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底,登萊的屯地中是一片熱火朝天的景象,人人都在地里搶收紅薯,這些紅薯實在太多了,多得讓人幾乎忙不過來。
如何處理這些紅薯,趙巖在幾個月前便以給出了辦法。
這時候那些今年招募而來的流民便發揮了作用,那些未被發配到屯地的老弱以及婦女,開始在一個個開設好的作坊里進行做工。
按照計劃,一部分做成地瓜干,一部分紅薯用作釀酒、制作粉條。紅薯粉條,一種吃起來很滑的粉條,口感并沒有大米粉條好吃,不過勝在可以長期保存。
趙巖一開始并未想到把紅薯做成粉條,因為他不知道粉條就是淀粉做的,等他做出地瓜粉后,邊上一個幫手困惑的問:“干嘛不做成粉干呢?”
趙巖才知道原來粉干是淀粉做的,雖然趙巖也是出生農村,但他并未見過粉條的制作,對這方面十分缺乏常識。
同時趙巖也反應過來,黃縣的粉干不就是后世大名鼎鼎的龍口粉干。
龍口粉干有大豆制成的,也有紅薯制成的。找到這個點子后趙巖大喜過望,終于找到了一個可以長期保存紅薯的方法。
制作粉條的工藝是先打漿分離,首先要對紅薯進行清洗,將紅薯浸泡在水中三四個小時,然后用木垂進行攪拌清洗。
接著就是打漿了,科技院特地設計出了一種畜力打漿機,生產效率比手工打漿的效率快多了,不過打漿效率也不是很高。
打漿之后用清水和濾布將漿渣過濾,過濾之后漿渣分道揚鑣,薯渣將用于飼料和釀酒,薯漿則用于制作紅薯粉條。
在這個沒有機械化的年代,要將這些紅薯做成粉干,勞動強度是很大的,后世做紅薯粉條都有一條龍的的機械流程,可這個年代沒有,除了一個畜力打漿機外,其余的全靠手工。好在趙巖去年招募了許多流民,人手總是夠用的。
為了及時將紅薯進行加工,趙巖將粉條生產分為兩個部分,屯地百姓自己處理一部分,那些留在趙家堡未安置到屯地的老弱婦孺另外處理一部分。
那四十萬分配到屯地的屯民,在確保明年開春能順利種下糧食的前提下,也加入到了粉條是生產之中。
將今年產出的紅薯加工完是沒什么問題的,但越早加工完,得到的粉條就越多,因為紅薯放久了,會產生糖化,淀粉提取率明顯降低。
根據測試,趙巖從福建找來的紅薯品種產量雖然較高,但淀粉比率只有15,比那種普遍在18甚至是19的品種低了許多。
幾年的紅薯產量與預算有些出路,并未達到40億斤的產量,也有只有35億斤左右。
由于找到了粉條加工的處理方法,今年除了5億斤紅薯外運施粥以及屯地百姓口糧外,其余的悉數做成紅薯粉條。
30億斤紅薯大概能制成4.5億斤紅薯粉條,仔細一算,畝產粉條重量比小麥還高上一倍,薯渣還能用于釀酒和飼料用,貌似比種麥還要劃算了。
在小麥低產的時代,的確比種麥要劃算許多,只是制作粉干較為麻煩,若是勤勞一點的話也有無不可。
對于那些安定下來的屯民來說,勤勞并非要他們去刻意追求,他們的勞動積極姓本身就是很高的。
再加上每個屯地都有屯長進行組織,這種生產組織是一種指導方式,但屯民并非一定要如此做。
大部分的薯渣都被拿去當飼料用了,用于釀酒的只有很少一部分,今年計劃釀的酒并不多,畢竟紅薯釀出的白酒也就類似與伏特加那種低檔的東西,還得先看市場反應,若是市場需求量大,明年再加大產量也不遲。
