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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八章楚國服軟了 齊策稍作停頓,等趙成消化了他的話,又繼續說“少主,你想想,幾十萬大軍橫掃而過,又控制了主要的交通命脈,為了防止別人對我們交通線的危害,大軍禁止閑雜商人靠近這條戰爭大道,于是,沿路兩旁百姓生產的貨物賣不出去,即使有商家想來收購,他們也要我們的許可才能進入我們的軍事管理區。
在這個時候,如果我們許可某人運來一些沿路百姓需要的貨物,順便把百姓手中生產的積壓品收購回去…他能不賺錢嗎?”
趙成至此恍然大悟,齊策看到趙成眨巴著眼睛,又耐心的補充:“道路的控制權、外加沿途城市的市場控制權…只是其中之一,另外,戰爭所帶來的最重要收益,還是金融的控制權以及資源的控制權。
我大軍南下,蔡國的鐵礦場、石灰礦場,都是我們新開發的,而像這樣的類似資源還有很多,為了就近補充戰爭物資,我們幾乎把整個軍事工業搬來了南方,雖然我們終究要撤走,但能借著我軍大勝的勢頭,控制這些貨源,控制這些貨物的生產方法,銷售渠道,以及價格,都將是每個家族長久的致富之路。
至于說到金融,這方面我還搞不懂,不過家主說了,十數萬拿著晉國銅板的士兵,就是控制金融市場最好的武器,我們的士兵一手揮舞著晉國的刀槍,一手揮舞著晉國的銅板,借助這次大勝,我們成功的將晉國的貨幣推廣到列國,成為列國的通用結算貨幣,這以后就是晉國源源不斷的財富來源…
噢噢,這個我也不太懂。你父親說:我們不需要太懂,只要我們鋪成了路子,替你們打開這扇窗戶,讓你們看到窗外的景象,剩下的就是你們的事了。這市場具體怎么操作,需要你們這些年輕人去琢磨。我已經老了,替你們鋪墊到這里,已經足夠了。”
齊策后半段話不免有點灰心喪氣,主要是晉國的擴張,使得信息大量涌入趙武,齊策感覺到他已經失去了對事物的把握,甚至面對層出不窮的變革與發明,他感到有心無力了。這也就是他此前躲入自己封地的原因…
趕緊夸獎齊策:“其實,這場戰爭中我最得意的就是,齊策將道路的經營與維護權分包給各地商人,結果我晉國幾乎很少動用正式的士兵去修筑道路,利用各地商人們主動雇用當地閑雜人力,他們僅僅花了十個月的時間,修建出一條從我晉國新田城直抵郢都的大路。而這條路的修建,雇用了沿途列國的閑散勞力,更幫我穩定了各個占領地區。
這是大功啊,而這也是東郭離隨行商人數量龐大的原因。我猜想:當列國商人正是聞聽這一消息后,第一個反應是:追隨晉國南下。在他們看來,連替大軍修路都能盈利,都能發財,那么親身來到我晉營,商機更多。
沒錯,我這里商機確實多,營房里的戰利品已經堆滿了,但我手頭卻沒有多余的士兵去護送這些戰利品回國,這些商人來得正好,齊策,軍中除了留下必要的物資,其他的東西全部賣了,賣的錢無需向我當場交納,因為在這里交給我,我也運不走。
告訴他們,我們可以采用賒賬的方式,讓他們彼此相互擔保,可以不用當場付錢,就領走貨物,而后在晉國新田城,向執政府交擱貨物的價值。也就是說,他們可以把貨物先拿走,然后運回自己家鄉,一邊銷售,一邊向我支付貨物款項。”
齊策嘿嘿一笑:“如此一來,我們連押運戰利品回國的費用都節省了。”
趙成聽明白了,趕緊補充:“想必商人們也愿意――他們不費一個錢,就可以預先獲得貨物,而貨物的款項回去后再支付,可以讓他們‘無中生有’的掙取利潤,這也許就是戰爭帶來的另一項收益吧。”
齊策笑了:“但愿楚王不要太著急投降…”
齊策說的這話,越說話音越弱,因為他話說到一半,就看到宋國的左師向戎引領著一名楚國貴族走進趙武所在的區域,他一邊走,一邊恭敬而友好的與這名楚國貴族寒暄著,齊策尷尬的一笑,自言自語:“這時候,楚國派出大臣來我軍營,恐怕楚王打算服軟了…沒錯,在這種情況下,難道楚王還想激怒我們嗎?”
