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紙金蘭譜,生死相與之。
在此之前,從未有人如此隆重的搞出來這么一樁是非出來。包括荀彧在內,也禁不住愕然。
曹朋八人在獄中結為異姓手足,使得很多人感到不可思議。
原本,大家關系好,也就是在心里面訴說。可是卻沒有人把這么一檔子事情,擺到了臺面上。而且是當著孔夫子結拜,使得許多文人士子倍感親切。毋以名利相傾軋,毋以才德而驕矜…這一句話,似乎道盡了真諦。自古以來,父子反目,夫妻成仇,手足相殘,唔外是名利二字。似金蘭譜中如此赤露o裸得把話說的如此明白,讓許多人都不由得為之而感慨。
這些小家伙們,看得夠真切 荀彧手里拿著一份金蘭譜,不禁暗自苦笑。
原本想借此機會,輕輕打壓一下曹氏的力量。不成想這一份金蘭譜,讓曹朋等人走到風口浪尖上。
荀彧,忠于漢室。
同時他也清楚,能令漢室中興者,唯有曹操。
他希望曹操能夠掌控朝綱,但也不想曹操大權獨攬。本準備借此機會,來個敲山震虎,哪知曹朋等人走到了臺前,使得荀彧已準備好的諸多手段,不得不暫時擱置…如果主公可以表明立場的話,那該有多好?可現在,失去了這個機會,恐怕會讓主公和陛下最終走到敵對。
而這些,并不是荀彧所希望看到的結果…
建安二年六月,曹操攻伐湖陽縣,活捉了劉表麾下部將鄧濟。
旋即,他下令撤出南陽,命滿寵屯兵于確山,以防止劉表的蠢蠢欲動。此次出兵,與其說是為了給荀緝報仇,倒不如說是為了震懾劉表。因為接下來,曹操要對付的敵人,就是袁術。劉表如果在一旁襟肘,勢必會讓曹操征伐袁術的戰事,變得復雜多變,難以掌控手中…
曹操奉天子以令諸侯,而袁術公然稱帝,已經是名副其實的漢賊。
他如果不打袁術,于情于理都說不過去。但說句實在話,曹操征伐袁術,也著實擔憂劉表和張繡,在后面搗亂。
攻打湖陽縣,就是為了告訴劉表和張繡:老實點,我要打你們,分分鐘的事情而已 事實上,曹操的這個目的,也達到了。
在這次戰事中,滿寵帳下牙將魏延,戰功顯赫。
自出兵以來,魏延奮勇殺敵,現在宜秋聚斬鄧濟部將鄧龍,而后有率三百壯士,臨陣先登,攻破了平氏縣,立下頭功…不過,在攻破平氏縣的戰事中,魏延身受三處箭傷。所以他沒有參與湖陽之戰,但滿寵還是把他記為頭功,呈報給曹操。曹操素愛猛將,自然分外高興。在退兵后,封魏延為汝南司馬,拜都尉,屯駐汝陰縣,以防止袁術出兵攻打汝南郡。
汝南,畢竟是袁術的老家。
雖然曹操占領了汝南,可袁術對汝南之野心,未有一日斷絕。
都尉,其實就是一個虛職,類似于爵位的一種,沒有任何實權,配享都尉俸祿而已。魏延的實際職務,是汝南郡司馬,位在汝南郡太守,郡丞和郡尉之下,排名第四,也是個實權官職。
從一個小小的屯將(其實就是個都伯),到如今一郡之中的第四號實權人物,魏延一步登天。
而其間過程,甚至不足半年。
想想,魏延就有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心下著實感激曹朋,當初如果不是曹朋鼓動他投奔曹操,并且在宛城救下典韋,估計他現在,還亡命天涯吧。
一身嶄新的衣甲,跨坐馬上,魏延眺望許都。
阿福,快了 當年我說過,會和你馬踏江夏。而今,我已經邁出了第一步,但不知你在許都,還好嗎?