根據唐正澤統計出的數據,今年在欄的生豬達到40萬頭,羊子25萬頭,雞300萬只,鴨80萬只,鵝6萬只。牛11萬頭,騾、馬12萬頭。
屯地出來在大力發展農業外,養殖業也是主要的發展方向,每戶都有養雞、鴨、豬、羊、牛、馬,有的養豬,有的養雞,有的養牛、養馬。
不過個體的養殖數量一般都不大,養太多的話無法務農、訓練,不過也勝在人員眾多每人養一點,那就很多了。
除了個體養殖,每個屯地又有專門的養殖場,養殖場的產出也是衡量屯長的業績之一,是算到年終考核里去的。
這些養殖項目中,養雞無疑是最方便的,養鴨也很方便。隨便圈片荒地,把里面的野獸打掉,把雞趕到那些丘陵地帶的林子里去,一兩個人就能養幾千只。
養鴨則是河邊,一條河流養上十幾萬頭十分容易,這種養殖方法在南方已經非常成熟,也就直接從南方引進,登州各處河流皆有養鴨場。
去年鬧了場雞瘟,死了二十多萬頭雞,十幾萬只鴨,把趙巖心疼得兩天沒睡好覺,后來一個農民獻上了個辦法,用辣椒煙熏雞圈、鴨圈,一年薰上一就能不犯雞瘟,若要保險就熏兩次,且對雞鴨沒有任何影響。
養雞養鴨最怕的就是雞瘟,潛伏期短,傳播速度快,一死就是一大片,且有可能年年都鬧,絕對讓人方不甚防,自從有了這辣椒煙熏的方法,雞瘟果然被杜絕。
之所以能發展出這么繁茂的養殖業,主要還是因為有足夠的飼料,紅薯、玉米、紅薯藤都能當作飼料。
禽類養殖無疑發展最快,生豬養殖發展也很快速。禽類和豬的飼料轉換比更高,且繁殖速度倍快。
而牛羊馬不僅飼料轉換率更低,而且繁殖速度不快,一頭馬和羊來說,普遍都是生一頭、兩頭,偶爾生個三五頭,牛就更少了。
就飼料來說,牛馬需要大豆作為精飼料,而羊在產仔期時也要喂鹽水泡大豆,豬則是有什么吃什么,吃草也可以。
玉米秸稈、紅薯藤、紅薯作為粗飼料,大豆作為精飼料,牛和馬平時得放出去吃草,想要養好,得養得像大爺一樣。
這流離的年代,人手總是不缺的。養馬第一,養牛第二,兼以發展蛋肉奶。黃縣去年入秋才開始屯田,雖然養殖業發展迅速,卻還未達到飽和,還有很大的發展潛力。
入秋的收獲讓屯地百姓喜笑顏快,雖然忙碌,卻是樂在其中。
然而趙巖和幫高層卻不似那么樂了,不斷有消息從京師傳來,趙巖販賣私鹽一事,已經鬧得滿城風雨,并且通過邸報,弄得天下皆知。
“根據最新傳回的消息,圣上已下旨讓本官移鎮韓城,估計過不了幾天,傳旨太監就會到達山東。諸位以為,該如何應對?”趙巖沉聲掃了一眼在坐眾人,雖然他臉色不是很好看,但卻很鎮定。
“我們手上兵強馬壯,自是不懼圣上那一紙調令,若主公不想赴,自有許多辦法。只是大人您以為這個度要控制在什么地步?”劉衡想了想問道。
“我等鎮守登萊,志在平遼。若到了韓城,出擊遼東那便休提,何況路途遙遠,即便是建奴入關進犯,想要馳援京師也是鞭長莫及。本官所做一切,皆為國民。圣上所做,亦為國民。然圣上受人蒙蔽,我等豈能袖手已讓小人得逞?”趙巖面色莊重的說道。
他從穿越到這個年代起,就從未有過造反的念頭,就撫后更是把自己當作明臣,所作所為皆是為了更有效的抗擊滿清。但他的忠臣,更多是向著民族。
崇禎有崇禎的行事風格,他有他的行事風格,雖然把自己視為明臣,但趙巖卻并不一定要按照崇禎說的辦。
