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禮拜堂的側門發出艱澀的呻吟,慢慢打開。一名身著深黑色制服的青年男子走了進來,他走到距離布道臺三米時,就停了下來,深深躬身,恭謹地問:“閣下有什么吩咐?”
這名男子非常的俊美,甚至已經顯得有些陰柔,他的金發顏色很淡,看起來十分醒目。雖然他的制服底色與暗黑龍騎相同,但是區別在于整個左臂都是令人心悸的暗紅色。如果說暗黑龍騎的暗金花紋給人帶來的是可以窒息的壓迫感,那么這暗紅色則意味著血腥和深沉的恐怖。
血腥議會審判所,是一個令人提都不愿意提到的地方。審判所中的仲裁官,則被認為是地獄中爬出的魔鬼。他們就象是一群隱藏在黑暗中的蛇,隨時都有可能撲出來咬人一口,用致命的毒液將敵人慢慢折磨,但是一般不會弄死。死亡,在他們看來,是以敵人的寬容。在這群魔鬼與毒蛇合體的人眼中,敵人大多數存在于自己人當中。
不見臺上高坐著的女子有任何動作,只有一個分不清來源,低沉而略帶沙啞的聲音響起:“我的劍什么時候可以修好?”
這名年輕的仲裁官看了看手表,回答:“還有三十一分鐘五十五秒,閣下。”
“四十分鐘后給我送過來,四十五分鐘后我出發,你去準備,另外將佩佩羅斯叫過來。”
她的語氣平淡無波,仿佛是機械合成的聲音,但是語氣中沒有任何容人反駁或者是置疑的余地。
年輕的仲裁官恭順地應了,悄悄從側門出去。僅僅過了一分鐘,一個留著火紅色寸許短發、一臉冰冷的年輕女子走了進來。她看上去非常年輕,或許還不到二十歲,卻也身著仲裁官的制服,她右眼上戴著的兼具顯示、計算等多種用途的護目境也讓人矚目。她可以走到布道臺邊才停下,顯然地位比方才的青年男子要高出很多。
紅發少女敬了個禮,說:“佩佩羅斯聽候您的吩咐。”
靜默了幾分鐘后,布道臺上的女子才從沉思中醒來,說:“佩,暗黑龍騎那邊有什么動作嗎?”
無論從稱號還是語氣上,看起來佩佩羅斯與她的關系都很不一般。佩佩羅斯說:“暗黑龍騎最近內部的文件流程和走向和以往有細微的差別,但是表面上又看不出什么。而且法布雷加斯和一些小家族在暗中有動作,在偷偷的調動人力和武裝。雖然規模不大,但是也不算尋常。另外亞瑟家族近期有所變化,奧貝雷恩取代他的姐姐帕瑟芬妮接管了家族武力的指揮權。”
“這意味著…”
佩佩羅斯略一思索,說:“我感覺,他們有些事情在瞞著我們。”
“去弄清楚。”
“是!”佩佩羅斯短促有力地回答。
側門上響起輕輕的敲門聲,一個男子的聲音著側門傳了進來:“閣下,奧貝雷恩先生求見。”
高臺上的女子終于有了動作,她揮了揮手,佩佩羅斯就退了出去。
奧貝雷恩從側門進入時,沉寂的教堂中初次響起了腳步聲。他的步伐穩定而又從容,絲毫看不出十八歲少年的青澀。只是雖然已掌控了家族的武力,大權在握的奧貝雷恩依然得從側門進來。
奧貝雷恩一直走到布道臺前,甚至有想登上木臺的想法。但是他的左腳剛剛抬起來,就僵在了空中,在他面前破舊的木地板上,憑空出現了一道深深的刻痕。這道刻痕深不見底,出現得全無征兆,如果奧貝雷恩沒有及時停下腳步的話,半個腳掌就會被切下來。
“你…”奧貝雷恩本來恬淡寧定的臉上陣紅陣白,他本來一時激動,卻沒有想到對方居然下手如此不留余地。
“這是你的錯。”坐在高背椅中的她依然動都不動。
“好吧,是我激動了。”奧貝雷恩深吸了一口氣,臉上的紅潮平復下去,然后說:“我以為,在我接掌了家族之后,我們之間的距離應該會拉近一點了。”
“財富和權勢不能增加你的魅力,而且,你接掌家族的理由是血統,而非實力。”她的聲音依舊如同人工合成的電子聲,沒有分毫感情的色彩。
奧貝雷恩抬起的左腳慢慢落在地上,站在刻印前,說:“你知道,我從來不喜歡這些。權勢,實力,財富,家族,都不曾放在我的心里過。我喜歡的是繪畫、音樂和歷史,最大的心愿是能夠找到一種方法,可以消除無處不在的輻射,讓舊時代高遠的藍天,湛藍的大海以及碧綠的原野重現。當年,你會一直說我的想法不現實,我也知道這幾乎是不可能實現的夢想,也就不去煩惱,還是做我喜歡的事。可是兩年前,你到了這個見鬼的地方后,就在說我的實力太弱。從那個時候起,我就一直拼命地鍛煉自己,這兩年來,你也看到了我的力量,以及我的進步,我一直在為你改變自己,可是為什么我們見面的機會越來越少,每次見面時說的話也越來越少?”