果然,向戎走進趙武,介紹那名楚國貴族:“這位是楚國大臣沈向,他奉楚王的命令,前來犒勞我軍的。”
沈向,無名之輩。從他的名字可以猜出,此人與被趙武攻占的沈國有關。只聽此人恭敬的向趙武鞠躬:“晉國的大軍駐扎在郢都城下,寡君不聰明,大過年的竟然忘記了慰勞晉隊,最近寡君在宮中品嘗了今年的新麥,想起來貴國的軍隊在這天寒地凍的時候,還辛苦地駐扎在郢都城外,覺得實在是對不起貴軍,外臣因此奉命,送上千余車柴草,牛羊若干,酒一百擔,希望能因此減輕寡人的罪過。”
沈向說的話彬彬有禮,他送出的這些禮物,實際上隱含著示威的意思――你晉國不是封鎖我的城門嗎?還限制我們出門打柴,我們郢都城柴草豐富的很,輕易就能拿出一千車來。我們的糧食也充足的很,去年的新麥已經進入城中,我們無須為饑餓擔心。
至于貴國的軍隊…瞧這天寒地凍的,住在野外多不舒服,不如你們吃完了這些慰勞品,打點行裝回家吧…你們家里可暖和了,如今想必你們也搜刮夠了,趕緊回家見見自己的妻兒老小,然后住進溫暖的房子里,品嘗今年的新麥吧。
現在是冬天,古人認為當年新收割的麥子不能立刻吃,等不及品嘗是不祥的,所以新麥要儲藏一段時間,等麥種里的水分干了,才開始食用,并認為這樣最安全。所以各國的貴族都喜歡在隆冬時分、于新年開始的時候,品嘗新的麥子。楚王在這個時候品嘗新麥,也意味著寒冬即將過去,新春即將來臨。
趙武微笑著,細聲細氣的回答:“哦,楚王還能吃到新麥,這確實得感謝我――記得前幾天運送新麥的糧車入城,我只是按規定取了其中的三成,剩下的麥子,我們任由他們毫無后顧之憂的運進城中…
你回去告訴楚王,我們住在郢都城外,挺好的!這里的氣候要比晉國暖和,我聽說晉國最近大雪飄飄,這里卻溫暖如春,我們住的挺自在的,我已經開始喜歡上這地方了。”
趙武這話的意思是:別廢話了,有什么祈求你趕緊說,我很忙,而且挺喜歡這里的風景,正打算賴著不走。至于我們的糧食,你不用擔心,我們扣下了你們三分之一入城的糧草,糧食充足的可以當柴火燒,你們就不要打腫臉充胖子。
齊策雙手一攤,指點著晉國這座軍營,也開始煽風點火:“沒錯,我們這里新建了磚石的軍營,挺暖和的,大家住的挺滿意,請致意楚君,感謝他的問候,無需為我們的住處擔憂。”
宋國左師向戎憋不住的樂,心想:“時勢造就人啊,你瞧,一向橫蠻的楚人現在居然知道彬彬有禮,婉轉的表達自己的訴求。而一向以仁義著稱的趙武子,竟然如此毫不客氣的耍賴――這世界顛倒了,應該橫蠻的人,表現的像個君子;一向的君子,表現的像個無賴。”
沈向噎了一下,再度鞠躬:“我聽說上卿比較喜歡風胡子鑄造的寶劍,我們楚國沒有別的好東西贈送上卿,寡君感謝晉國在這寒冬臘月里,替楚國守衛國門,所以特地讓我帶來太阿寶劍,作為禮物獻給上卿,希望武子能喜歡。”
