菱形會議廳。
棗紅色的長桌前,一群人圍著一個扁扁的小盒子品頭論足,像是在買賣婦女的邪惡分子。
大家都是繞著看,一會兒俞偉超先繞暈了。他年紀最大,拄著桌子趕緊說:“這個就是神盒?”
“是神盒沒錯了。”大楊使勁點頭。他也是再三確認過的。這個扁扁的小盒子不僅其貌不揚,而且還破舊不堪,不止一道的劃痕證實了它年代夠舊,卻與“神”字距離更遠了。
佘雷冷不丁冒出一句:“打開看看?”
“鐵坊人說,老輩傳下來的,不能打開,會失效。”大楊趕緊說了一句,臉卻轉向了陳易。
剛剛抵達西大陸的陳同學,首先聽說的就是一場血腥大戰,其次聽說就是神奇山有鐵礦,第三就是此“神盒”了。
在一群人好奇的目光中,陳易問:“真的是放進礦山就有金屬?”
“沒錯。最多兩個小時就好。把它放到礦山里面,坐在旁邊等兩個小時,就行。平時神盒也不能閑著,一定要放在有礦石的房間里,否則就有可能失效。”大楊轉著他的粗腰,將聽來的東西轉述了一遍后,笑道:“反正西大陸稀奇古怪的事情多了,我看也不差這一件。”
陳易莞爾道:“有幾件?”
“9個鐵坊人,4個神盒。”
“哦,那就把這個打開吧。”
大家早等著這句話呢。佘雷迫不及待的掀開蓋子,一群人都把腦袋伸了過去。俞偉超邊伸還邊喊:“小心點,這要是化學武器,我們西江水寨就被人家一鍋端了。”
“這個小心是…烏鴉嘴。”只有金斗娜才敢這么嬌滴滴的說,水寨的先生們誰都不敢反駁。
事實上,大家的注意力都在神盒內呢。
只見盒子內,一條成人小臂粗細的黑泥,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化為灰白色的粉末。
“不會吧。”佘雷騰然色變,臉色蠟黃的看向陳易。
大楊和李豐的表情也好不到哪里去。
李昌寧低聲問:“我們被下套了?”
西江水寨和馬拉城的關系稱不上勢同水火,但在某些時候,恐怕比勢同水火還要糟糕。如果他們用手段謀害西江水寨上層,那真是不用奇怪原因,無須詢問動機。
大家自動自覺的看向陳易,想從狀似無所不能的館長(主上)的臉上看出端倪。
陳易的臉色眼神沒有絲毫的變化。
他都是神術騎士了,“豁免”能保護自己,“恩賜”能救活別人,逼急了就滅了馬拉城,就算真的有生化武器,也算不得什么麻煩事兒。
眾人于是大為佩服。
俞偉超受其感染,勇敢的拿出一根牙簽,在神盒內撥弄了起來,同時道:“我當年在實驗室的時候,沒少玩這些東西。”
陳易念了一句“渣”,從空間儲物戒指中拿出個防毒面具遞給他,道:“小心點弄。仔細看看。”
自從有了火車廂似的水陸神廂,他的空間戒指就是以自用的物品和裝備為主了。
俞偉超感激涕零的戴上防毒面具,然后看著大家都躲的遠遠的,自己一個人孤獨的用牙簽在白粉上畫圈圈,活像個吸粉過度的面包師。
“那個…”。
“是不是生化武器?”李昌寧先問。他怕死啊。
“可能是細菌…”俞偉超話音剛落,房間里就只剩下陳易一個人了——西大陸要是有什么細菌能殺死懂得“豁免”的神術騎士,那大家還信仰什么,沒事養細菌好了。
俞偉超大為感動,愈發涕零。
陳易微微的笑著,像是圣母瑪利亞似的,問:“是什么細菌?”
“這個…”俞偉超趕緊一抹鼻子,小聲道:“我不敢肯定,不過,大楊說他用此神盒實驗過,的確能將礦石換成金屬,我想病毒的可能性不大。”
陳易想,莫非是魔法。可就算是傳說中的魔法陣,也是需要能源配合的啊。
俞偉超當然沒有此種認識,他是有博士頭銜的人,要是碰見老外,得用“刀客特”俞,而不是“米死特”俞來稱呼的。所以在考慮問題的時候,他首先是用科學的觀點:“我聽說,地球上的采礦業有采用細菌冶金的。”
“哦?”
