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31章路盡是黃家(上)
張匯對薛時風的授意,在一開始時出現了點偏差,不過,隨著他對杜老板舉措的了解,就明白自己這個“頂住”的叮囑太籠統,以至于薛書記選擇了一種很糟糕的方式。()
按說,這是不礙事的,他相信自己的連襟會做出明智的決定——只要他張某人不倒,你薛時風這個官不做,也照樣能活得很滋潤。
緊接著,薛時風確實是主動去找市委宣教部了,他決定,配合熱點訪談的人做采訪——只要我能端正態度,也是“亡羊補牢為時未晚”吧?
然而,張秘書長是算無遺策了,但是薛時風在短短的半天里,態度出現根本性的轉變,這一異常現象,卻是引起了一些有心人的高度關注。
張匯吃不住陳太忠了,不得不犧牲他的連襟了——這種邏輯,是個人就猜得到。
但是偏偏地沒人知道,張秘書長前后矛盾的安排,都是為了獲得杜老板的諒解,同時也是在向老板表忠心——沒辦法,杜毅為了面子,將消息封鎖得很死,除了王毅單一個人,再也沒人知道,杜書記這兩天根本不見張匯。
所以大家都以為,薛時風在很短的時間里,做出如此大的轉變,必然是受到了張匯的壓力,而整個天南,能給張匯施加這種壓力的,除了杜老板還能有誰?
陳太忠居然搞定了老杜,吃住了張匯——鑒于這種現象,大家實在無法不這么想,甚至,連當事的某副主任都在琢磨:這是老杜人品爆發,想要公平地就事論事?
不得不說,他歷經官場這么久,居然會考慮有“公平地就事論事”的可能,還是太嫩了一點,這是情商嚴重不足的表現。
然而話說回來,他這么想,也不是一點理論依據都沒有,起碼他認識的人里,還有這么幾個人,是愿意單純地就事論事的。
像疾風車落自分廠老總李天鋒,就是以鐵面無私出名,像原鳳凰紡織廠武裝部部長楊華,也愿意率領群眾同不良現象做斗爭,眼下楊華正是建福公司的副總。
不過這倆例子,似乎…咳咳,似乎也不是啥好例子,陳太忠很悲哀地發現,若是這倆人遇不到自己,怕是…怕是也沒啥可以值得提及的地方,李天鋒的兒子肯定還會因為自己老爹不肯賣圖紙,而導致其無錢結婚而耿耿于懷。
但是,段衛華…老段總是個一心為老百姓著想的主兒吧?雖然段家老2喜歡女人,可他的哥哥總是無辜的。
陳太忠正在放飛自己的思維——其實就是胡思亂想的時候,手機又響了,值得一提的是,響的不是他的手機,而是張愛國的手機,疾風廠生產廠長漏夜從鳳凰趕到了素波。
陳主任的手機,實在沒辦法開機,不過真跟他關系好的主兒,就知道他曾經有過那么一個通訊員——找到張廠長,沒準就能聯系到陳主任。
蒙勤勤昨天打電話,純粹是亂撞的,而許純良也是聯系張愛國之后,發現依舊找不到太忠,才打個電話給宋敏,撞一撞運氣——宋主任下一步要素波鳳凰兩邊跑,聯系太忠,應該是其工作的重中之重。
所以張愛國就撇下工作,及時趕了過來,為陳主任做傳聲筒——至于那些連張廠長的聯系電話都不知道的主兒,也沒必要跟陳主任聊。
其實,張愛國趕來,還有一個重要職能,就是幫著傳遞鳳凰的消息,以便最新進展能及時傳進領導耳中。
雖然他在鳳凰也小有能力,這樣離開,會導致鳳凰幫陳太忠出力的人少了,但是,說句良心話…他眼下這點能力和人脈,跟他叔叔張智慧比,真的屁也不是,來素波作用反倒大一點。
更別說,操持此事的是劉望男,劉大堂在陳太忠的女人中,一向低調,但是誰要小看了她,那真的是要追悔莫及,交際花這三個字不是白叫的,而且十七、馬瘋子等道上的人——甚至包括鐵手,誰敢小看了她?
張廠長趕來獻殷勤,不過這次打電話過來的,卻是一個不認識張愛國的主兒,叫得倒是挺親切的,“是愛國吧?我是黨史辦張曉文,許純良許主任說,你跟太忠在一塊兒呢?”