她沉默了足足有三分鐘,才說:“你還有三分鐘。”
奧貝雷恩明顯激動起來,他勉強壓抑著自己的情感,說:“幾乎所有的人都承認我的天賦,我會變得更有力量!在接掌家族之后,特別是再過一個月,在家族的核心武力海皇三叉戟的指揮權移交給我之后,我就會有足夠的實力來保護你,女皇也會有一個最堅定的盟友!你不用再呆在這個見鬼的地方了,我會照顧你,讓你變回七年前,那個渾身都充滿了陽光的女孩!”
但是她全無所動,問:“這是交易?”
“不,這不是交易,是承諾!一個男人的承諾!”奧貝雷恩再一次失去了鎮定,聲音也變得有些嘶啞。他的心如同在撕裂,無法接受自己的心意被這樣惡意理解著。
“你的時間已經到了。”她站了起來,片片厚重甲葉不住摩擦著,發出細碎而又動聽的沙沙聲。她邁步向前,筆直向教堂的大門走去,完全無視擋在她前進路線上的奧貝雷恩。而她的視線,則越過了奧貝雷恩,再穿出教堂的大門,不知道落向了遠方何處。
奧貝雷恩平生最大的勇氣只持續了不到半秒,就在她的面前冰消瓦解。他暗暗地嘆了一口氣,向側方邁了一步,讓開了她前進的路線。
從后面看,即使是厚重猙獰的盔甲也無法掩住她修長纖麗的曲線。她幾乎與奧貝雷恩等高,或許那身盔甲除了防御力之外,最大的好處就是還是將她那堪稱完美的一雙長腿襯托了出來。
只是,從那盔甲中散發出的氣息太過陰冷、冰寒,甚至說不清是這座陰森森的教堂給了她陰郁的氣息,還是因為她,這座教堂才變得如此黑暗。
她走得并不快,卻是無比的穩定和堅決。似乎任何敢于擋住她去路的事物,都會被她粉碎。
奧貝雷恩眼看著她快走到教堂的門口,忽然用盡全身的力氣狂吼一聲:“梅迪爾麗!!”
她罕見地停下了腳步,轉過身來,靜靜看著奧貝雷恩,那雙湛藍的眼睛,深不見底。
“給我一個機會!”奧貝雷恩堅定、決然地說。這一瞬間,在他身上再也看不到男孩子的青澀。
她看著奧貝雷恩,足足停留了三秒,才說:“好,我給你一個機會。今后如果你能打敗我,我就是你的。”
說完,她掉頭走向教堂大門,飛揚的蒼灰色長發甩落一片銀色的星芒,在黑暗的教堂中徐徐飄落。
厚重的大門無聲無息地打開,門外本該是黑暗的世界被燈光照得雪亮,亮得完全看不清任何東西,只有一片茫茫的白和兩排排列得整整齊齊的身影。
她大步走進了刺眼的光芒中,四名仲裁官共同抬著一把足有二米長、四十公分寬、式樣奇特狂猛的方頭巨劍,來到她的身邊,半跪于地,將巨劍送上。
梅迪爾麗隨手提過巨劍,倒拖在地上,在光芒中向遠方走去,僅僅幾步,她的身影就消失在蒼茫的黑暗中。
巨劍在地面上犁出一道深深的溝壑,可以想見那恐怖的重量。劍脊上,有一行飛揚的,閃耀著碧綠光華的字母:殺獄。
“七年前,我身上充滿了陽光嗎?”從光明步入黑暗時,她這樣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