殺一個敵人,更沒有人看見他挺身而出。只是躲在人群中瑟瑟抖,甚至還生出了想要逃跑地念頭。
也幸虧他沒跑!
如果胡亥當時真的臨陣脫逃,大秦國體何在?始皇帝臉面何存?
沒錯,胡亥的年紀的確小。可在老秦人當中,十一二歲都已是上過戰場,身經百戰的勇士。
胡亥的表現。實在是愧對老秦人的稱號!
所以。當始皇帝聽聞此事之后,二話不說。讓人把胡亥從帳篷里揪出來,劈頭蓋臉就是十鞭子。別看始皇帝寵愛胡亥,可下手地時候,一點也不留情面。打得胡亥皮開肉綻,到現在還下不了床。甚至因為這一件事情,始皇帝對胡亥還生出了厭惡之意,連看都不愿看一眼。
作為胡亥的老師,嬴胡亥的這種表現,趙高有不可推卸的責任。事實上,始皇帝也有錯!
把一個孩子,交給五體不全的人去教導…哪怕這個人曾經有多么地勇武,哪怕他多有學識,都不會產生太好的結果。當然了,誰也不敢這么對始皇帝說,包括趙高,也不敢多嘴。
“算了,等回去咸陽之后,朕會安排其他人負責教導胡亥。趙高,你就安分的為朕做那中車府郎中令。一應事情,不要再插手了!”始皇帝真想狠狠的收拾趙高,可無奈何人有偏好,趙高自跟隨始皇帝以來,可說是忠心耿耿,而且還有好幾次救駕的功勞,實在不忍心殺之。\
趙高臉色灰敗,叩謝恩,卻依舊不敢抬頭。
始皇帝也不再理睬他,沉吟片刻后,“去把李斯找來,朕有事情交代給他。”
“老奴遵旨!”
趙高正要離去,始皇帝又突然叫住他。
“聽說劉氏子受傷了?傷勢如何?”
“啟稟皇上,劉中郎只是受了些輕傷,已派太醫檢查過,不礙事,將養些時日就沒事兒了 不過…”
“不過個甚?”
趙高似有些猶豫,吞吞吐吐道:“老奴聽人說,劉中郎在苧羅山上,曾有扛千斤之鼎的事跡?”
始皇帝一怔,“確有此事!朕已派人去看過,他的確曾扛鼎拋擲。你這老貨,說話吞吞吐吐,究竟想說甚?直說便是…”
“老奴斗膽,聽說此事之后,倒是想起了另一件事情。”
趙高輕聲道:“陛下可記得三十年間,您二次巡狩東方。在博浪沙遭遇反賊以鐵椎刺殺之事?”
始皇帝疑惑的看了趙高一眼,沒有開口。
這件事他怎可能忘記!
當初在博浪沙,若非風沙太大,使得鐵椎誤中副車,只怕是性命難保。這件事情,始皇帝記憶頗深。只是他不清楚,事情已過去這么多年,趙高怎么突然間。提起了博浪沙這件事?
“當時距離雖遠,但老奴卻隱約看清楚了刺客的身形。那刺客,身形巨大,力量極為驚人。
后來,老奴派出去地中車府車士,曾在孟諸澤遭遇伏擊。對方用地是飛鳧箭,而且是竟有大黃參連弩改良后地十二石強弓。中車府車士尸體上的箭矢,似乎和劉中郎所用箭矢相同。”
始皇帝聞聽,眉頭微微一蹙。
“你地意思是…”
“老奴沒有別的意思。只是覺得有些巧合。那孟諸澤,就在碭郡和泗水郡之交,是通往沛縣的捷徑。天底下,有刺客那般體魄的人不多。至于似刺客那般驚人地神力,更是少之又少。老奴后來曾追查此事,但刺客卻石沉大海,再也沒有消息…陛下,老奴不是懷疑劉中郎…”
趙高心里面很失意,所以也不會讓劉闞得意。
他看得出來,始皇帝對劉闞很看重。雖然不一定能動搖得了什么。卻也可以讓始皇帝懷有戒心。
只是,他這一番胡扯,卻恰巧說了個不離十。
始皇帝眉頭緊鎖,“趙高,你過來!”
趙高惶恐上前兩步。可未等他站穩身形,始皇帝突然間抄起桌案上的青銅鎮紙,狠狠砸了過去。
“你這老貨,胡言亂語!”