這張曉文是黨史辦主任,是見過陳太忠一面的,當時因為他的師兄古城西砸了陳太忠的車,他出面關說了一下。
張曉文是前遼原地區行署副專員,現在是正廳,在黨史辦做一個高配的主任…關于黨史辦的性質,那已經說得太多了,何況他還是高配。
但是,張曉文跟李英瑞家的關系好,原本,許紹輝跟李英瑞的老爹就是一個大院出來的,更別說李英瑞跟許純良的關系,那是超越了一般友誼的。
按說,許紹輝現在在天南強勢崛起了,以他跟許家的關系,走出黨史辦也不是夢想,但是他身上還有些別的因果糾纏,官場,并不是簡單的壹加壹等于二的問題。
不管怎么說,別看張主任是天南省眾所周知的仆街貨色,可偏偏是這么個仆街貨,還就敢找陳太忠求情——由他和薛時風的遭遇,可為例證,官場上再一蹶不振的主兒,也不是可以輕侮的,你知道人家背后還站著誰呢?
尤為可笑的是,張曉文求情的對象,也不是什么當紅的主兒,他是為四監的常政委求情,當然,他敢把老臉拿出來,除了李英瑞這層關系,也有相當的道理,“…小常一向嫉惡如仇,這次也敢說真話,他的黨性和原則…我愿意為他擔保。”
正廳的擔保,真的是有點份量,還是那句話,船破還有三千釘,再仆街的正廳,也不是可以輕侮的——就算是以杜毅的能力,想要弄下去一個正廳,不付出一點代價也是不可能的。
陳太忠當然也知道了四監發生的事情,省委書記的秘書被一個處級干部活生生頂回去,擱到哪個省的官場,都是轟動的新聞了。
但是他更關心的是,老張你怎么就確定,我有能力幫著常政委緩頰?你要知道,我跟王毅單還不對付呢,于是他不動聲色地回答——對于這種仆街人物,太客氣和太傲慢都不好。
“張主任你客氣了,都是朋友,有話好說,不過我覺得,常政委該跟省委好好地溝通一下,省里領導的水平,都比我高啊,道理不辯不明,說清楚也就好了。”
張曉文雖然仆街,但那是運氣使然,聽話的水平還是不錯的,一聽就明白,陳太忠這是在問,你為啥就想起找我救急了呢?
這還用問嗎?鳳凰那邊的事情,明擺著的,于是張主任婉轉地表示一下,薛時風都幡然醒悟,意識到自己該配合中視的采訪了,那個啥…小陳,咱們不是外人哈,你不看我面子,也得看小許的面子吧?
張曉文的電話剛掛,蒙勤勤的電話又打了過來,太忠,夏叔叔不是外人,幫我一把,實在不行,我跟老爹說一聲,把你弄到碧空干副廳,你幫著保一下吳朝暉…直說了吧,給不給我這個面子?
保了吳朝暉,夏大力自然就更沒事了,兩人都很清楚這個道理。
不過,這倆電話不打還不要緊,一旦打了,陳太忠心里的那份遐思,登時就膨脹起來了,看起來大家都能確定,是杜毅跟我服軟了?
當然,這確實只是一個誤會,可真的能品嘗得出其中滋味的人,還真的不多,反正,陳太忠可以不給張曉文面子,但是蒙勤勤的賬,他必須要買。
至于說夏大力馭下不嚴、管理不善的問題,那都可以再說的,當務之急,是把夏書記解出這個套去,于是他猶豫一下發話,“嗯,行,我讓北京那邊再加點油。”
原本,他讓這個熱點訪談的節目組繼續做下去,就是存了邊做邊看的心思,因為他很清楚,老杜跟當初的蒙藝一樣,表面按兵不動,實則只等一劍封喉的機會呢——畢竟,天南的老大姓杜,不姓陳。
但是,既然杜毅在“重重壓力下”服軟了,退縮了,他自然就不介意前進一步,官場中原本也就如此,不是西風壓倒東風,就是東風壓倒西風 當然,陳某人是行動派,既然決定推進了,就不會呆在那里不動,于是索性打個電話給蘇文馨,“蘇姐,你弄過來的這個節目組…是兩邊拿錢的吧?”
“你這么說,我還真的寒心…一點不夸張地告訴你,別人敢這么跟我說,我就翻臉了,”蘇總打個哈欠,懶洋洋地回答,從那慵懶的語氣聽起來,她昨天的夜生活依舊比較豐富。
“肯定是自己人,但是人家正式在編,也要講個績效,也要有自己的人情,”蘇總回答得理直氣壯,“太忠你有什么話就直說,別跟我繞那些圈子。”
“我覺得他們采訪的時候,束手束腳的,好像顧忌很多,”陳太忠干笑一聲,“蘇總,這好歹也是自己人呢,咋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
“唉…相對的公平還是要有的,”蘇文馨一聽,也知道這家伙要說什么了,于是嘆口氣苦笑一聲,“《熱點訪談》名氣太大了,腰板比別的欄目硬,栽在他們手上的省部級也不是三五個了,這么說吧,你想搞點什么?”
