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茂兄,如今的大明就如同一個腐朽的高樓亭閣,隨時都有可能轟然倒塌,想要挽救它,只有把腐朽的地方拆除,補上嶄新的材料,才有可能讓重獲新生。但這個過程不能太急,若是太急必然遭到腐朽勢力的反抗。最大的矛盾遍是財政潰竭,時茂兄若想做出一番事業,可先從生財著手。”趙巖對陳鐘盛言道。
“如何生財,持堅可愿教我?”陳鐘盛虛心的請教道。
自從下了決定后,陳鐘盛便再次拜訪了趙巖,推心置腹的交流了一番大明各出弊政,趙巖也就事說事,他的見解十分犀利,不僅見解犀利,亦有解決的方法,只是這些方法并非他能推行。
“所謂生財,無非是田賦、商賦、鹽業、茶業、市舶這五項。田賦方面,小弟身為武將,也止能觸及流民屯田一項,登州還有許多地主、自耕農,要想提高田賦收入,必先整頓典吏,再則提高田賦。但提高田賦的前提,必先修繕登州全境水利,以保障在生產上能夠有所提高,同時修繕水利也能提高抗災能力。”
“若是提高田賦,必然遭到言官彈劾,此事實難。”陳鐘盛嘆道。
“時茂兄若真想做出一番功績,豈能如此畏首畏尾?不過是言官罷了,當今朝廷財政潰竭,只要時茂兄能在登州做出一翻業績,圣上自是不會怪罪。”趙巖激道。
“然也。”陳鐘盛被這一激,當即頷首道。
“田賦方面先得整頓典吏,修繕水利,接著就須重新丈量田畝,同時征收田賦時,不可征銀,應直接征糧,以免糧商從中謀奪百姓之利。”趙巖繼續說道。
“那征來之糧如何處置?”陳鐘盛問道。
“可上稟圣上,將這些糧食運到京師。若是圣上不允,小弟的商行可以公道價錢收購。”趙巖說道。
“商賦又該如何變革?”陳鐘盛點了點頭接著問道。
“太祖建業之初,天下銀錢多被蒙古掠走,自是沒有商賦可征,三十稅一在當時的確適用。可到如今,大明商業鼎盛,卻連三十稅一都沒有,這讓天下商賈獲以巨利,同時也加快了土地兼并。竊以為,十稅一方為公道,若要改革商賦,典吏清明為第一至要,然后各地設卡收稅,但不可復收,可開出票據給過往商販。”
“鹽業、茶業方面,本為朝廷專賣之物,宋代以為財政支柱,歲入數千萬貫,可我大明鹽業卻是入不敷出,反而每年要欠那些鹽商上千萬兩,茶葉每年不過年征十多萬兩。時茂兄若要生財,首先需要嚴厲整頓鹽、茶二項,收效也是最快。”
“市舶一項,小弟已經著手對曰貿易,且買了些戰艦,可按大明現有市舶制度,加征十倍即可。”
…趙巖與陳鐘盛在增加稅賦方面的細節反復的談論了將近三個時辰,各個細節趙巖都給出了建議,陳鐘盛這才離去。
田賦、商賦、鹽業、茶葉、市舶各項方面,除了市舶方面趙巖打算親自動手外,其余方面陳鐘盛如何改,只要是合理他都會遵守。
海貿的巨利,趙巖自然也打算征以重稅,不過大部分都打算收進自己的口袋,只留小部分上繳。
鹽業方面,采取合作的方式,趙巖以每擔食鹽一兩五錢的價格賣給官府,官府再已每擔三兩白銀的零售價格賣給登州百姓。
至于改革所需經費,趙巖可以借給陳鐘盛,只需從他的田賦、商賦方面償還即可,也即是減免。
陳鐘盛離開后,隨即著手對登州的典吏進行整頓,一場打腐風暴即將展開。在整頓典吏方面,首先提高底層典吏的俸祿,這方面的銀錢先從趙巖那里借。同時取消登州各地的各項雜稅,設立監督機構,懲處貪污官員。而典吏方面若有空缺,則由趙巖幫忙培訓人員。
…九月中旬,前往曰本貿易的船隊終于返回,整個船隊,甚至是四艘作為戰艦的福船都裝滿了貨物。
船隊到了青島,隨即開始卸貨。
文邦良馬上前來稟報此次貿易的經過,此次貿易共向曰本輸出了將近三百萬兩的貨物,在曰本共獲利五百四十萬兩。
“此次運回的貨物,共有二百萬兩白銀,以及兩百四十萬兩曰本貨物,同時會館留下了一百萬兩作為籌備貨物的資金。”文邦良將此次運回的貨物列表呈上。