你不是索要我們楚國的國寶――太阿寶劍嘛,我們服軟了,這柄寶劍送給你。但我們楚國畢竟是超級大國,給留下一點可憐的面子吧,別提什么“獻上”太阿劍的話,就把它當做我們國君送你的一件“禮物”收下吧。
趙武笑了:“劍是死東西,我個人對鑄這柄劍的風胡子比較感興趣…至于這柄劍嘛,不如請楚王帶回去,我怎敢奪取楚王的心愛之物。”
我要的不是一柄寶劍,要的是能夠源源不斷制作類似寶劍的技術工人。所以,別拿一柄破劍來糊弄我,你們做得遠遠不夠。
沈向三鞠躬:“可惜,風胡子鑄造劍成之后,偶因小事觸怒了大王,已被大王斬殺,如今死者不能復生,請上卿還是收下這柄寶劍吧。”
留點面子吧,我們已經獻上了寶劍,說明我們已經屈服了,不要欺人太甚。
遠處,中行吳正搖搖擺擺的向這里走過來,他也獲得楚國派來使者的消息,趕來趙武這里探聽風向。見到趙武與楚國使臣你推我讓的謙讓太阿寶劍的歸屬問題,中行吳也樂了:“何必呢?其實大家都知道我軍繼續進攻的原因,只是這事說出去太丟人,我們才給楚國留下了轉還的余地。
我家元帥曾經遭受過卑劣的刺殺,刺殺者是三名冒充商人的楚人,他們手里拿著一件非常古怪的武器,這種武器只適合用來刺殺,但它的靈巧與精致卻是非常罕見,罕見到了可怕的程度。
戰爭,應該是一場實力的較量,不應該通過卑劣的刺殺來扭轉戰爭的轉向――楚國人這么做實在太惡劣了,所以你們必須交出制作那件武器的風胡子。我晉國之所以不愿意宣揚此事,一方面是給你們留面子,另一方面也是不想讓那件武器弄得人人都知道…想必楚君殺了風胡子,很可能也是因為同樣的原因吧。”
中行吳捅穿了窗戶紙,楚國使臣沈向望了望左右,左右沒見到春秋時代的“小報記者”――魯國人的身影,他放心的松了口氣,也放棄了那種迂回婉轉的腔調,直白的回答:“其實,關于風胡子的事情,以及那起刺殺事件,寡君并不知情。當初風胡子制作了三柄寶劍,并夸耀說他的劍天下鋒利第一。
后來,寡君聽說吳國人有意聘請風胡子前去鑄劍,為了防止風胡子泄漏他的鑄劍技術,所以寡君用風胡子鑄造的劍,殺了風胡子。”
歷史記錄風胡子的死亡經歷的時候,說楚王擔心風胡子不受控制的另外鑄造一些鋒利的寶劍,使他手中的寶劍失去了“天下第一”的地位,以及擔心風胡子的寶劍被刺客獲得,用來刺殺自己,所以殺了風胡子――這段歷史記錄的非常含糊,甚至列國的記述都有不同的版本,很是讓人疑惑。
趙武心中偷笑:“不管怎么說,連發弩弓的誕生,實在太神奇了。這位風胡子身份很可疑…但現在楚王打死不承認,在這個沒有攝像器材記錄的時代,也許,我只能采信楚王的說法了。
嘿嘿,看來‘穿越’也不是百分之百必勝的法寶,不管風胡子是不是一位穿越同僚,看來這廝太能干了,以至于在這個時代顯得鶴立雞群,從而引起了楚王的恐懼,害怕這位風胡子被敵對勢力應用,所以用這廝鑄造的武器消滅了這廝…
歷史,好笑就好笑在這點。”
正想著,趙武突然腦海中靈光一想,他無緣無故的問:“楚君的身體怎么樣了?”