俞偉超回想了一下,道:“我記得看過的期刊里,地球目前似乎只有金銅和鈾礦能使用細菌冶金,周期時間比較長,但產率高,成本低,是一個很重要的發展方向。不過,地球每次進行細菌冶金的時候,要根據礦石種類和組分,以及雜志情況選擇不同的細菌,其實是要臨時培養的,這個盒子里的細菌,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特殊。”
“說不定是厭氧菌?”陳易泡在圖書館很久了,有智力卷軸的幫助,不用來讀書就太可惜了。
他看看已經死絕的盒子內容物后,道:“你立刻組織人馬對神奇山進行考察,我把細菌帶回去研究一下。另外,問問那些工匠,究竟是怎么回事。”
俞偉超趕緊點頭,如果真的能找到一座礦山,甚至發現新的適合細菌冶煉的菌種,那就是西大陸證明價值的地方。
在房間外的大楊借機去詢問鐵坊人,留下一群人水寨高層面面相覷。
“把神盒收起來吧。”
陳易對這種采礦方式的興趣不是很濃厚。馬拉人的金屬冶煉速度如此之慢,怕是與他們的冶煉效率太低有不小的關系。在現代動輒以萬噸計的金屬材料交易中,低效率的采礦方法必將淘汰。
他已經在考慮引進現代化的采礦裝備,在神奇山進行開采了。就像是那些早期的礦藏一樣,神奇山的礦脈埋的很淺,至多兩米就能找到。一旦動用挖掘機等現代設備,必然會效率倍增。
俞偉超的想法就更理想化一些。在他看來馬拉人的金屬冶煉速度,與他們培養的微生物的數量有很大的關系。就這么小的一個盒子,里面能有多少微生物。每小時生產一塊金屬,已經是非常快的速度了,如果在地球上找到生物學家,將此菌株擴大,說不定能夠產生相當好的笑意。
于是,在陳易還在思考的時候,俞偉超先將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他擔心陳易“金口玉言”,憑白增加了事情的難度。
“不管怎么說,是個綠色環保的采礦方式。”陳易并不忌諱有人的想法比自己更先進。
俞偉超笑著點頭,隨即換轉話題道:“陳先生,接下來要給土著連第二土著排授勛了,您是否參加?”
“你們準備怎么做?”
“給予‘西江集體功績獎章’,另外特別制作‘神奇山血戰獎章’。”
特別獎章是一種殊榮,意味著參加了一場異乎尋常的戰斗。“西保一次”的獎章是現在最有價值的獎章,作為第二枚特殊制作的獎章,“血戰獎章”想必也會在日后發揮巨大的作用。
“我來給他們授勛。”陳易輕輕的點頭。物質獎勵是最廉價的獎勵,西江水寨隨便拿出來一點就足夠了。困難的是精神獎勵,既不能泛濫也不要匱乏,很難一碗水端平。
“土著排的士兵一定會感激您的。嗯…授勛儀式,是否向公眾開放觀看?”
陳易親自授勛的只有“西保一次”,這無形中提高了此次授勛的層次。
陳易淡淡一笑,道“可以觀看。唔,聽說坦克連也參戰了,他們的獎勵呢?”
“陸軍集體功績獎章,外加神奇山血戰紀念獎章。另外,第一發開炮的車長王兆勝,得到神奇山血戰優秀勛章。”俞偉超說完,簡單介紹了一番 陸軍集體功績獎章只比西江集體功績獎章第一級,還要高于裝甲集體功績獎章,對于有功勞有苦勞的孫睿禾坦克連來說,是一次莫大的鼓勵了。這主要是獎勵他們在極短的時間內,穿越灌木沼澤的推土機小道,抵達神奇山下的努力。而神奇山血戰優秀勛章,則是獎勵那發準確的極有可能挽救土著排全體的炮彈。
從本質上而言,“神奇山血戰紀念獎章”日后是否能發揮作用,還要看坦克連接下來的表現,以及特制獎章的頒發數量,這是不能和“神奇山血戰獎章”相提并論的。但從坦克連本身的角度來講,一個“陸軍集體功績獎章”,足以讓他們與后來者來開老大的距離。
日后必然會有的擴軍,將使得帶有“陸軍”頭銜的高階獎章越來越少。而在神廟戰爭結束前,馬拉城是不敢再掀起任何敵對行動了,這也意味著軍隊很難再獲得新的功績。
早起的鳥兒有蟲吃,先期抵達西大陸的好處越來越多的體現了出來。
恭敬的送走陳易,甩下防毒面具的俞偉超再次召開會議,重點就是向公眾開放授勛儀式。