2432章驚動黃家(下)
想搞點什么?陳太忠想讓《熱點訪談》的人講一講精神文明建設,薛時風老實了一點,只是第一步,他受阻于張匯的稽查辦的方案,目前還沒人談。
這個問題,是必須要解決的,要不然他根本就算不上贏了這一場——那薛時風幫龔亮活動,違規保外就醫,本來就是不對的,現在規矩了下來,也不過是認清了形勢罷了。
可是,怎么讓杜毅松開這個口風,那也是滿為難人的,不過可以確定的是,陳太忠這邊該做出明確暗示才對。
但是蘇文馨很明白,這個要求真的太過分了,別說是熱點訪談欄目了,就算是普通的一些新聞采訪,節目組的人一旦下去,該怎么采訪是有很大自主性的。
上面的相關領導可以圈定框框、劃出紅線,但是在采訪中做出指導就不太合適了,更別說還要干涉過程,做出詳細的授意。
“我只能讓他們挖得狠一點,”在做了解釋之后,蘇總最后如此表態。
采訪中發掘的力度,這是上級可以建議的,而且下來的人對度的把握,也具有較高的自主性,好死不死的是,熱點訪談的人對薛時風已經抱有了一定的厭惡心理,加大點力度,并不是什么為難事。
到了下午的時候,北京那邊也終于找到了龔亮——這是必然的,不管這保外就醫是不是違規,保到外面的人必然要跟獄方保持聯系,若是聯系不上,那性質就更嚴重了。
龔亮在北京養病的地方,是一家私人醫院,據說也有一定的背景,不過可信度就難講了——可以肯定的是,他在這里的花費不會低了。
醫院對中視記者來訪,也比較排斥,不過,在做了一些工作之后,院方還是比較痛快地拿出了龔亮的病歷記錄,病人是乙肝患者,入院時伴有一些并發癥,但是遠沒有到了肝衰竭那個程度。
龔亮對此的解釋是,我還去別的醫院看過病,只是病歷丟了,后來病情控制住了,就按期來這里治療…不行嗎?
這就是垂死的掙扎了,而且薛時風也開始承認,他是幫表弟聯系過醫生,但那是因為表弟病重,至于說金烏的那起案,他在事先完全不知情…
薛書記打定主意要犧牲了,所以該承認的他承認,能耍賴的就耍賴,對熱點訪談的人來說,到了這個時候,基本上就可以開始考慮收宮了。
這種情況下,就算他們想再深挖,但是人家不配合,那也是沒辦法的事情——沒有上級領導有力的暗示,他們不便做出太過分的誘導。
事實上,在天南這么幾天,節目組的人已經聽說了,薛時風的連襟是省委書記杜毅的紅人,涉及這種級別的人,按照慣例,就算有人事上的調整,也是在他們離開天南之后了。
“終究是人小力單啊,”曾經的羅天上仙發出了不甘心的感嘆,他已經用盡一切力量去折騰了,但是體制里的規矩太多,慣性的力量太大,一廂情愿…真是要不得的。
“要不,您考慮動一動上面的關系?”張愛國謹慎地建議,他也知道自家領導最近在做什么,不過這種級別的事兒,他能旁觀一下就算很幸運了,參與那是想都不用想的。
可饒是如此,他也看得出,領導想要撼動張匯,不扯出黃家來是不現實的,也就是黃家的貼心人兒,才有資格跟杜毅的貼心人掰腕子,其他的那些技巧都是小道,實力才是王道。
“嘖,我是不想動不動就求援,”陳太忠嘆口氣撇一撇嘴,他跟別人說的時候,會提自己是得了首長的授意,可是直接為此事找上門,還真有點抗拒心理——說穿了,他內心深處還是驕傲的,不愿意輕易張嘴。
“不動…不行啊,”張愛國也顧不得冒犯了,他很誠懇地建議,“不動真格的,杜老板哪會在意?您惦記的這事兒,個頭太大啊,只要黃二伯吱一聲,省里風向都要跟著變…就省下您費那么多辛苦了。”
“我先…再沖一沖吧,火要是燒到我身上,再找人也不遲,”陳太忠沉吟了一下,做出了決定,其實這種思路,還是下面干部趟雷的那種思路,“杜毅現在也沒動呢。”
他的話還沒說完,張愛國的手機就又響起來了,“010…嘖,這又是北京的電話,也不知道會是誰?”
