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隊已通過了宜秋聚,再往前行,就能看到平氏縣城的城廓。
司馬徽和龐季坐的久了,于是從車上下來。文聘立刻命人牽來兩匹馬,扶著兩人跨坐馬上。
空氣中,彌漫著一種雪后的清冷。
這清冷的空氣,讓人感到心曠神怡,精神不由得為之一振。
“德操,你似乎被說服了!”
龐季和司馬徽并轡而行,笑呵呵的說道:“不過仔細想來,那曹家小子說的,確有些道理。”
司馬徽說:“元安先生心里,怕也有些贊成吧。”
“呃,這個…”
龐季看了一眼司馬徽,見司馬徽依舊是一臉平靜之色,目光溫和,不由得哈哈大笑起來。
司馬徽也不說話,嘴角微微翹起,露出一抹柔和的弧線。
對于曹朋的那番見解,司馬徽也好,龐季也罷,嘴上都沒什么表示,可心里面卻被極大的觸動。
其實,倒也不是他們眼界淺薄,而是如今這局勢,的確不太清楚。
曹操奉天子雖然說得了正統之名,可在士人心里面,特別是一些世家大族的心里面,還是對他有些抵觸。一方面是曹操的出身,的確比不上袁紹;另一方面,曹操在兗州時誅殺邊讓,的確是觸動了許多人的底線。邊讓是什么人?那可是東漢末年鼎鼎大名的士林代表。
其人性情桀驁,文采飛揚…
甚至有人說,這邊讓是繼蔡邕蔡伯喈之后,當世少有的大家。
可這么一個大家,卻被曹操說殺就給殺了…以至于邊讓被殺之后,立刻就爆發出了兗州之亂,呂布趁機奪取兗州,才有了三次濮陽之戰。把個好好的兗州,才恢復一些元氣,又變成滿目創痍。后來曹操不得不把重心轉移到了豫州,一方面是為了躲避兗州世族的怨恨,另一方面也是因為豫州的情況相對完好。不過,即便他到了豫州,在殺邊讓造成的影響,一時間也無法抵消。
所以許多人,特別是士人談及曹操,本能的就會產生反感。
司馬徽和曹操也沒有過接觸,他所了解的曹操,大都是從別人口中傳出,又如何能看的清楚?
即便是龐季,和曹操有過正面的接觸,可這先入為主的想法,也會讓他生出反感。
從先天上來說,曹操和袁紹相比,的確是有天壤之別。
但今日曹朋祭出‘十勝十敗’,更以當年關東諸侯討伐董卓的事情為根據,把袁紹批駁的體無完膚。
換個人,也許根本不會在意曹朋說的話語。
可司馬徽和龐季終究不是普通人,兩人在思忖片刻之后,也覺得曹朋所言,不是信口雌黃。
也許,應該多關注一下曹操?
“德操,你這次回去,有何打算?”
“嗯…我想回老家,收徒授業!”
龐季一怔,輕聲道:“怎么,你打算拒絕景升的征辟?”
司馬徽點點頭,“其實這一路我都在考慮這個問題。如今時局太亂,我這時候加入進去,恐怕會卷入是非之中。劉荊州這個人…”
他說到這里,向兩邊看了一下。
由于他和龐季的身份擺在那里,文聘并沒有跟的太緊,只是帶著人在后面隨行保護。
司馬徽壓低聲音說:“我一直覺得,劉荊州雖聲名響亮,有八顧之名,且為漢室宗親,出身高貴。可是性多疑忌,好于坐談。其人立意自守,而無四方之志,恐非成就大事的最佳人選。”
這家伙多疑,而且喜歡夸夸其談,并且沒有進取心。
只這三點,就不足以征伐天下…如果不是劉表有點虛名,而且是漢室宗親的話,恐怕連荊州都坐不穩。
龐季沒有發表意見。
司馬徽可以評價劉表,因為他是在野名士,無需顧忌太多;可龐季不同,至少目前來說,劉表還是他的主公。為人臣者,也不好過多談論主家是非。如果主家是個明白人,那還好說。可如果主家…司馬徽不也說了嗎?劉表性多疑忌!就憑這四個字,足以令龐季閉口。
“收徒授業也好,我荊襄人杰地靈,能得賢才而教之,也是一大樂趣。
德操,若你決意授業,我還有一事相求。你也知道,我膝下二子,龐林尚年幼。長子士元已及冠,可否請你代為管教?那孩子天分是有的,才華也頗為出眾。只是這性子桀驁,需有人管教一二。”
如果曹朋在這里,說不定會大吃一驚。
士元?
三國之中,有幾個‘士元’?或者說,除了那位鳳雛先生之外,還有其他人敢叫做‘士元’嗎?
他沒聽說過龐季的名號,卻知道鳳雛先生之名。
這龐季,竟然是龐統的父親?