這是一次彰顯威風,且宣揚“主上”概念的重要儀式——俞偉超正是通過宣揚“主上”的方法,不斷的鞏固自己的位置。否則光是武館系的諸多學員力量,就夠他喝一壺的了。
自然不會有人反對“勝利慶典”,特別是當掌管財政的金斗娜表示“物資充裕”之后,眾人立刻興致昂揚了。
佘雷揮舞著手臂,高喊著要閱兵;大楊則想著各種安全問題,李豐則開始考慮學員和土著士兵的關系——未來擴軍是一定的,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洪弼和他的土著排將成為第二土著連的骨干力量。那么接下來是擴大稽查隊還是擴大坦克連,將成為一個迫在眉睫的問題。
陳易并不理會西江水寨的細務,他隨時能夠宣布自己為神術騎士,隨時能借用中國政府和軍隊的力量,隨時能拉起一支新的學員隊伍,因此他對西江水寨只做要求,不做具體而微的管理。
順利的結束了授勛儀式,陳易“主上”的地位與形象再次得到強化后,他就帶著兩只神盒回到了地球,并請吳芳宇教授介紹一個微生物專家給自己認識。
吳芳宇還以為陳易來催自己進度,聽到此要求后啞然失笑,戴高帽道:“我就說,陳先生是耐得住性子的人,怎么會兩個月不到,就催我成果呢。”
“您的成果,我準備過會才問的。”陳易才不會被他的高帽砸暈的。他是出資人,自然要不斷的對成果做出要求。世人皆知學術界與市場不接軌,實則并非是不能接軌,而是學者們不愿接軌,對他們來說,研究越是基礎的東西好處越大——名聲榮譽和地位將滾滾而來,而越是市場的東西,好處越小。所以若能用某個冤大頭研究市場的資金,先幫自己研究基礎的東西,那獲得利益才最豐厚。換成是官員的話,這就是挪用公款的行為,但學術界是沒有此等罪名的,只能怪你監管不嚴,是個“好人”。
在這一點上,學者就是小姑娘,遇到的“好人”越多,價值越高,下次抓到的“好人”更多,從而形成良性循環。
陳易擺明了不做好人,吳芳宇教授值得稍退一步。
不過,他也久經沙場,屬于小姑娘中最漂亮的那種,粗糙的臉上露出淡定的笑容,仿佛完全沒有聽明白陳易說什么似的道:“我得翻一下通訊錄。”
然后他就慢慢的翻啊翻的,罷了道:“您看,要不我晚上找到了,再給您個準確消息。”
這樣一來,陳易就不好意思問他的成果了。
有駝獸這種好東西研究,吳芳宇教授哪里愿意隨意做個克隆就放手呢。胚胎細胞克隆很容易,差不多20年前的技術,早已淪落為實驗室的體力活,交給研究生來做都沒問題,何必他大教授出馬。
陳易笑的就像是駝峰似的,拉著吳芳宇教授的手,謙遜的道:“您太客氣了。不用那么麻煩,我們直接去最好的實驗室,找懂得細菌冶金的教授,親自去拜訪,顯的心誠。”
“我的工作還很多…”吳教授哪愿意浪費時間呢。
陳易抓住話尾,問:“哦,您準備要做什么工作?”
這自然而然的,就變成詢問了。
吳芳宇無奈的道:“唉,馬上就要進入實質性的克隆了,先得研究它的細胞特點不是。”
“太慢了。”陳易語氣沉痛的道。
身為一名好的資本家,不管是面對生活窘困的的工人無產階級,還是面對溫文爾雅的學者,都不能讓情感影響了理智,必須時刻謹記自己的社會職責——賺錢。
身為一名好的資本家,費盡心機的壓迫工人和學者才是對他們最好的幫助。因為無論是生活窘困的工人無產階級,還是溫文爾雅的學者,他們對資本家的唯一要求就是“錢”,而資本家沒有錢,也就無法履行他的社會責任“給錢”。更進一步的講,能夠給好多錢的資本家才是一個有社會責任感的好資本家,而他之所以能夠給好多錢的原因,在于他不斷的壓迫工人無產階級和溫文爾雅的學者。
不管是和藹可親的老板,還是噓寒問暖的老板,不給錢的老板就是耍流氓。
陳易是個好老板,他瞪起人來的時候用斗氣,眼睛是真正的炯炯有神,想要20瓦就是20瓦,想要200瓦就是200瓦,侵略性的目光看的吳芳宇腳心都疼,勉強笑道:“最多半年,不,三個月,我們就進入實質性的克隆。”
“別的我不管,兩個月內,我見不到克隆體,咱們就拜拜。”陳易這算是個諾言,因此他豎起了四根手指。