“本官雖不信倫常朝綱,春秋大義,卻信民族大義。目前我們的敵人是遼東建奴,所以不宜與圣上的關系太過緊張,若能得到圣上支持,那便最好,要以何等方式拒赴韓城才能不引起圣上的猜忌,還需好好議一議。”趙巖繼續說道。
所謂民族大義,在場高層都知道是什么,趙巖治下宣傳最多的亦是民族主義思想,民族主義是一個國家所不可缺失的力量。
后世的韓國棒子就奉行這一政策,只可惜他們祖宗留給他們的東西實在太少,造成他們行為異常的可笑。但不可否認的是,韓國棒子很團結,大部分人用的都是國貨。
為了不讓自己推行的民族主義思想變得如同棒子般可笑,趙巖還強調包容。
一般搞愚民的國家,是必然不可能推行民族主義政策的,雖然不是每個不推行民族主義思想的國家都在愚民,但愚民的國家,必然不會。那是一種很強大的力量,任何見不得光的東西一旦曝光,都有可能讓民眾情緒激憤。
“圣上所震怒的,無非是公子觸碰了私鹽之利,加上兩淮鹽運司趁火打劫,才讓圣上震怒。今年我們海貿上有巨大收益,明年收益還會更大,鹽利這一塊有沒有也無關緊要。公子若要緩和關系,大可讓出一部分上繳朝廷。至于移鎮方面,老爺死于孔有德兵禍,公子守孝未過,守孝時起兵亦是為父報仇,如今家仇未報,自是無法移鎮。”趙全在邊上突然說道。
“嗯!這法子不錯。”趙巖沉思著點了點頭,對趙全問道:“依全叔看,我們要上繳多少銀兩為宜?”
“今年鹽利入賬四百萬兩,加上雇傭營外出護送時剿匪所得,也有五百萬兩入賬,朝廷鹽稅年入不過二百萬兩,淮鹽鹽稅就算銳減大半,也有幾十萬兩,我們便將缺額補上。”趙全說道。
“主公,不可。”劉衡這時出聲說道:“主公既要與圣上緩和關系,光補上是無濟于事的,圣上必然還會新生猜忌,若真要上繳銀兩,應當再多一些。”
“那便交三百兩上去吧!皇帝也不容易。”趙巖說完有些悵然,趙全聽到這數字,臉上抽動了兩下,顯然很是肉痛。
“光是上繳鹽稅還是不夠,主公販鹽一事既然鬧到了朝堂,那便要設法名正言順的是涉足鹽業。主公可上繳鹽稅的同時,再奏請圣上改革山東鹽業…”劉衡接著說了一連竄的運作方式,連細節都考慮得一清二楚。
到底是讀圣賢書的,道道就是多。
…十月初三,圣旨傳至黃縣。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山東總兵趙巖,私販鹽業,有干理法,原販私鹽者一律當斬,然念其年幼,亦作戰勇猛,心懷忠義,實為難遇之良將,特赦其罪,授龍虎將軍印以表其功,即曰改鎮陜西韓城,朝廷法實無私,若有再犯…”
這道圣旨先是數了一翻罪責,然后又赦免,再給了個龍虎將軍的甜棗,又加以恐嚇了一番。
大明將軍分三等,驃騎將軍、金吾將軍、龍虎將軍,龍虎將軍亦是最高等級,還要往上封的話,就要封爵了。
除了這三個將軍外,還有一些其他稱號的將軍,如平賊將軍,鎮羌將軍等等,不過一般用于三邊、九邊之地。
武將想要獲得爵位非常難,明末一代,只有在最后走投無路時,才封了幾個軍閥,如同左良玉、劉澤清等人皆有封爵,一個軍紀奇差,一個戰力奇差。
趙巖對這龍虎將軍卻是沒有什么感覺,接下了圣旨,趙巖將那傳旨太監好好招待了一番,又送上了千兩黃金,直把那太監喜得眉開眼笑。
接著趙巖把準備好的奏折交給了傳旨太監,讓其回去后轉交給崇禎。趙巖并未用正常的上疏渠道呈遞奏章。
趙巖的奏章很長,怕有七八千字,遠遠超出了崇禎規定的奏章。那些朝臣經常把一件雞毛蒜皮的小事寫個兩三千字,就跟后世寫論文似的,看得崇禎頭大如斗,因此下了限令。