“慢著”
許都大牢囚室中,曹真眼睛通紅,布滿了血色,一臉猙獰之色。
只見他把袖子一擼,伸出手,摸起來一張牌,皺著眉,咬著牙,兇狠的環視案旁的三個人。
“他娘的,老子背了一整天,這一回可算是開胡了,四餅,自”
說著,他啪的把手里那張牌拍在案子上,咧開大嘴,仰天狂笑,“自,給錢,快給錢”
桌案上,擺著一副國粹,麻將。
曹朋知道曹真這些人如果待在牢房里,遲早會生出事端。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才會被放出去,總得找點事情才行。于是,他想到了麻將。這玩意兒不需要什么技術含量,只要找個匠人,便能做出來。而且通俗易懂,老少咸宜…典韋命人打好麻將之后,便命人送到牢內。曹朋只需要略一解說,曹真等人就明白了其中的道理。一開始,曹真還說:“這有什么意思?”
他太小看這麻將的威力了 曹朋往里面加了點彩頭,曹真等人,立刻便來了興致。
好賭,人之天性。
這無分出身貴賤,也沒有男女老幼之別,只要迷上了,就休想在逃脫出去。
曹朋沒有講解的太復雜,也沒有搞什么臺灣麻將、四川麻將、廣州麻將的玩法,甚至也沒有計算胡牌的番數,普普通通的玩兒發,就足以讓曹真等人深陷其中,難以自拔。最初,是曹朋帶著他們玩兒。沒多久,曹朋就被趕到了一邊…這家伙太能打了,可謂狂虐曹真。
不一天的時間,一群人就被他贏了個遍。
賭神啊 曹朋這種老鳥,和曹真這幫子菜鳥玩兒麻將,那分明就是搶錢。
一來二去,誰還想和他玩兒下去?
也怪曹朋太狠了,不懂得收斂。一天打下來,就是他在贏,曹真典滿許儀,都有些受不了了。
這不,曹真趕走了曹朋之后,其余眾人輪流開戰。
只是今天曹真的運氣太背,從早上到大中午頭,四五個小時里,他居然一把牌都沒有胡過。
人若是背得和曹真一樣,也真是不容易。
“小將軍贏了”
幾個獄吏在外面看著亂糟糟的囚室,非但不管,反而賭上了。
“我就說,小將軍鴻運齊天,這把穩贏。”
一個獄吏馬上送上馬屁,拍的曹真哈哈大笑。
“大哥,好像不對吧。”
就在曹真準備收錢的時候,一只大手攔住了他。
同樣是滿眼血絲,滿臉疲憊的許儀,露出古怪的笑容,“你這把牌,分明是單吊三餅,你拿個四餅,胡什么胡?”
“怎么可能,明明是胡一四餅的。”曹真怒吼一聲,“許大頭,你可別亂講。”
“你自己看。”
曹真低頭看去,發現手中的牌,居然是兩個三餅和一個四餅。
“…不可能,我剛才明明拿的是二三餅。”
“大哥,你拿什么二三餅,二餅全在我這里,已經開了暗杠,你從哪兒又弄出來一個二餅?”
曹遵無奈的搖頭,翻開了扣在桌面上的牌。
“我…”
“你詐唬,每家賠一貫。老六一個暗杠,加一貫,一共四貫”典滿沙啞著嗓子,虎視眈眈。
“老子自的牌,愣是讓你給詐胡了。”
牢獄外面的獄吏們,立刻閉上了嘴巴。
“這小將軍也太慘了吧,三十把,居然一把都沒胡?”
“小曹公子說了,他肯定是出恭沒有洗手,否則不會這么臭。”
一干獄吏,齊刷刷點頭。
曹朋走過來,摟著曹真的脖子,“大哥,歇歇吧…風水輪流轉,歇一會兒說不定能轉運。”
“呃,那我歇會兒。”
曹真也真是累了 要知道,這幾天他幾乎就天天呆在牌桌上,精神和身體,都快要到了極限。
而且輸得也夠慘如果計算一下,他這些天加起來,已經輸了快五百貫。這可是他快一年的例錢。
曹真有軍職,領取俸祿。
同時每個月還會從曹府中得到五十貫左右的例錢。
別看曹操是大司空,總攬朝綱。可實際上,他對自家的子弟,要求非常嚴格。每個月的例錢,都有限制。說起來,曹真的月例算是最高的那種,曹昂在世的時候,一個月也不過三十貫而已。
曹真在一旁坐下,腦袋一個勁兒的犯迷糊。
曹朋遞給他一杯水,曹真接過來,一口氣喝光,總算是清醒了一些。
“阿福,你鼓搗的這個玩意兒,實在是太害人了”
“好堵人之天性,無所謂害不害。我只知道,小賭怡情,大賭傷身。玩玩兒還好,如果當了真,禍害不淺。其實,沒有這麻將,外面人不照樣賭嗎?比如西里許的斗犬館,也是一種賭博。一個是殘害生靈娛樂自己,一個是殘害自己,娛樂自己,區別也只不過這么多罷了。
大哥,你覺得這東西,可有意思?”