司馬徽微微一笑,“士元才華,我也早有耳聞。
元安先生實在客氣了,若先生不嫌徽才疏學淺,就讓他過來吧…恩,初平三年時,君貢先生病逝之前,曾命其次子拜入我門下。只是當時我正游歷四方,一直沒能好生教授。正好士元過來,也可以有個伙伴。”
“你說的,莫非是諸葛珪次子,諸葛亮嗎?”
“先生也知道此子?”
“哈,我焉能不知!”
龐季笑呵呵拱手道賀:“諸葛亮雖年幼,卻頗有才華。
德操初為人師,便得此賢才,實荊州之幸…恩,有此子在,倒是可以壓一壓犬子的傲氣。”
建安元年末,在通往襄陽的途中。
未來大名鼎鼎的水鏡先生,決意收徒授業。
也就在這一天,后世同樣大名鼎鼎,甚至比水鏡先生還要手歡迎的臥龍鳳雛均,皈依水鏡門下。
這一年,臥龍諸葛孔明,年僅十五歲。
這一年,鳳雛龐統龐士元,剛過了及冠之年…
只是誰也不知道,在司馬徽的心里,還有希望再收一個學生。
在那個風雪夜,羊冊鎮外侃侃而談的瘦弱少年,給司馬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不過,司馬徽還有些猶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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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嚏!
曹朋坐在馬車里,狠狠的打了一個噴嚏。
這輛馬車,乘坐著非常舒適。里面的物品一應俱全,特別是那張白狼皮墊子鋪在身下,感覺舒服極了。
有了司馬徽贈送的馬車,趕起路來自然方便了許多,也輕松了許多。
兩條路走路,那能比得上坐車舒服?王猛雖然是個獵戶,可畢竟當過黃巾渠帥。拉車的馬,不是什么好馬,可用來拉車,最合適。王猛騎過最烈的馬,所以收拾這匹駑馬,也沒啥問題。
他和王買負責趕車,有時候曹汲也會出來頂替一下。
若錯過了宿頭,就直接在野外露營。反正有兩個獵戶在,也不需要擔心沒有吃的。荊州雖然沒有夜不閉戶路不拾遺的良好治安,不過這一路下來,也平平安安的,沒有遇到什么麻煩。
“賢弟,阿福這身子骨,可是要好好練練。”
王猛現在看曹朋的眼神兒,明顯和以前不一樣。
這孩子,已不是普通的孩子,那可是連元安先生都敢批駁的神童,將來肯定是會有大作為的。
自己這半輩子漂泊,當過反賊,殺過人…
但總體而言,也沒做過什么大事情。也許這輩子,就得要這么窩窩囊囊的過去了!自己到無所謂,可王猛卻不希望自己的兒子,和自已走同樣的路。要說武藝?王猛也清楚自己的本事。一瓶子不滿,半瓶子逛蕩。對付七八個普通人不在話下,可要遇到高手,恐怕兇多吉少。
現在,曹朋讓他看到了另一個希望。
如果曹朋將來能起來,作為他兄弟的王買,也定能受益。
咱們也不能說王猛這個人現實!人嘛,總是希望自己的孩子,能有一個好奔頭。
而王買很明顯,頗有些唯曹朋馬首是瞻的意思。他功夫雖好,可頭腦卻不是很清楚。如果沒有個明白人領路,恐怕日后即便是出頭,成就也是有限…
其實,曹朋并不知道,王買在歷史上,還真是出人頭地,并留下了名號。
不過他出頭的時候,有些晚了!
以近七十的高齡,隨鐘會征伐蜀漢,以先鋒之職,和參軍皇甫闿從涪南殺出,直取成都…
但也僅止于此,甚至沒有其他的記載。
從這個角度而言,王猛倒也不是瞎操心:王買這一生,曲折而艱難!
“阿福,你得多吃些,否則哪能長力氣?”
看著病怏怏,瘦弱的曹朋,王猛就不由得感到心急。
再看看自家寶貝兒子,兩張大餅,半只兔子都已經入腹了,還猶自不停口。
曹汲其實也頭疼,他這會兒也看出來了,自家寶貝兒子,那不是普通人,是他一家人的希望所在。
“朋兒,多吃一些!”
曹朋心里發苦…他何嘗不想多吃一點,可真的是吃不下!
他這副身體,的確太差了。
想要調養過來,恐怕不是一時半會能見效的事情。
這路漫漫兮,還得求索好長時間…萬里長征連第一步還沒邁出,我還需要更加努力才是。
“好啦,休息好了咱們出發!”
也許是兒子為曹汲增添了信心,他說起話來,底氣也變得足了。
“咱們今天就別歇著了…趕一趕,明天天亮就可以到達鄧村。有什么事,到了鄧村再說。”
王猛自然同意,張氏也沒什么意見。
于是大家登上馬車,王猛和曹汲負責趕車,張氏帶著兩個孩子,在車廂里休息。
王買沒什么心事,所以上車后不久,便張著嘴巴,打著鼾聲,呼呼大睡。可曹朋心里卻有事!也不知到了鄧村以后,會是個什么樣子?還有,他還要把丟棄多年的功夫,重新拾起來…
也不知留給自己的時間,還有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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