始皇帝怒道:“三十年時,那劉氏子才多大的年紀?十五六而已…時剛被朕赦免了罪名不久,往北方求燕酒之方。朕在博浪沙遇刺時,他尚在故趙之地,難不成還會分身刺殺不成?”
“啊…”
趙高頓時張口結舌,不知如何解釋。
也難怪,始皇帝既然下定決心要用劉闞。豈能對他的過去不做了解?
本來。趙高如果不提博浪沙刺殺之事,說不得始皇帝真的會懷疑劉闞。可恰恰是當時劉闞留宿懷縣。并留有通關關碟可以證明。如此一來,始皇帝自然不會相信趙高的這番話語,并且更因為這原因,勃然大怒,“劉氏子出身來歷,皆由任囂呈報。二蒙卿家也作出了擔保。
你這老貨,莫不是想要告訴朕,那南北兩疆的統帥,都曾參與了刺殺之事?
若非念在你往日勞苦功勞,真現在就砍了你的狗頭。休要在朕面前廢話,去喚李斯過來。”
鎮紙,把趙高砸的頭破血流。
連滾帶爬地逃出了大帳,再也不敢多說一句話。
不一會兒的功夫,李斯邁步走進帳中。
“陛下!”
始皇帝擺手示意他不必多禮。沉吟片刻之后,沉聲道:“苧羅山那伙人的來歷,可曾打聽清楚?”
“陛下,已經清楚了。”
李斯神色恭敬道:“為之人名叫項籍,字羽,乃楚國大將項燕之孫,自幼被其叔父所收養。
當年泗洪之亂時,項梁因受到牽連,帶著項籍兄弟逃到了句章,并且在本地人的掩護下,很快站穩了腳跟。如今,那項梁是句章大戶,項籍在苧羅山惹出這許多是非,怕還沒得到消息。
臣已命殷通率領兵馬,火趕赴句章,捉拿項梁叔侄。
估計,很快就會有結果…”
始皇帝對于這個結果,很滿意。
他點點頭,想了一下之后,沉聲道:“告訴殷通,盡量捉活地。待真巡狩東方后,把那項梁叔侄押送到咸陽去。朕久聞項燕之名,人稱楚之大賢…哈,朕倒要漸漸,大賢之子,是甚模樣?”
李斯道:“那句章長,還有諸暨官員,如何處置?”
苧羅山上出了這么大的事情,諸暨官員難辭其咎。而句章縣長,其治下居然有這樣一個人在,同樣難逃處置。李斯很清楚,始皇帝此次巡狩,重在安撫。所以,他盡量不使始皇帝遷怒百姓。至于那些官員…與他李斯何干?
始皇帝一擺手,“諸暨句章兩地官吏,全部斬,夷其三族,家產全部充公。”
“遵旨!”
“李斯,朕欲賞賜那叔侄二人,你有什么看法?”
李斯先一怔,很快就明白了始皇帝口中的叔侄指的是什么人。
不由得暗自為劉闞叔侄慶幸,這若是早兩年,換個旁人…賞賜?不被看透流涉就算好了。
“詩曰: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陛下要賞賜什么人,又何須詢問?只需一紙詔令即可…劉氏叔侄,忠心耿耿,臣無異議。”
始皇帝聞聽,不由得大笑起來。
“來人!”
大帳之外,內侍們一個個垂手而立。
聞聽始皇帝呼喚,一名黑衣內侍連忙走了進去。
“李斯,擬旨!”“臣,遵旨!”
李斯在書案旁坐下,撲開紙,提起筆。
“中郎騎將劉闞,勇武過人,膽氣不俗。其侄劉信,盡忠職守,武藝群。此叔侄二人,皆為良才。
鑒劉闞屢立戰功,提爵一等,配享十二等左更之爵。
撤其中尉軍中郎騎將之職,封鷹郎將;其侄劉信,提四等不更之爵,入鐵鷹銳士。
劉氏叔侄,自即日起歸內營侯詔…”
李斯低著頭,奮筆疾書。
可是當他寫到后面的時候,不由得一頓筆,抬起頭來看著始皇帝,驚奇叫道:“鷹郎將嗎?”
始皇帝一笑,“沒錯,就是鷹郎將!”
唔,那豈不是怪物了?
呵呵,應該是高一尺有余,多謝書友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