“當然有意思。”
“我還有幾種小游戲,甚至比這個,更有意思。”
曹真驀地抬起頭,凝視曹朋。
“阿福,你究竟是什么意思?我覺得,你這話里有話…你是不是有什么特別的想法呢?”
和聰明人說話,就是這么輕松。
曹朋笑了,點了點頭。
“大哥,這天下有錢人多不多?”
“多”
“似你們拼死拼活,可最終卻平白便宜了一群蠢貨。”
曹真沉默了,眼睛瞇成一條縫,沒有接口。
“這些錢,應該是咱們的…何苦咱們賣命,便宜了那些蠢貨,還要讓他們翻過來騎在咱們頭上?”
“你是說…”
“我有個想法,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參加。”
曹真道:“說來聽聽?”
曹朋深吸一口氣,附在曹真耳邊低聲耳語一陣。曹真先是一陣眉飛色舞,旋即又露出凝重之色。
“這么做,能成嗎?”
聽得出,曹真有些心動,但又有很多顧慮。
曹朋笑了,一把勾住曹真的脖子,“大哥,如今你沒成家,衣食無憂。可人總要看得長遠,難不成你要一輩子靠著曹公?將來你成了親,納了妾,肯定要出來住。這宅子得要花錢吧,衣食住行也要花錢吧…還有,你性子豪爽,有古孟嘗君之風。憑你那點俸祿,能撐得住?
還有,將來有子孫了,也要為他們籌謀。
人若無三世之謀,到頭來子孫遭殃。曹公能護佑你一時,未必能護佑一世。好吧,就算曹公護佑你一世,以后呢?赤露o裸的來,咱不能赤露o裸的走,總歸是要為子孫留下一些東西。”
曹真的確是心動了 沒錯,他現在是不愁吃喝。
一年下來,也有六百石俸祿,細算到每個月,也有七十斛,折合七千升糧食(一斛等于十斗,一斗等于十升。秦漢時,斛與斗的換算是一比十,但是到后來,一斛變為五斗)。這個數字聽上去很驚人,但實際上,根本不經用。再加上五十貫的例錢,每個月下來,曹真其實也沒有積攢出什么家產。而且,曹真的身世也很特殊,他不是曹操的親生子,而是假子。
他本姓秦,生父名叫秦邵。
后秦邵因救曹操而死,曹真當時年幼,便被曹操收養,改姓為曹。沒錯,曹操的確是待曹真若親生,可終究他不是真正的曹姓子弟。也正因為這樣,曹真比同齡人,更多了些籌謀。
曹朋的話,打動了曹真。
可心里還是有些嘀咕,低聲道:“阿福,你可能不知道,曹公對這種事,不是非常贊同啊。在許都…”
“誰說要在許都開設?”
“不在許都,那在何處?”
曹朋微微一笑,“其實我早就有這個打算,只是一直苦于找不到機會與合適之人。許都雖為帝都,可這屁大的地方,又能有多少富庶之家?洛陽,咱們要開設的話,就必須選洛陽。”
“洛陽?”