趙巖的奏章雖然長,但言詞卻十分精簡。
“近月朝堂小人謗言,欲加之罪何患無辭,臣深感惶恐激憤,臣所練兵馬,所需錢糧皆是自籌,朝廷何時有發全額糧餉?陛下豈不知‘餉銀不出府衙’一傳?輔臣大員居于深高廟堂,賣官鬻爵,貪污舞弊,凡有餉銀下發,皆是層層克扣,到武官之手,不到半數。然武官升職,又需往京師行賄大臣,若發餉銀十萬,文官克扣,武將行賄,用于兵事之銀又有幾何?臣征戰流賊所見各路官軍將領,皆是只養家丁,其余軍民皆視之為棄物,家丁縱然精銳,然數目又止幾何?臣之所見,多者不過四五百,少者竟止數十。試問如此兵馬,豈能與建奴野地浪戰?然官場上下,竟習以為常,臣時以悲哀。
抗拒建奴,官軍所依仗者,不過高墻深垣爾,官軍勝不可追敗不可逃,建奴敗之可走,勝之可追,亦已立于不敗之地,官軍若敗,則損之兵員、仗甲無數,建奴則強上一分,我大明則弱上一籌。
建奴叛亂之初,止因朝中大員各自視遼東為搖錢發財之地,以至建奴坐大、遼東糜爛,然今時今曰,可有變之?朝廷數千萬遼響,亦有幾何用于兵事?今時官軍亦是龜縮城垣之內,任憑建奴馳騁于城下。城雖高,墻雖厚,然長此以往,焉有恒古不破之理?
臣確有私販鹽利,然天下私販鹽利者豈止臣之一人,兩淮之地全年曬煮海鹽十數億斤,官鹽之數止不過二三億斤,然多產之數又存之何地?焉能復倒入海耶?自是笑談。
宋時鹽茶專賣,年入賦稅數千萬貫,我大明亦有幾何?鹽稅不過二百萬,茶稅不及二十萬。我大明百姓之數,較之兩宋可少?宋時之人吃鹽為今數倍焉?亦為笑談耳。
大明鹽利,皆為權貴所侵,兩淮鹽商為最,兩淮鹽商極富者身家千萬兩,不下數戶,上富者數百萬兩,不下數十戶,下富者亦有數十萬兩,多至不可細數。此等鹽商,又常行賄大臣,每每出手,皆不下數萬兩,各路奇珍玩物,皆以獻之。
再則兩淮各大鹽商,不交田賦,不納商稅,下不足以安民,上不足以報國,窮奢極欲,勾結權臣以損國利,臣與其爭利亦有何之過?陛下若抄沒兩淮鹽商之財,可供軍費用之十年不竭,再革兵事之弊,何愁遼東不靖?
臣本意留私鹽所入多練兵馬以抗建奴,然陛下即問之,臣自不敢擅自做主,自年初臣于萊州開灘曬鹽,所販之鹽較之兩淮十不及二,若算天下各處鹽場,亦不及其一,至今已入鹽利三百余萬兩,扣除工本,亦有三百萬兩,不曰臣即派遣兵馬將鹽利送往京師。
兩淮鹽運司上奏因臣所販私鹽以至鹽稅銳減,自是污蔑。臣所販者乃為私鹽,各地官鹽可有停賣?臣所殺之人,皆為個路不法鹽販,可有殺官府之人?其所圖者,無非兩淮鹽商賄其利,亦趁火貪墨上收鹽稅爾。
官鹽雖量不及私鹽,年賣亦不下二三億斤,臣所販私鹽亦止有此數,便有三百余萬入賬。官鹽較私鹽價高不下五成,些許之地,甚者數倍,年入止有二百萬兩呼?稅銀豈能自生羽翅飛天呼?無非再入鹽運司上下典吏之囊。
臣于登萊行小鹽亦是無中生有,臣所販私鹽,比之其余私鹽質量更佳,價錢勝優,何談壓榨百姓?登萊百姓上下皆可為證,不過是萊州知府孫耀光收受鹽商之賄爾,陛下暗訪一番便可明察真假…”
趙巖在這封嘗嘗的奏章中,一一反駁了那些官員的誣告,措辭萬分激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