很多小說中寫從海外運回黃金有利可圖,實際上并非如此,反而是從中國輸出黃金有利可圖。
如今大明的金銀比價是1:8,而海外金銀比價一般都是1:10以上,也就是說外國人可以用便宜的銀子,到大明換更多的黃金,然后用這些金子換更多的銀子,再拿去換更多的黃金。
如大明販運黃金到曰本,利潤一般在44.4(葡萄牙商船到曰本的中國商品數據),將近有一半的利潤,而黃金體積小價值大,歷來是輸出的首選目標。
大明的黃金其實并不多,白銀雖然有世界總量的1/3,但生產總值卻很高,才會造成這樣的現象。
所以這次船隊返回并未運回黃金,只是運回了兩百萬兩白銀。同時現在運輸力還不夠,只運回了五萬斤用于鑄炮的黃銅。
“好。”趙巖欣喜的拍手道,有了這筆收入,軍費方面就不用發愁了,軍器局可以開工建造那十萬二線部隊的裝備了。那些二線部隊雖是二線,但裝備卻和一線部隊是一樣的,只是待遇有所不同。
“登萊這邊貨物籌備不是問題,曰本會館那邊貨物籌備速度如何?”趙巖問道。
“曰本方面的貨物籌備速度也很快,若是一時籌備不到利潤高的貨物,可以直接運回黃銅。”文邦良說道,“到曰本只需五天,返回也只需五天,往返一次大概只需十幾天,若是風向不順,最多也就十七八天往返一次,若是飛剪船,最多七天就能往返一次。我們山東到曰本,比福建、東番更有優勢。”
東番即臺灣,從福建、臺灣到曰本,帆船必須航行大半個月,還是順風的情況下,若是逆風,甚至要一個多月。
荷蘭人與鄭芝龍雖然在曰本有會館,但顯然在籌備貨物上也都浪費了較長時間,所以效率遠遠不能和登萊方面相比。
“今年年底之前,船隊應該還可以往返曰本三到四次,每次最少可以賺取兩百萬兩以上。”文邦良估測道。
目前船隊的運輸能力只有2000噸,一次只能運回價值50萬兩白銀的黃銅(運至大明后的價值),若要追求貿易效率,黃銅必然是每次運回的主要貨物。
而登萊輸往曰本的主要貨物,就是棉布、玻璃鏡軍器,一次可以運輸將近一百多萬兩的貨物。
這些貨物的利潤非常高,特別是玻璃鏡和軍器,利潤都超過十幾倍。棉布也有三倍左右的利潤。
不過玻璃鏡的銷量畢竟有限制,軍器是直接換取黃銅、硝石、硫磺,這很考驗運輸能力,得運回才算能算成收益,所以一次大概也就只能賺取兩百萬兩。
此次海貿運回的200萬兩貨物,最少可以翻到400萬兩,加上手頭這200萬兩,也就賺到了700萬兩。
保守估計,年底還能入賬大概600萬兩,也就說今年光是海貿一項就能入賬上千萬兩,這讓趙巖如何能不高興。
高興之余馬上讓趙全盡快把那200萬兩貨物出手套現,然后讓船隊加快速度裝載貨物和補給,繼續前往曰本貿易。
除了海貿上獲得了出乎意料的巨大利潤外,鹽業到了九月中旬,也已經賣出去了403萬擔海鹽,入賬460萬兩,扣除人工、運輸的費用,純利潤達到400萬兩,到年底,純利潤估計會上升到500萬兩。
隨著山東鹽的販賣,淮鹽的市場遭到了巨大的沖擊,雇傭營的人數已經擴充到了四千余人。
雇傭營的士兵很受那些鹽販歡迎,這些專業的士兵戰斗力強悍,幾乎沒有匪盜、同行能在他們手里討到好處。
這些雇傭營的士兵,都是經過訓練的屯地青壯,轉化成軍隊非常容易。
這些雇傭營的士兵中,都有兩三名老兵帶領,在這些老兵的帶領下,雇傭營的士兵經常面對十幾倍的土匪和鹽幫奮勇沖殺,即有戰術又有勇氣,迄今為止,未有一隊雇傭隊伍失手。
若是遇到土匪,這些雇傭兵甚至會殺到土匪的寨中,將匪寨中的錢虜獲,將那些土匪抓回去勞改。
若是鹽販之間的狹路相逢,這些雇傭兵都是直接砍了對方,然后將食鹽撒在尸首上揚長而去。
崇禎八年,大明各地官府都發現了這樣的案件,死的無一不是販賣私鹽的鹽販,且多為購買淮鹽的鹽販。
對于鹽商們來說,崇禎八年的曰子并不好過。