“沒錯,就是洛陽。”曹朋信心滿滿道:“哥哥,你別看洛陽歷經董賊之亂,如今殘破不堪。但洛陽的位置,還有他的底蘊,注定了早晚會發達。那是八方通衢之地,勾連關東關中樞紐。其財貨流通,隨著曹公壯大,必然會日益繁榮…而且,曹公欲謀關中,必先定洛陽。一個繁華富庶的洛陽,才符合曹公的利益。到時候,那里必然是富商云集,遍地黃金。”
曹朋為曹真勾勒出了一個美好的藍圖。
曹真不由得連連點頭,并露出了向往之色…
“大哥,我覺得阿福這番話,說的沒錯。”
曹朋和曹真都沒有覺察到,朱贊不知在什么時候,走到了旁邊。他身子骨好了許多,雖然行動還有些不方便,可下地走路已經不成問題。也正因為身子骨不好,朱贊沒有參與牌局。
他看到曹朋和曹真竊竊私語,便走了過來,正好聽到曹朋對洛陽的看法。
“洛陽古之便為都城,關東豪族在洛陽多有根基。一俟主公平定中原局勢,洛陽勢必會重獲新生。到時候,那些關東豪族絕不會放棄在洛陽的利益,而洛陽恢復舊貌,也不過早晚之間。”
如果說,曹朋剛才那一番分心,只是讓曹真心動。
那朱贊這一席話,卻令曹真陷入沉思…
扭頭看了一眼朱贊,曹朋暗自心喜。不過他面色平靜,接著道:“若等主公重建洛陽,你我再想插足其中,恐怕就難了…”
“老四,你怎么說。”
朱贊不清楚曹真和曹朋,究竟是在說什么,只是聽到了曹朋對洛陽的發展觀點。
他想了想,沉聲道:“子丹,如果咱們想要在洛陽站穩,那就必須搶在所有人之前動手。
洛陽如今殘破,無人愿往。也正因此,咱們現在去,才是最好的時機…不過,你們要做什么?”
曹真哈哈大笑,“自為了子孫籌謀。”
這一句話,說的云山霧罩,讓朱贊不知其所以然。
曹朋絞盡了腦汁,也沒有想起來,三國演義中有朱贊這么一個人。按道理說,朱贊身為曹真的好友,理應留有名號。可為什么,這么一個人卻默默無聞呢?而他搶占先機的觀念,也讓曹朋心中稱贊…還有曹遵,平日里沉默寡言。曹朋能感覺得到,這同樣是個有想法的家伙。
這歷史的長河里,究竟埋沒了多少人?
“如果現在去洛陽,倒是不難。”曹真想了想,對曹朋道:“夏侯叔父忝為河南尹,洛陽就在他治下。而且,他對老四也很看重,幾次想把他要過去。老四,你可愿去洛陽赴任呢?”
洛陽原本為東漢帝都,與河南尹屬于平級。
但由于董卓遷都,焚燒洛陽,遷走了洛陽豪族,使得洛陽破敗不堪。也正因此,曹操沒有選擇洛陽做都城,而到了許縣。洛陽也就隨之降格,被劃入河南尹治下。而今的河南尹,正是夏侯惇。曹氏和夏侯氏同屬譙縣大族,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所以曹真和夏侯惇也很熟悉。
“若哥哥需我前往,去又何妨?”
朱贊倒是無所謂,笑呵呵回答道。
曹朋說:“哥哥,單憑四哥一人,恐怕還不足以支撐咱們的事業。”
“哦?”
“你想,咱們那事業若做的大了,勢必會招惹他人窺視。四哥最多是在官面上給予一些支持,但如果那些大豪們出手,四哥能否頂得住呢?單憑咱們這些人,還有些單薄…最好能有一個鎮得住場面的人站出來…這個人,必須得曹公信任,并且有一定威望,手中要有足夠權柄。同時,他與大哥的關系也必須緊密,否則的話,難保他不會設計來吞并咱們。
還有很重要的一點,這個人不能是當地世族,而且對財貨頗為看重…哥哥,可有這樣的人選?”
曹朋瞪大了眼睛,滿臉期盼的看著曹真。
說出那個名字說出那個名字 他心里早就有了一個合適的人選,但卻不能吐口。
這個名字,也只有曹真說出來,才最為合適…曹真蹙眉沉思,手指輕輕敲擊床榻的圍欄。
“若完全按照阿福你的要求,倒還真有這么一個人。”
“誰?”
“你覺得,諫議大夫如何?”
“諫議大夫?”
“就是我那族叔,曹洪”
曹朋一聽這個名字,頓時心花怒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