這真是說曹操曹操到,張廠長的話還沒過去半分鐘,黃漢祥的電話就打了過來,“那個誰,你讓小陳接電話…我是誰?我黃漢祥。”
“黃二伯,您好,”陳太忠的話剛說了一句,黃總在那邊就不滿意地哼一聲,“陳主任你現在很厲害嘛,手機都不開機,這還有沒有一點組織紀律性了?”
“遇到點事情,這不是…躲兩天嗎?”陳太忠干笑一聲,“黃二伯您找我,有什么指示?”
“米蘭時裝周,讓你幫我加倆公司呢,結果找了兩天,都找不見你人,”黃漢祥哼一聲,“還是小陰幫著找到小馬,才辦成的。”
黃總跟服裝界其實沒啥關系,不過他交游廣闊朋友眾多,有人問他一聲,他當時就點點頭,行,我一個電話就搞定了。
結果,放下電話的時候,他臉上就有點掛不住了,“咳…那邊關機。”
若不是話說得這么滿,他就把事情丟一邊了,可是這個尷尬,讓黃二伯很不爽,他內心是高傲的,這個面子丟不起。
可是,正因為他傲氣,所以他不會打跟陳太忠有關人的電話——像什么張沛林、馬小雅,他根本就不屑去聯系,于是就吩咐陰京華,你讓陳太忠給我打過來電話。
遺憾的是,陰總也聯系不上陳太忠,不過他知道此事是誰在經辦,于是主動找過去,半天之內就搞定了,然而,搞定歸搞定,他還是聯系不上陳太忠,就問馬小雅,小陳這是怎么了?
南宮這個圈子的人做事,都是比較靠譜的,圈子里的關系都還不錯,但是誰自己辦什么事兒,也未必會吵吵得大家都知道——都是吃這碗飯的,托你的人跟托我的人沖突了,豈不是沒意思?
蘇總也一樣,一開始并沒有說陳太忠找自己辦事,但是陰京華既然問了,她再不說也不是朋友之道,就說小陳現在跟人扛上了,前兩天還托我弄了個《熱點訪談》的節目組下去。
“咦,托你這么大人情?”陰京華可是知道,蘇文馨這面子賣得不算小,一個圈子的,誰是怎么回事,大家還不清楚?小蘇跟某些人關系是好,但是這種級別的事情,人情也是用一分少一分,“跟誰扛上了?”
“他都關機了,你說呢?”蘇文馨笑吟吟地反問一句。
“呵呵,看起來有點嚴重,”陰京華笑瞇瞇地點點頭,也就不再問了,不過一轉頭就將電話打給了馬小雅,“小雅,到底怎么回事?”
馬小雅對陳太忠的動向,大致還是比較清楚的,說不得如此這般一說,陰京華回去復命的時候,順便就將這事兒也匯報了。
“好小子,跟杜毅都扛到這個份兒上了,”黃漢祥一聽,也禁不住咋舌,接著就微微皺一下眉頭,“他怎么沒有聯系我呢?嗯…我先看看是怎么回事。”
他想在天南打聽點兒事,簡直太簡單了,于是不多時,黃總就愕然地發現,陳太忠這是…被動反抗,沒錯,小陳占理呢。
其實,對黃漢祥來說,只要你是黃家陣營的,占理不占理的并不是很重要——別太理虧就行了,但是己方能占理,那當然就更好了,誰不喜歡師出有名?
“小陳這家伙,嘴上不說,心里可是有點傲氣,”陰京華笑著搖搖頭,接著又嘆口氣,“唉,還是年輕啊,憑他一個人怎么扛得住杜毅?他不想求人這正常,不過他扛不過的時候…丟人的可不僅僅是他了。”
“我說…你到底得了小陳多少好處啊?”黃漢祥不滿意地看他一眼,小陰把話說得明明白白的,他想假裝聽不出都不行。
事實上,他也有幫陳太忠出手的,撇開兩個人的關系不提,小陳主抓精神文明建設,可是老爺子親口表示了支持的。
當然,小陳沒求到黃家,黃漢祥主動出手的話,有點降身份,但是一件事情需要從多個角度來看——最起碼小家伙這么做,是個有擔當的 黃家勢大,這是沒錯的,但是勢力再大,也不希望下面的自己人動不動就找上門求助——知道的,說黃家是其靠山,不知道的,還以為黃家人改行做保姆了呢。
陳太忠這種自力更生的行為,黃漢祥還真的挺欣賞,尤其跟杜毅磕得天南不少人都知道了,還不得不關了手機,都不吱聲。
這小子,有資格讓我主動關心老黃原本就是性情中人,于是又指派陰京華去打聽,最后終于搞到了張愛國的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