這動作看的吳芳宇頭皮發麻。要是普通人做這種動作,非得被他鄙視死不可,但陳易是不一樣的。
他期期艾艾的道:“您要是放棄了,前面的錢就打水漂了。”
“那可不是,你必須給我賠出來。”
“什么?那…那可是投資…投資…有風險…”吳芳宇的聲音越來越小。他這招給普通商人是極其好用的,放在陳易身上就沒勁了。
陳同學用謙遜而溫軟的聲音道:“兩個月,必須出貨。”
“前期的透徹研究,是為了后期的克隆。”吳芳宇又掙扎了一句。這其實就是承認他做了基礎性研究。
然而,對于商人來說基礎性研究是沒有意義的。商人出錢就是要成果,哪怕是“社會責任感”,那也必須是在明明白白的情況下責任,否則有意的拖延只會造成更大的損失。
駝獸并不是陳易的最終目標,他是希望能夠克隆類似地龍一類的坐騎,從而豐富自己在西大陸的外交和軍事上的優勢。
克隆出來的動物同樣是要懷孕下崽的,要是研究一個細胞用半年時間,克隆再用半年,下崽用一年,那他不如開發一種新的裝甲車算了。
正因為如此,陳易的語氣是斬釘截鐵的。
“好吧,我試試。”吳芳宇的語氣那叫一個郁悶。通常來說,學者和商人的關系應當是前期學者卑躬屈膝,后期商人卑躬屈膝——算是楊白勞和黃世仁的關系。誰知到了陳易這里全變了,沒有完成還得退錢…但他知道陳易的身份,所以多的話都不敢說…
陳易輕輕的笑了,語氣重新變的彬彬有禮,道:“吳教授,咱們啟程吧?”
“還去?我幫您打電話。”吳芳宇覺得陳易太難纏了。
“得去,您要是不去,人家推說忙怎么辦。”
吳芳宇沒辦法,他原本還想給老朋友打電話,推了陳易呢。
兩人上了猛禽,吳芳宇好一陣不自在的扭動,換來小蜥蜴的陣陣抱怨。
不過,吳教授的不滿情緒并未持續太久。
因為在江寧農林大學的生物實驗室中,陳易用手中的盒子,給吳芳宇和周后元表演了礦石變金屬的“把戲”。
將神盒埋在一堆礦石中,1個多小時后取出,就能從它的開口處倒出一個規整的金屬錠,重量足有15公斤的紫銅,純度相當之高。
“太神奇了!”吳芳宇驚呼出聲,他開始后悔介紹別人給陳易了,口中不由的道:“我在細胞工程方面,其實也有不少了解的…”
這樣的研究做好了,比駝獸克隆還要強。
“您做監理。”陳易早就想好了。
實驗室的主人,周后元教授托了一下眼鏡架,完全收起了臉上的驚訝,問:“陳先生,您這是放心不下我?”
陳易未答,而是念書似的道:“你必須和我個人簽訂一份嚴苛的法律文書,保密并保證由此菌株衍生的一切權利和成果都歸屬于我,并在資金使用上接受會計師事務所和吳芳宇教授的雙重監督。”
“太過份了!”周后元教授正是年富力強的50歲,掌控著一個國家級實驗室,有著相當的學術界地位,只見他甲字臉的下巴一翹,立即作出不畏權貴,拂袖而走的樣子 陳易站著沒動,給自己掛了一個聆聽卷軸。果然聽到周后元教授在自言自語的安慰自己:他馬上就屈服了,他馬上就屈服了…多好的菌株,應該公諸于世,公諸于世…
陳易不易察覺的扯動了一下嘴角。
所謂的教授和專家,在人格品性方面與普通人是相同的,并不會因為讀書比較多而更正直或更有品味。當然,他們因為生活無憂且地位較高,在一些小問題上會表現出世外高人的姿態,可是當面臨切身利益的時候依舊是庸俗化的。研究一個特殊而有價值的菌株,并將其公諸于世,將大大提高周后元教授的聲望,這要比簡簡單單的為某個公司研究出某個專利更有意義。畢竟在中國,這種計劃外的收入是不高的。當然,如果菌株是周后元教授本人的,他大概會想方設法的保密并申請專利吧。這是完全從本人利益角度出發的考量,對于投資人的利益,他完全沒有考慮進去——資本家就是人民民主專政的對象,有什么資格提條件。
陳易并不介意周后元只考慮自己的思維模式,全世界的專家教授都是一樣的思維模式,若有不同,也是因為利益來源和利益分配的不同而導致的不同,并非是道德品質上的不同。
江寧農林大學的國家級實驗室有過細菌冶金的研究,周后元亦是其中執牛耳者,要是沒有吳芳宇的介紹,今天還不一定能見到人呢。
僵持中,吳芳宇極希望周后元能真的拂袖而走。
然而,此事終究是不會發生的。