楚國使者愕然,但愕然之后,他顯得神情慌亂,先是扭頭望了望楚國的都城,然后又望了望趙武子左右的方向,故作鎮靜的回答:“感謝上卿的關心,我家君上身體很好,今早還欣賞了宮廷宴舞…”
趙武心里冷笑一聲,面上毫無表情,他招手呼喚自己的家將:“讓軍司馬祈午來,由他與楚國使臣商議。”
趙武突然的降低對楚國使臣的接待規格,緣于楚國使臣剛才無意中透露的一個詞,他稱呼楚王為“君上”,而不是“大王”。
楚王是個偏執狂,他過去不自量力,如今為了自己的面子依舊不自量力,為此不惜讓整個國家為他陪葬――當然,這個國家是他的國家,他拖著這個國家陪葬,在他看來理所應當;而平民百姓,在他眼中不過是一群屁民。
在這種思維定式下,楚王如果身體健康,依舊保持著對國家的控制力,他絕不會派出使臣向趙武遞軟話,而使臣也不會不自覺的稱呼楚王為“君上”。
趙武在取得戰爭勝利后,他的戰爭訴求就是楚王去掉王號,并交出與風胡子相關的人員。現在,楚國開始考慮交出太阿劍了,同時,楚國的使臣不自覺的稱呼自己的國王為“君上”,這說明楚國內部討論過去掉王號的問題,而且充分意識到趙武的忌諱,才在談判中不自覺的稱呼自己的大王為君上。
“君”在春秋時代意味著“封君”,這個詞當做自稱,意思是說:他本人承認周天王天下共主的身份,承認自己是天王的臣下。
春秋時代,國家的概念并不成熟,當時所謂的列“國”,其實嚴格的說是“封領”,而不是“封國”。晉國的君主稱為“封君”,而不是“國君”。只是因為到了春秋末期的時候,中國字總共才一千三百多個詞,所以大家對“君”的理解,隨著時代的不同而改變,后代人不停的替它加上符合當時時代的附屬詞,比如:認為“君”意味著“國君”。
楚國使臣不知道自己的話無意中泄露了重要的情報,他想抗議趙武降低接待規格,但趙武已經容不得對方發出抗辯了。與此同時,引領楚國使臣沈向而來的宋國左師向戎,也是春秋時代著名的聰明人,趙武察覺到的內容,他也感覺到了,如果楚王肯去掉王號,那么一位“君”的使臣,與一位“王”的使臣,接待規格完全不一樣。只是一位國君的使臣,沒必要由霸主國第一執政親自出面接待,讓自己手下一名大夫出面,不大不小,正符合級別待遇。
于是向戎站在原地,沖楚國使臣拱手作別,等到楚國使臣被引領著離開趙武的帳篷口,向戎回轉過身來,拱手詢問趙武:“元帥,僅僅依靠楚國使臣的一句口誤,恐怕還難以判斷楚王的健康狀況――不,現在應該稱呼為‘楚君’了。”
真實的歷史當中,楚王確實是在羞憤中去世的,也就在這年頭附近。
真實的歷史當中,楚王也確實在這一年去掉了王號,他們去掉王號的原因是因為向戎主導的第二次“弭兵大會”,在第二次“弭兵大會”上,趙武提出的條件就是楚王去掉王號。為此,趙武不得不做出多項政治讓步,比如承認楚國是南方霸主,與北方霸主晉國并列。而諸侯國則輪換著朝拜兩國霸主,以及向輪換著向兩國交納征稅。
現在的形勢比真實的歷史改變了很多,與真實的歷史相比較,楚國的生存環境更加惡劣,在這種情況下,當執拗的楚康王控制不住國內形勢的時候,也難怪楚國的既得利益者,寧肯出賣國家利益,也要保證自己在楚國的利益不受損失。
趙武想通了這一切,他沒有回答向戎的話,反而背著手,悠悠閑閑的回答:“楚王昨天還傾聽了楚姬的歌唱,舉行了宮廷宴會…聽到這話,我也想聽楚姬歌唱了,走,現在太陽剛剛升起,我們不妨去江邊,傾聽一下楚姬在霧中的歌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