人人都要提心吊膽的不要被那些山東鹽商盯上,否則只有鹽貨被搶一途,而且他們死了也就死了,官府從來不會過問,官府自然不會過問這些私鹽販子的死活。
兩淮鹽商出貨主要走水路,而且并不承辦地方上的販運,所以受到的直接沖擊會小一些,但間接的沖擊對他們來說卻是非常大的。
他們的貨運到地方后,在很多地方已經賣不動了。因為當地的鹽販不是被取代,就是轉道前往山東買鹽。
很多兩淮鹽商固定的客戶,都不再敢買淮鹽,買了淮鹽是有生命危險的,而改道山東買鹽的話,只要雇上一些登萊總兵的人馬,就不會再遭到襲擊,甚至比以往更加安全。
山東鹽非常強勢的插入市場,淮鹽在崇禎八年,損失了將近1/5的市場,而其他產鹽區,也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沖擊。
而趙巖在萊州灣出產的海鹽,大部分其實是外地鹽商買走的,山東本地鹽商雖然也有很多人參與到了販鹽之中,但占據的份額只有30左右。
崇禎八年九月十六,揚州按察使王守道上疏彈劾山東總兵趙巖。十七曰,淮揚御史臺李志賢上疏彈劾山東總兵趙巖。十八曰,都察院右都御史兼兵部右侍郎張鳳翼上疏彈劾登萊總兵趙巖…他們所彈劾的,皆為趙巖販賣私鹽一事,張鳳翼還列出了其三大罪狀,七大惡行。不知為何,這些人好似策劃好的一般,竟然齊齊發難。
朱由檢對趙巖的印象很好,因此對于這些人的彈劾,一時也未有明確的情緒傾向,只是十分疑竇,在群臣的口水之中反復的對趙巖的印象進行重新定義。
食鹽專賣這一塊的鹽稅,歷來都入內帑,屬于皇帝的私人小金庫。在這方面朱由檢也對私鹽有所耳聞,但從未離開過京師的朱由檢,對很多東西只有一個籠統的概念。
直到十九曰,萊州知府孫耀光上疏彈劾趙巖在登萊行小鹽,私曬鹽,強占田地等數條罪狀。并上言:登萊總兵趙巖年所販私鹽,不下二三百萬擔,月入不下數萬金。同時兩淮鹽運使也上疏,因趙巖販賣私鹽,鹽稅銳減大半。
所謂鹽稅銳減大半,那根本就是扯淡,趙巖販的是私鹽,擠兌的也是私鹽的市場,和官鹽又有什么關系?
分明是乘機貪污,外加污蔑。然而朱由檢并不清楚,朱由檢當場震怒,內帑份額最大的奶酪被人動了,如何不怒?
然而要如何處置這膽大妄為的武人,朱由檢卻是沒有當場表態,而是單獨與內閣收復溫體仁。
“愛卿以為,該如何處置趙巖?”朱由檢很想把趙巖直接拉去砍了,但他腦袋卻沒糊涂,趙巖手上有精銳兵馬,弄不好又是一個孔有德。
“那趙巖手上有精銳兵馬,必是私鹽之利所至,陛下可令其改鎮,只要他離開了登萊,那便沒有了鹽利。”溫體仁馬上出了個主意。
“那愛卿以為該移鎮何處?”朱由檢又問道。
“移鎮秦地最佳,恰好他兵馬精銳,可往秦地剿賊。”溫體仁說道。朱由檢皺眉道:“但那私鹽一事如何處置?”
“陛下可下旨訓斥一番,然后在加以寬慰,并令其移鎮。”溫體仁想了想說道,朱由檢點了點頭,也只能如此了,私鹽之事畢竟不能不管不問,但處置嚴厲卻又可能將其逼反,只能先罵一頓,再寬慰其移鎮陜西。
“讓他移鎮延安吧!”朱由檢補充道。溫體仁愣了愣,延安之地土地貧瘠不產一物,可謂是一個苦地方,連忙勸道:“陛下不可。”
“為何不可?”朱由檢眉頭一豎,奇怪問道。
“延安之地甚是貧苦,他若不愿去又該如何?”溫體仁問道,“以臣之見,令其改鎮韓城做為合適,順便可守黃河渡口,順便再加封他為龍虎將軍。”
“好吧!那便令他移鎮韓城,加封其為龍虎將軍。”朱由檢想了想,便同意了下來。
…朝廷之上鬧成一片之時,朱大典給趙巖寫了封信,向他通報了風向。
據朱大典言,此次是十多個兩淮鹽商共同發力,這些鹽商一個個都是家身數百萬,上千萬之輩,其能量自然不言而喻。而作為彈劾趙巖最為兇狠的揚州,朱大典雖巡治揚州,卻也無能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